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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疾疫 ...

  •   思无涯要去的是后宫。

      皇城司本就是陛下跟前的人,进出宫门没什么,可后宫外男一律进不了。好在春蒐刺杀案未完,只需得陛下允许,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大理寺要进出后宫或求见娘娘都合情合理。

      他得了令才见到景美人。

      景美人正欲去太后殿中,听说思无涯来了又由女官为她解了披风,她看着眼前人,“怎么小小一个春蒐刺杀案还没查清楚吗?依本宫来看,她不过是记恨本宫罚她一事,才专挑了日子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本宫……”

      “下官录入卷宗时察觉尚有一处可疑,特来向娘娘请教。”思无涯道:“在猎场时我就曾查过娘娘帐中人,不知那日说的话娘娘可还记得清楚?”

      涂着豆蔻的手指微颤,景美人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又吩咐其余人先出去,才道:“方才的话副使什么意思?”

      思无涯笑逐颜开,安抚道:“娘娘别多心。”
      他拿出那信给景美人,“有人托我带封信给娘娘,娘娘一看便知。”

      景美人迟疑地接过了,又问:“可还有说些别的?”

      “娘娘真是聪慧,竟半点不怀疑微臣。”

      “他没有副使这般温和的嗓音。”景美人婉言道:“何况那日他不想漏真容,今日又怎会亲自来。”

      “娘娘问的问题,答案都已在娘娘手中,您一看便知。”思无涯拱手行退礼,“微臣告退。”

      待人出去了,景美人才拆了信封来看。

      字体行云流水,完全没有隐瞒字迹的意图,真真是胆大妄为。

      不过,正是这份毫不隐藏的底气,她才敢信。

      ——

      “孟都真是不得太平!”宣仁帝把折子拍到案上,“刚平了匪患就又出事了,这孟都守备是干什么吃的!”

      说到激烈之处宣仁帝垂头重重咳了几声,又觉嘴中猩甜拿出巾帕掩唇擦了,紧拽手中。站在案桌一旁的人忙递上药丸温水,“陛下不必担忧,季春行下令,民本就多疫病 。”

      徐公公低下头,偷偷拭了眼角,“奴婢觉得陛下还是要多当心龙体要不再宣个太医瞧瞧吧。医术再高明的医者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尤太医的诊断也未必就……”

      “不必了。”宣仁帝抚着心口,“朕的身体朕最清楚,不必再耗费心神。人安顿好,太医院那边你派人盯牢了,万不可出任何差池!这事一旦传出去,那朕的心思就白费了。”

      “陛下……”徐公公还欲再劝。

      “别说了。”宣仁帝轻声呵斥,又道:“传刘指挥使来,朕有事同他商议。”

      徐公公跪下重重磕了一个,语带哭声,“邺王不过八岁,陛下——”

      伏案的人却没了耐心,“朕说传召刘空!”

      ——

      天空下起细雨,顺廊而外,御花园里正值桃夭争艳。蜿蜒碎石路上简夜一路行来,移步换景间微抬伞檐、极快望了眼雨中高阁。

      上面站着道人影,被花枝虚掩着挡了大半个身子,待到他上了阁楼,那人已经坐下。简夜正欲行礼,就见榻上之人对他招手,眼不离盘。

      “免了,过来陪朕再下几局。”

      简夜心中腹诽,嘴上道:“臣棋艺不精,恐伤了陛下的兴致。”

      “行了。”宣仁帝轻笑道:“你这棋艺朕领教过,今日且让让你,必不让你空手而归。”

      简夜道了声是,坐下开始静静地思虑棋局,窗外偶有花泥落下,淅淅沥沥。

      落子过半,才听宣仁帝出声,“少师的棋艺真是……还是那般。”

      简夜本要落子的手一顿,道:“陛下,臣输了。”

      “无事,再来。”

      两人理着棋盘,宣仁帝忽问道:“孟都又出事了,少师可知晓。”

      简夜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臣不知。”

      “是疫病,孟都来了折子,说是已经死了好几人了。折子递到宫里路上还要耗些时候,朕实在心急。”宣仁帝抬眸看他一眼,道:“朕记得柏家小姐医术高明,她又久居孟都,少师觉得此折该当如何处理?”

