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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云舒 ...

  •   思穷极比简夜想的还要迅捷,他带着西宁十五万水师解了洪陵的急,只休整了一夜,翌日就打了武安城一个措手不及。

      西宁水师在洪陵一战已经失了斗志,歧晹、连贯休死守武安不退,思穷极带着大军压来,如大风过境席卷过整个河东。在简夜他们还没回到洪陵,就抢先攻下了武安,擒获了西宁新帝。

      思穷极攻下武安之后,河东永宁也就降了,西宁再无人肯战,至此西宁彻底颠覆。

      简夜一行人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赶回洪陵的路上,他们调转了马头,直接往南去了武安城。

      瞻云跑起来比别的马都快了一步,简夜追不上就扔了马让岐次带着自己跑,瞻云喜欢他,上马时还仰头去贴简夜的脸。简夜摸了它的脑袋,道“像你。”

      岐次一把捞起马侧的人,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什么像我?哪里像我?”

      简夜顺势翻上马背,在岐次怀里坐稳,软了语气,“黏我。”

      连夜的雨驱散了燥热,道路两侧的草尖还挂着露珠,瞻云跑起来能闻见木林的生机,一片清明。武安城墙的旌旗倒了之后又挂上了新的,在墙头上猎猎飘扬。

      守着城门的副将简夜没见过,但是这人认识歧次,他见歧次和人共乘一匹马,就大概猜到了简夜的身份。他没拦着两人,思穷极早有嘱咐这二人可以直接入内。

      武安城刚历经一场败仗,断壁残垣,入目皆是废墟一片,两人都没来过武安进城便下了马,那副将派了个人在前头给他们引路。

      简夜跨过一根烧焦的木头,再看前面的路已经被人清得差不多了,思穷极攻下武安已有三日,街上除了大片带着血腥气的红色,已经见不到断肢残骸了。

      前面路上有个妇人跪在路边烧纸钱,蹿高的火焰一下吞噬了黄纸,只余一缕烟。道路上行人少的可怜,偶有见人抬着草席走过,神色凄然。

      武安是实实在在打了败仗,和洪陵、计京都不一样,洪陵无人守城,计京主将弃城,这两城被他们攻下时远没有武安战况惨烈。简夜这两日实实在在见识了世间的残酷,无辜之人全都死在了上位者的野心里。

      这是天道不公,亦是人性使然。

      简夜不想再看,就被身边人挡住了视线,歧次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他能看见的一切。青年的项背是世间最无坚可摧的盾,将一切隔绝在外。

      墨色衣袍在风中绽开,岐次手臂向后牵了简夜的手,轻声道:“跟着我,别看。”

      思穷极攻下武安之后就住在武安主将的府上,这里一个月内换了三个主子,武安主将因为没能拦住歧次去恪西,被歧晹砍了头挂在城墙之上,之后歧晹带着连贯休住进了这里,如今城破又变成了思穷极的暂住之所。

      他这两日一直在等,等简夜和歧次。

      两人被人带到思穷极面前,思穷极先开了口,“不知两位之前说的可算数?”

      “算!”歧次和思穷极遥遥对立,青年锋芒毕露,将军宝刀未老,青年道:“之后天下再无西宁!”

      歧次某些方面其实比思无涯更像思穷极。

      “好。”思穷极沉声应道,“我明日就启程回东昭。”

      简夜突然出声,“西宁新帝可否交由我们处置?之后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

      思穷极看向简夜,拱手道:“少师此行代行陛下,自然可以。先前多有得罪,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请罪,待我明日离开之后,这里还要劳少师多费心。”

      “多谢。”

      歧晹就关在府衙大牢,思穷极本欲叫人提出来,简夜却说要亲自去。

      烛火昏黄,武安大牢被建在了地下,不见天日。歧晹被单独关了一间,他蹲在角落里念念有词,往日萦绕在眉眼间那股不可一世的戾气也消散了。牢中人听到动静惊恐把头埋进膝间,金冠不再、乌发糟乱,牢里的人疯了。

      “怎么成这样了?”简夜站在牢门外问。

      武安陷落之后整个城都换了人,现在牢头都穿着纸甲,“这人抓到时便有几分疯癫,后来听说武安城破时,西宁太后被几个贴身宫人抢了身上值钱的物件,然后将人杀了,便彻底疯了。”

      简夜斜睇了一眼瑟缩在角落之人,“倒是便宜了他!”

      那水师也看了歧晹一眼,“西宁太后死的极惨,那些宫人连她穿在身上的锦衣都扒了……尸体还是后来将军命人安葬的。”

      “如此吗。”

      金尊玉贵了半辈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简夜并无半分同情,只道一句自作自受。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侧头看向身边人,歧次一直盯着牢中之人,神色淡淡。

      简夜心中骤然一痛。烧了白家的那场火于他是痛快的,那是一种压在心上的沉重瞬间散去、往后余生自由自在的感觉。可歧次似乎连恨都没有,幼年的苦痛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没吃过糖的孩子是不知道糖是甜的。

      “你说怎么处置?”简夜问道,语气软的像是哄小孩子。

      歧次看着他,“杀了?”

      “嗯”简夜俨然点了头,对牢头道:“人头加急送去计京皇宫,挂在正殿之上,尸身弃于荒野,不准入殓。”

      简夜话说的悠然,却让牢头觉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正欲应了,就听隔壁牢房传来病恹恹的声音。

      “二殿下,许久不见。”

      歧次唇角还带着丝笑意,他知道简夜作践歧晹的尸身是为他抱不平,亦是为安正殿上的冤魂。他闻言移步到隔间,牢中之人双腿交叠、正背靠着墙壁假寐。

      “连太傅。”歧次道:“不对,该叫您连将军了。”

      连贯休缓缓睁开眼睛,“殿下,别来无恙啊。如今是该叫您殿下呢,还是陛下呢?”

