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夜魅》隽雪

26、逃离

　　橘妃话音刚落，万芳楼就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大笑声。皇上在侍从们的簇拥下从暗处走出，一见此景，我和橘妃都在心里捏了把冷汗——皇上居然一直在旁边观看选妃！先前为了救书婕虞我劝橘妃道：“皇后将这样的大事派给我们，就必须把握分寸。谁知道这万芳楼里有没有皇上的底细？娘娘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却未料到皇上会真的驾临，委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面前的帝王早已将所有事洞悉在心，即使是刚才我指点橘妃的一幕！这，也成为了我之后离开皇宫的最大理由。
　　“橘妃啊橘妃，你果然是我最宠爱的妃子，如此大度！”皇上笑着吐出夸赞的词句，橘妃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些赞美。我看着那阴晴不定的男子，也摸不着他心中所想。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如此接近地看他不是第一次，可是那夜在他寝宫为他收拾杂物时他睡得那么香甜，平时身上的那些凌厉全收了起来，就好像洛水那样对人毫不设防。可是今日的他……那逼人的气势，那冷笑着说出褒词的嘴角，那时不时扫上我脸的目光……无不让我惊慌失措。
　　这人似曾相识……
　　心底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我满头冷汗地向他行礼时，下颌却被他的一根手指生生地抬起，以一种屈辱的姿势直视着他。
　　“橘妃，这人是谁，为何见到我还带着面纱？”皇上问着橘妃，眼睛却还是在我脸上不住打转。
　　橘妃一愣，大概是根本没想到皇上到了万芳楼不是来看秀女，而是来看我这个‘宫内闻名的丑女。’支支吾吾地答道：“此人叫兰香，因为脸上全是疤痕奇丑无比，所以我特意为她戴上面纱以遮其丑。”皇宫里住了那么多年橘妃的谎话玩转得十分顺溜。
　　“噢?其丑无比？”皇上不以为然地瞟了她一眼，再转头看我，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那么，把面纱取下来，让朕看看你究竟能丑到什么样！”
　　“皇上！”橘妃跪了下来：“此女貌丑有违圣瞻，臣妾怕皇上被吓到……”
　　我心内暗暗叫苦：你越是这样说，越会挑起皇上的好奇心，现在恐怕这皇帝是无论如何都要看我的脸了。
　　为什么今日出来时没有戴面具呢？这样的话就能应付了。可是现在这种紧急情况……该怎么办？
　　我像根树桩子那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还不摘？难道要我替你摘吗？”皇帝的语气已有些许不耐烦。
　　“回皇上，民女……啊！”我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不料皇帝已将手伸了过来，一把扯去了我脸上的面纱！
　　久别阳光的肌肤白得惊人，却不显得病态。乌发，水眸，樱唇，那样一张脸，竟让楼中的花朵也失却了颜色。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橘妃面色苍白，台下的书婕虞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相反的，我面前的皇帝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
　　“祸水……”不知有谁喃喃说了出来，皇上冷眉一挑，吩咐下去，那发话的人立刻被人拖下，凄惨的叫声回荡在人们心里，毛骨悚然。
　　“真是没想到……”他又轻浮地看着我，“橘妃你的身边竟有如此女子，橘妃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橘妃跪在地上，咬着嘴唇，默然无语。
　　皇上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是的，不屑，就是不屑地感觉。昔日被他宠到天上去的橘妃也会被如此对待，这皇上不是冷酷无情是什么？
　　良久，他又发话了：“念在你我昔日情分，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不过……”侵略的目光扫向我，“你的宫女恐怕要给我了。”
　　他微微笑起来。
　　“选妃中不是有个皇贵妃的名额吗？既然橘妃你还没有册封的话，这份殊荣就此给她好了！”
　　‘轰’的一声，我苦心守了六年的平静岁月就这样被他打破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我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宫女，却偏碰上了医术高超的洛水。原本我可以不必卷入后宫纷争，却偏为了一点姐妹情分帮起橘妃。原本我以为能平安地隐于朝野，却偏为了书婕虞做出头鸟……现在我将要被关入华丽的金丝鸟笼了，因为要为我的多事付出代价！
　　胸口沉重起来，我眼冒金星，险些站不稳了。那些人的脸在我眼前不住晃啊晃啊的，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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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我要逃！
　　甫一回到房间，我就热火朝天地收拾起来。一定要逃！我从来没想过要做皇上的妃子！
　　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橘妃怎么办？书婕虞怎么办？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问我。
　　……但我不要做妃子啊……皇后的榜样还不够吗？我……
　　从来不知道我是如此懦弱，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
　　下不了决心去恨卓婴，只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皇宫里闭门不出……喜欢逞英雄，以保护的名义陪在橘妃的身边，可看今日的情形，真不知是我保护她还是她保护我……
　　我这个人……真的，什么用也没有……
　　所以，还是走吧……即使以后橘妃怨我。我也无法了，现在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逃’！
　　拎起包袱，我趁着夜色的掩盖下从皇宫的宫墙内一越而出，却不知道在我的身后，早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令我无处遁形……
　　黑暗中冷笑响起：“哼，宓菱，我就让你和你的‘父母’好好做个最后的道别吧！”
　　“皇上，你为何要这样对兰香！”亲眼看到那个皇帝不下重重算计对付那个女子，橘妃的心里愤愤不平。殊不知如此不留情面的质问召来的竟是一场灾难……牵扯了几千年的灾难。
　　面具下，皇帝冷笑连连，他走过去扯住橘妃的头发，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踢倒在地：“怎么，嫉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个是真心对我的？你倒好，居然爱上了一届宫女！那个女人真是个活水！”
　　“她不是祸水！她是……”橘妃张口欲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想不起来？”似是很高兴看到橘妃茫然的神情，皇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灵台上一点，瞬间，一道银芒顺着她的额头涌了进去。
　　“啊——啊——不！！！！！！”突如其来的撕裂之痛让橘妃失去了基本思考的能力——好痛！为什么这么痛！那座桥上那端着汤水的老婆婆是谁？那个坐在殿堂前的冷峻男子是谁？那个对自己温柔笑着的女子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宓橘，你发过誓，下辈子不杀去兰陵香就不能解恨，怎么，你想要反悔吗？你还记得十八层地狱里的天火吗？”
　　“不……不……”空洞的眼睛望着眼前如胶片般幕幕回放的场景，亲密的姐妹，妹妹的初恋，那个男子握住了姐姐的手深情的告白，躲在门后流泪的妹妹，还有那高楼上的最后一跃……
　　“姐……姐……”
　　月光下，黑衣的帝王畅快地大笑着，如同踩着地狱的曼朱沙华而来的阿修罗神，嗜血，冷酷，与……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