      简夜眉心蹙了蹙,怎么会是疫病?

      若是一般疫病,孟都有柏雪在应无大碍,可若是不紧要折子又怎么会递到御前?

      简夜斟酌一番,道:“臣以为当以百姓为重!孟都临恪西,靠边北,若一发不可控制,动摇的恐是边陲军心。”

      “朕也是这般想。”宣仁帝阖了阖眼,嗓声略带沙哑,“此事得尽快解决不能拖,孟都远距京都千里之遥,朕缺个跑路人。”

      简夜略微迟疑,道:“臣无举世之贤,也愿为陛下分忧。”

      宣仁帝指尖扣在棋盘上,道:“好!朕命太医院皇城司协助于你,一路上听你派遣。除了如此,朕还想让你带一人,这人对朕至关重要,他又从未出过京,朕想让他跟着少师走一趟。”

      简夜垂眸间已想到了是谁,他落子,问:“陛下不担心吗?”

      “担心。”宣仁帝似是喟叹,“他终归是要长大的,朕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如果那个人是少师的话,能安朕心。”

      简夜分了心在棋局上没思虑过多,转念一想心思又沉了几分。

      他想孟都城有柏雪在疫病怎么会横行?而且陛下让他去也未免太过儿戏,所以他猜孟都疫病应是不严重,陛下让他去肯定是另有目的。

      晚膳后两人随意坐着,简夜从玉盘里拿了块核桃肉,往空中一扔,又张嘴接住了,“陛下竟要我带着他宝贝弟弟一道去孟都,依本公子看此事恐有诈。”

      岐次轻笑出声,手指轻合间碾裂手中核桃,“我觉着也是!”

      “我同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岐次慢条斯理地取出壳内肉,望向简夜,“孟都起了疫病,是个危险之地,陛下又怎会冒险让你带邺王去?他这番心思,必定有其他深意,邺王万一出个好歹。”

      “不会。”简夜摇头道:“陛下极疼爱他这弟弟,绝不可能拿他冒险,今日此举实在说不通。况且疫病横行下太医院并不能确保他的安危,何况皇城司。”

      岐次道:“那他为何单单想要你带人去?孟都太临近恪西,思无涯去不了,皇城司还有其他人,难道真只是想让邺王出京瞧瞧这大好河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如何孟都出了事我都得去一趟。”简夜一手支着脑袋,“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马上就是会试了,正到了事情的节骨眼上,就怕节外生枝啊。”

      岐次指尖拨开简夜额前的发丝,又揉了揉他脑袋,“不管疫病之事是真是假,都不可莽撞,你若是敢不回来……那我就亲自去地府揪你,就算是黄泉路也要一起走。”

      简夜被那个“揪”字逗笑了,又毫不怀疑岐次说这话不是在逗他。他歪着头去看岐次,也逗他,“本公子这张脸是要成仙的,去什么地府。”

      两人都懂,没正经的话里藏的是无声的回应,这种话摊开来说太沉重,也不是好兆头。

      岐次不清楚孟都的情况,但宣仁帝敢让邺王跟着一起去,就说明情况其实并不危机。他担心的是其他,那藏在此行背后真正的意义,想不通就安不下心。

      岐次手掌压上简夜后脑,人覆过来,唇也覆过来。

      简夜被逼的退无可退,又沉溺在其中,喘不过气来时才咬了岐次舌尖。这像是两人无声的约定,岐次总会在这时放开他。

      可这次岐次不退反进,手上力道重的似乎想要把怀中人揉进骨血里。

      雨在这时急起来,打落一地花瓣,枝杈经不住风吹,在雨中弯腰,摇晃。

      出京时辰定在午后,简夜起床时同清尘交代了些事情。这次他还是不准备带清尘,这局布了七年之久,节骨眼上容不得一丝差错。

      清尘隔着屏风站立,听了简夜的吩咐,退身前又拱手道:“千山万水,公子保重。”