      “陛下就在隔壁关着,”歧次淡淡道:“殿下也别叫了。皇宫正殿上的冤魂还未散去,怨气太重。”

      方才的牢头还未离去,他站在简夜身边低声解释,“这是西宁的镇东将军。”

      歧次方才叫他连太傅,简夜便知道了此人是连贯休,他微微颔首,又听牢里面人道:“二殿下里通外敌,联合东昭侵犯西宁国土,您以为这皇位能坐稳吗?”

      连贯休略略后仰脑袋磕着墙,低低笑出了声,“我虽不知道你许了东昭什么好处,但沧海于西宁或是东昭来说都是一样的,那是一头雄狮,不死便没人能安下心,东昭和西宁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恪西水师既然踏上了河东,就不会轻易退去,沧海又能有什么退路呢?”

      歧次哂笑一声,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连将军还是这般为他人思虑周全啊,你有这空不如想想自己,至于其他就莫要操心了。”说着侧过头对牢头道,“此人的人头也随隔壁一道送去计京皇宫吧。”

      那牢头咽着口水,并未轻易应下,这人毕竟是镇东将军,方才思穷极又只说起歧晹任凭二人处置,没说连贯休也一并交给他们。

      连贯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生死,闻言又阖上了眼,“那臣恭祝二殿下扶摇直上。”

      简夜随着歧次转过了身,离开之前出声说道:“天下并非全是重权之人,东昭也不是西宁。若真是有那么一日,我便拿起刀,像杀你一样杀了那些人。”

      歧晹还缩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简夜拔了牢头腰间的佩刀,顺手一掷,“叮”的一声穿喉而过,连贯休闭上的眸子没再睁开。

      “人已经死了,”简夜对着牢头道:“劳烦了。”

      歧次腰间拔出的匕首又归了鞘,连贯休此人比起歧晹更该死。

      月余后。

      沧海也进入了炎炎夏日,白日里日头晒的恍惚,月上枝头时也不见凉快。云岫岭茂林草深、山路崎岖,比人还高的草在月下摇晃,天际星光茫茫,有人影在草丛里穿梭。

      歧次背着简夜抬了一大步跨上一块怪石,简夜挂在他胸前的手拨开面前的草,在他耳边懒洋洋道:“还要爬多久?”

      “快了。”歧次对云岫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就算丛林遮目不见前路,也能毫不费力地避开坑涧。他手掌拍了背上人的腿,状似叹气,“是谁说晚膳吃撑了,要出来消食?”

      “是吃撑了。”简夜在沧海住了十几日,每日跟着军中将士吃,餐餐还吃的比别人多些。

      “吃撑了不宜走动。”简夜理直气壮,“是你说临走前要带我来看云岫岭的夜景。”

      歧次想着方才无眠来报的消息,问:“要回泛京吗?”

      “不回!”山上有风吹过,草尖白絮轻擦过两人的脸颊,简夜用手抓住顺势薅了一把在掌心,“跑了就跑了吧,左右不关我们的事,且让周道人那帮人头疼去吧。”

      白絮飘散在两人四周,歧次在草里拐了个弯,绕过一棵百年古木,“现下帘后坐的可是你的宝贝学生,当真不想回去看看?”

      “不看!”简夜掌心向上,白絮在风中凌乱,他摇头,“宋归语他敢跑第一次就敢跑第二次,朝政迟早要交到北倾的手上。我们若是插手了,轻易就脱不了身,当今陛下跑的这样快,也是深谙其中道理。现在朝堂上周道人独大,也说不上是不是好事,万里江山总有人觊觎,浮生半日闲该偷就得抓紧偷。”

      爬过野草林眼前豁然开朗,脚下路却越来越陡,歧次放了背上人下来,道:“比一下?”

      简夜低头望了一眼,才发觉其实两人已经到了云岫岭的顶,眼前往上的路是一块巨大的岩壁,是一块像山一样的巨石凌于云岫岭的山顶,险峻陡立。

      “比就比。”他说着往身后望了一眼,也是峭壁,“你背着我爬了许久,怕是我赢了你耍赖不肯认。”

      歧次笑了,“说什么胡话,我闭着眼都不能输。”

      简夜当下挽了袖口就要爬,歧次脱了外袍撕成条状又连成一条绳子,两端就系在两人腰间。他绑完了之后也不准备爬,挑眉示意让对方先爬一步。

      “本公子从小爬树。”简夜拉了下系在两人腰间的带子,“你可不要拖了本公子的后腿。”

      高处风更甚,简夜往上攀了几步就见身旁人影跟上,歧次后来者居上,一下就赶上了他,又不超他,只不远不近的和他并排攀登。横陈在山顶的巨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过了半刻钟,两人终于站上了平地。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简夜一爬上去就瘫在了地上,“往上的路累的要死,不如躺平来的有意思。”

      歧次也躺下来,看着繁星闪烁,“我每次来都往远处看,从未发现夜空竟也如此好看。”

      天上乌云悄然游动,遮住了月光。简夜侧过头,默了半响道:“我觉得沧海挺好,久居也未尝不可。”

      四周静了半响,简夜才听身边传来声音,一字一句都透着诚心,“夜空并不好看,若是你不在,躺下我也是不愿的。”

      乌云散去,歧次站起了身,月色洒在他头顶,朦胧夜色下,如覆一层霜。

      他伸直了手,对着简夜道:“走,回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明·唐寅《桃花寅歌》

      文正式完结! ! ! (撒花???在地上打滚……)

      第一本文终于完结了 ! 之后会更番外,大婚想写很久啦 !

      预收文已开,感兴趣可以去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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