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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诱敌 ...

  •   那是柏万古的寿宴。

      满城大小街道边都设了木桌,高矮方长各不一样,且都只摆了米饭馒头,看起来像是供桌。那时参加的是寿宴,简夜年龄尚小,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以为是谁家办丧事,当下觉得不吉利还嘟囔着骂了几句。

      简洲敲了他的头,告诉他,“百姓供的神不是古书里的鬼神,桌上的供食是为自家人准备的,反正这些都是为了感念一个人。”

      简夜记得外祖说这些话时钦佩的神情,所以他记住了这位仙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仙人,只是人,和所有人一样,是个普通人。

      那些仙人挥手之间就能成的事,柏万古做起来并不容易。

      孟都城和瀼河不一样,北边是边北,西边是恪西,东边又是静城,整个大昭找不出比它更烂的地方来!

      纷争四起的那几年孟都真就是一座死城!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西北两边不论哪边失守,孟都都会首当其冲,根本没人能保它,也没人会保它。

      大昭是思穷极死战不休稳下来的,若没有他守住边疆辽域,震慑朝堂,乱世那几年大昭就该分崩离析,盛衰兴废,化为烟土一片。

      可孟都不是,它是柏万古一手撑起来的,他撑着孟都的天,在乱世中给了它生的希望,让人能在此安家。

      这些都是简夜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事,后来他回想起那次寿宴时,其中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但是摆满各式木桌的街道,还有通往柏府的路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他勒马时在嘶鸣声中望了一眼柏府的牌匾,进门时门口侍卫俯首问了一句,“两位公子眼生,也是来祭拜侯爷的吗?”

      简夜颔首,明白了那群百姓为何去府衙门口闹事,却不来此处。

      因为柏万古还在。

      柏雪跪在灵堂前,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清瘦不少。

      简夜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堂前的人身子僵了一瞬。

      柏雪顿了少顷,转头时不经意地用袖子擦了眼角,“你能来阿爹肯定高兴。”

      简夜本想安慰柏雪两句,但看她双目微肿又沉静的模样,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有些事说再多都是没用,该痛的一分都不会少。

      他在灵堂前上了三柱香,又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去接了宋北倾进城,把人安顿在了府衙里。

      晚些时候简夜又去了柏府,和柏雪一道跪在灵堂前。

      柏雪往火盆里扔了一打纸钱,道:“阿爹上次在瀼河见过你之后,人都松快了许多,想是拜托你往后多多照拂我吧?”

      她像是和简夜在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阿爹膝下就我和姐姐两个,姐姐虽远嫁泛京,但好在所托良人,日子顺遂。阿爹最放心不下的唯剩下我,韶华易逝,我早就过了婚嫁年纪,虽仍有上门提亲之人,其实看上的不过是我名字里的“柏”字。阿爹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是担忧的,怕他这一走,就独独剩我一个人。”

      简夜想起上次见柏万古时两人说的话,果然知父莫若女。

      “伯父心里比谁都心里,他的女儿和一般闺阁女子不一样,她是高山上不惧风雪的劲草,这样安定的日子非是你所愿。”简夜看着堂中棺木,“上次他说起你时,除了忧虑更多的是骄傲,他是以你为荣的。”

      “我就这一身医术还能有几分用,妄想能为国尽份力罢了。”柏雪低下头苦笑,“府衙你已经去过了,那定是见到闹事的百姓了,他们说的有一点没错,阿爹若不是担心我日夜兼程,也不会……”

      “不怪你。”

      堂外寂静无声,透过窗棂的光不见了,这座宅子连火把都没多点。两人身后屋门紧闭,屋里只剩下几点烛火,在暗夜里照亮堂前人。

      柏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又道:“他们说的没错,救了石谢村的百姓也没错,可是没错不代表不后悔。我跪在此处,因为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可是我没有阿爹了,行欢。”

      柏雪伏下身缩成一团。

      她比简夜年长两岁,在所有人面前从来都是坚硬又通情达理,这还是简夜头次觉得她和普通女子一般,脆弱地一碰就碎。

      简夜抚着她轻颤的背,又听她断断续续道:“他们说我不孝,霸着阿爹不让他入土为安……是他们忘了,我还有个阿姐远在泛京。身为人子,生前不能承欢膝下已是遗憾,若是连最后一程都赶不上相送,真是要抱憾终身了。”

      简夜听她絮叨着念了许久,直至柏雪意识到他赶了许久的路又在此熬了一夜,就立刻命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催着他先去休息。

      简夜也不推却,除了祭奠,他确还有些事要问上一问。他这一睡再醒来天又已经暗了下来。

      无眠不敢离开简夜身边太久,他当天夜里就偷偷翻进柏府,在屋顶上守了一夜。

      次日午后惊魂和穆珩带着宋北倾也来了柏府,几人给柏万古烧了香,本欲离去,穆珩却发觉屋顶有人掠过。他微垂的眉目瞬间一凛,若不是惊魂及时拉住了他,这会儿怕是已经和屋顶上那位打一起了。

      宋北倾本来是发现不了无眠的,偏偏他自个心虚,轻咳了一声。

      宋北倾看屋顶上的无眠一眼,道:“我们走吧。”

      无眠正犹豫要不要下去解释,就见几人已经转身离开了,除了三个冷漠的背影,惊魂还给他竖了一个小拇指。

      这人……他们很熟吗?

