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次的恋爱手册》童颜如雪

10、10、分手的模式

　　夏日来临，七月的山城气温逐渐飙升，来法院的人大都心情烦躁，相隔遥遥即可听见嘈杂的叫骂声。
　　下了庭，十分疲倦，坐在办公室里揉太阳穴。世人往往认为公务员非常轻松，但是在政法界做过的人都知道有多辛苦，脑力接受高度挑战，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铸成大错，即使我们只是民事庭，但“冤假错案”这四个字同样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禁得起的。不管证据分析、案件裁决、调解、执行，任何一个程序都不敢出一点问题。只要有一丝空隙可以让对方钻，一深究起来，都是倾国倾城的大问题。
　　偏偏这时候刘佳惠大人有请。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如果老板还要召唤你做事，应该跟加刑的感受雷同吧……
　　刘佳惠把我和民事庭的几个工作人员全都叫到办公室，一伸手丢过来一叠案卷：“上个星期黄院长已经在会上跟大家布置过了，下半年要把推行便民利民措施作为工作重点。这个月我们庭要做的就是分组对这几个案件进行上门走访，促成双方调解。”我电光火石地一瞥，全都是两个月来案情牵扯不清或者当事人不好伺候的类型。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群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大妈大婶、泼妇、粗汉把我团团围住，以100分贝以上的吵闹声对我进行魔音攻击的情景，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刚想推辞，刘老大已经发话了：
　　“莫非，你跟张一程一组，负责这两个案子。你要联系当地的诉讼联络员，到当事人所在的单位和家里去了解情况，按黄院长的要求，力争这个月之内化解矛盾，达成调解。”
　　“可是我……”我想说自己只是小小书记员，现在还没有通过司法考试，也不具备审判资格。
　　“怕什么，平时你也见了那么多了，又不是当庭审判，只是调解嘛，”刘佳惠安慰我，“何况还有张一程在，他当了几年的审判员了，比较有经验，你就放心跟着学吧。”
　　我斜了一眼张一程，这家伙正用师傅看徒弟的眼神自傲地看着我呢。
　　放心？有姓张的才应该更不放心吧……好吧，我承认现年30岁的张一程同学年轻有为，经验丰富，其实人也不讨厌，但他具有非常神奇的个性，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热爱这份工作，舍不得某个案子太快结束，或者有被虐倾向，以至于常常在裁决和调解的过程中秉承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的精神，比如一个普通的合同纠纷，本来双方已经差不多要握手言和了，张一程突然果断开口打断他们，把合同里的某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提出来，问双方是否确实考虑清楚了，“这也是合同的一部分哟。”原被告双方一听，马上又进入互掐环节：“不行！刚刚都没谈到这一点，那既然如此，这方面也要补偿我们吧？”“凭什么？！这个跟我们谈的事情没关系，坚决不干！”……
　　啊哦，于是本来就快完结的案子又拖了两个小时……要不是法院并不是计时收费，我都怀疑是这小子故意耍花招拖延时间了。他还不承认，说自己是做事细心，为群众考虑周到。
　　居然！让我跟他一组！而且不是跟他一组打扫法院卫生，是跟他一组去调解！！！
　　……这个月内完成？？！！
　　圣诞节前完成还差不多吧……
　　我内牛满面。
　　不行，我要拼死抗争：“呃，刘庭，那个，我也不是挑肥捡瘦，但是我觉得……我想跟你或者是洪庭长一组，要学就要跟领导学才能学到最多的东西。”
　　嗯哈哈，这句话说得真有技术含量，提出跟其他审判官一组刘庭可能不干，那跟领导一组总可以了吧，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我也顾不得了。
　　刘佳惠白了我一眼：“小丫头又在动什么脑筋呢？跟我一组？跟洪庭一组？你知道我跟洪庭是负责哪几件案子吗？西都房地产公司的债务案、新达油气公司的股份侵权案、还有上个星期那个上了新闻的人身损害赔偿……”
　　我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呵呵，知道了，我错了……”
　　开玩笑，这几个惊动了院长黄达权，甚至有市政府过问的案子，是我等小辈能搞得定的么……
　　哼，跟张一程一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的，不行咱就处理到圣诞节，谁怕谁！
　　我悲愤交加地顺手拿起案卷，打算先看一看，心里好有个数。
　　耶？
　　耶耶？？
　　耶耶耶？？？
　　这个合同纠纷的当事人……
　　高羽扬？？？
　　我眼前顿时一黑，脸色惨白地看向刘佳惠：“刘庭，那个，我也不是挑肥捡瘦，我只是觉得……”
　　刘佳惠似笑非笑地将手里重磅案子的案卷轻轻朝我摇了摇。
　　“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非我莫属，啊哈哈……”我又抹了一把汗水。
　　冤孽呀……我在心中哀叹一声。
　　所以佛说口舌地狱不可犯，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上次连威胁带羞辱说了那么一大篇，心里想着的就是反正以后也难得一见，这才一个多月，马上又猝不及防地撞上，而且还是要和颜悦色去为他做调解！那个男人一看就是很小气的类型，我却得罪了他那么多次！先是他的男朋友向我申请单独咨询的VIP服务被我拒绝，然后我又在法院以道德的名义把他教训了一顿，他当时的脸色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完了……这一次就算案子很简单，他为了恶整我也会以各种理由不接受调解吧……再加上张一程在旁边火上浇油，那绝对不是拖到圣诞节的问题……是拖到明年圣诞节的问题……