      简夜是个规矩极少的人,他自己不喜欢也不喜这样去约束他人,所以他身边不管是清尘还是多时,平日里都比无眠懒散了不少。

      所以他极少见清尘这般模样。

      屏风内只简夜一人,他坐在床榻上揉腰,望着凌乱的被褥又想到了昨夜。

      往日两人在床笫间都随性又不加约束,简夜享受喘气着求饶,也喜欢岐次身上的野性。可昨夜这种不放人的情况却没有过,他从未如此深刻感受到岐次的不舍,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意。

      此行前路不明。

      他手指拂过留有岐次味道的头枕,又贪恋地躺了回去,他清楚枕边人去了哪,也知道人快回来了。

      多时在听到孟都有疫病时炸了声,苦着脸抱着无眠不肯撒手,“哥,亲哥!你也带上我,我洗衣做饭跑腿样样都行,真的!”

      清尘难得看多时胡闹不揍他,还好言相劝,“下来。”

      “公子不让,我也没法子。”无眠哭笑不得,又知道多时命门在哪,就轻声吓唬他,“不然,你去问问主子?”

      果然多时一听岐次就老实了,收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两手仍扒着无眠袖子,“我就把我家公子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保护好他啊。”

      无眠无奈点头,又摸了多时脑袋,保证了一句。

      多时把收拾好的小包袱交给无眠,又道:“这是我平日里攒下来的小零嘴,就给你吧。”

      无眠笑着接下。

      午时已到,皇城司和太医院的人都已就绪,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皇城司的人个顶个的精壮,站在马车身旁都丝毫不显微小。

      简夜是岐次从榻上抱起来的,他喜欢在某些时候耍赖,像个懵懂的稚童。可他不敢让岐次给他更衣,因为这又是另一种不可言说的诱惑。

      等简夜洗漱完毕万事已准备妥贴,这次出京不如他上次出京简便,也比上次更加凶险。他站在府门外同太医院和皇城司的人寒暄了几句,在上马车前又回身忘了一眼。

      阶上人箭袖玄衣、身躯凛凛。

      此次太医院遣派了三位太医,领头的太医姓尤,是太医院左院使,简夜是听说过的。

      昭德十二年泛京曾出过一场疫病,势如水火,短短几日就接连死了许多人,一时泛京内人人自危 。昭德帝无奈只能派人隔死了染病的百姓,后是太医院一位微末太医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不惧生死,在染了疫病的人堆中苦熬了好几日,才化解了一场灾害。

      至此青云直上,如今已是太医院左院使。

      皇城司个个都是精锐,领头的看着平平无奇,简夜却也认得。这是他第一次同此人正面打交道,看起来是个聪敏的。

      驾车的还是两人,除了无眠还多了一个惊魂,这就是岐次起了大早的原因。

      简夜同宋北倾同乘一辆,后者从没出过泛京,上了马车也只是看书。

      马车出了城门行了半日,简夜掀了一侧布帘,高山绿树杂草黄地一股脑地全往人眼睛里钻,他转头对着宋北倾眨眼,示意宋北倾快看。

      他掖住布帘一角,指着一座山,对宋北倾道:“那座山夫子小时候一天能跑好几个来回带不带喘的,还有那棵树,我不抬腿都能爬上去,还有你别看那个池子小,里面可全都是鱼,还有……”

      简夜胡吹乱说,宋北倾偶尔指出他话里的矛盾之处来,简夜看宋北倾说的认真,也乐意逗他,往后几日更是说到了可上天摘星辰。

      因为走到是官道,路也算宽敞平坦,按最快脚程,穿过静城再往西北方向就到了孟都。偶有转山路时,一路行来也很太平,竟连小山匪也无一个!

      也不知是世道真太平,还是他们运气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春行下令,则民多疾疫—《吕氏春秋.季春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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