      无眠盯着整座府,看着落日西沉,屋里才有了些响动,过了一会儿简夜出了屋。

      柏雪已经命人给简夜准备了膳食,他用完膳又去了灵堂,柏雪还是跪在那里,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

      “旧人重逢,昨夜我有些失态,行欢莫怪。”柏雪还是守着那盆火,道:“关于百姓中毒一事,我想和你聊聊。”

      简夜跪在她身边,道:“我昨日问过尤太医,他说此种花蝎草的野草,只有根部带毒,且想解毒也得以此根部入药才行。”

      “太医说得没错。”柏雪道:“孟都的疫病早就好了,后来断断续续倒下的百姓都是中了这种毒。这种草本来南山顶上就长了许多,可高大人派出去寻草的衙差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提前做了准备。”

      “那别处能寻到这草吗?”简夜问道。

      柏雪摇头道:“不知道,我只在南山上瞧见过,高大人也派人去附近寻找过几日,并无所获。所以我只能先用药稳住中毒百姓的症状,却治不好他们。”

      简夜在心中理清了头绪,“既然不断有百姓中毒,那说明下毒之人手中就有我们要的东西。”

      “没用的,高大人在城内外都增加了防控,可还是有人不断中毒。防疫的告示最先是府衙贴出去的,紧接着就有人以天师之名,谣传石谢村百姓该死之言,后又在我治好他们之时,给百姓下毒,继续散播谣言。”柏雪气得把纸钱捏成一团,“挑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毒,就是算准了我有口难辩!不管百姓信不信我,孟都都势必会乱成一团,下毒之人浑水摸鱼,想要抓住他们谈何容易。”

      简夜看着火盆渐旺,道:“现在也不是毫无头绪,起码那个自称天师的人肯定不清白。”

      柏雪道:“高大人也有派人暗中打探,可就是一直抓不到那人。我现在担心的是最早中毒的百姓时间拖得太久,留给高大人抓人的时间不多了。”

      “柏雪姐姐放心,只要有这么个人,我就有法子抓到他。”

      柏雪在听到简夜胸有成竹的语气时看了他一眼,道:“行欢果真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简夜盯着堂前的木棺看了很久,他以前是太不经事,又有人庇护,才会那般天真。

      有人在一朝一夕间慢慢懂事,直至弱冠及笄长大成人。

      有人突逢大变,一夕之间被迫成长。

      一慢一快,两者相对,谁也不比谁幸运。

      人生在世,总要历经些什么。

      ——

      高峥用完晚膳之后,就去求见了宋北倾。

      他昨夜设了接风宴,又在宴上旁敲侧击过一番,知晓了此行主事的是下午见过的那位少师,可是他左等右等一夜没睡安稳觉,就是没等到简夜再回府衙。

      现下他听钟渡说,简夜已经回来了府衙,就立刻和他一道前来拜见。

      宋北倾住的院子是高峥从府衙中僻出来的,他住进去之后院子里的守卫就由皇城司接了手,高峥和钟渡在屋外等了一会儿,才进到了屋里。

      简夜正和尤太医穆珩一道说起那位天师,高峥来了也如他的意,省得他明日再叫人去请了。

      高峥和钟渡进了屋,见屋里是在议事的模样,行了礼便坐下了。

      简夜看他俩落座,才道:“这里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也和几位大人说了,眼下想要解毒最快的法子就是抓到那位所谓的天师,我们正在商议此事,高大人可有看法?”

      高峥道:“大人说得在理,可下官实在愚笨,没有什么好法子。倒是钟大人和我提议过,叫人假扮那位天师散播些于他而言不利的谣言,逼他不得不现身……下官觉得这法子倒也可行。”

      钟渡道:“属下是觉得抓人宜早不宜迟,我们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城内外中毒的百姓太多了,现下孟都正是一团散沙,若再有人趁机作乱,那就更麻烦了。”

      “分析的不错。”简夜指尖搭在桌面,他上座主位,“方才我和他们也是这般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有想过这人到底为何要如此行事吗?”

      穆珩道:“依皇城司收到消息来看,属下觉得这人不是单独行事,而是一群人。这群人计划周全,眼下看是针对柏家,可纵观全局后会发现他们并不是冲着某个人,而像是冲着孟都所有人。”

      尤太医紧皱着眉不说话,心里琢磨的是有没有另有办法能解花蝎草毒。

      高峥和钟渡对视一眼,钟渡道:“大人和属下也想过这种可能。这个天师先是怂恿百姓烧死石谢村的村民,不成之后又改给百姓下毒,扰乱孟都秩序,像是恨及了孟都。”

      简夜淡淡道:“两位既都这么觉得,那引他出来就简单多了。只要尤太医和柏雪姐姐能保百姓暂时性命无忧,那我们就占尽了先机!接下来我们只需事事不如他们意,就看他们能忍到几时。”

      尤太医道了声是,又对着高峥道:“还得劳烦高大人搭几个棚子,施些去除热火的凉药,虽起不了太大作用,但了胜于无。”

      高峥茫然地点了头,又转头去看钟渡。

      钟渡极缓地眨了下眼,不着痕迹道:“大人英名,先前是属下愚钝了!现下本就是人心不稳之时,若是再找人假扮散播谣言,难保乱上加上。下官一心想要抓到这人,却忘了他是为何出现。”

      他多说了一句,是解释给高峥听的,“只要稳住城内外百姓的心,不让事态愈加恶化,那不管是下毒还是谣言,总会有人会忍不住再出手。”

      高峥先前听得云里雾里,再听完钟渡解释总算懂了。他当即一拍桌子,应道:“妙啊!大人这招妙!先前我二人总想着怎么抓人,怎么逼他出手,竟忘了往此处想!接下来只要加派人手,暗中守株待兔即可!”

      他又看向尤太医,拍着胸脯保证,“太医放心,您尽管准备好药汤,至于棚子我保证您明日一早就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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