　　捱到下班，我哭丧着脸走出法院大门。
　　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亦微这个小三八。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她抓狂的声音：“莫非，钱向鑫疯了！！！他居然在我们公司门口下跪向我求婚！！！”
　　什么东西？！我忍俊不禁，为了照顾亦微的心情才捂住嘴没有让她听到我的笑声。
　　自从这两个宝贝闹翻以后，小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一改之前“跟你已经没有激情”的论调，满世界找我们这些亦微的姐妹淘倾诉对她的衷情，上次闹到我办公室，硬要跟我谈（某非：为虾米要跟我谈，我又不是棒打鸳鸯散的封建家族族长，囧），被我连哄带骗赶走后迅速关机，才逃过一劫。小金又多次找亦微要求复合，对亦微提出的“不能再和其他女人有瓜葛”的要求却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反反复复之下，亦微从刚开始的恋恋不舍，爱恨缠绵，终于渐渐开始失望。有一段时间小金没有再找亦微。我一直以为他死心了，本来嘛，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之后还不能表现出坚定的态度，连表面答应不再跟其他女人来往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再去追求她呢。
　　但话说文艺男的精神世界真的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原来小金消失一段时间不是死心是去筹谋更大的计划。这样的锲而不舍，连我都觉得有一点心软了。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啊？小子还挺浪漫啊。”我好奇心大起。
　　“不要说了，丢脸死人，十几朵玫瑰花稀稀拉拉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摆了个桃心，他举一个手写的纸牌子跪在桃心里。字还写的很烂。从周围看热闹的人数来看，他在那里应该没超过20分钟。”
　　“写的是‘嫁给我’吗？”
　　“不，比那个恐怖，歪歪扭扭两行，写的是‘秦亦微，你是我最美丽的新娘’，好恶心！”
　　“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围观呗，我现在门都不敢出，在办公室被同事笑死了！非非，快告诉我怎么办嘛！！！”听亦微的口气就知道她已经气到不行了，因为她只有在情绪极其波动的时候才会发嗲地叫我“非非”……
　　“既然他这么有诚意，你干脆出去接过那个纸牌子，整个世界就清净了嘛！”我取笑她。
　　亦微气急败坏：“烦死了你，见死不救，下次艾薇儿演唱会别想找我要票啊！”
　　我顿时现出谄媚的笑容：“哎呀，开个玩笑嘛……我刚刚听你讲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在想办法了。嗯，这样，如果你不怕跟他反目成仇，我建议你直接打110，就说有个精神病影响公共秩序。”
　　亦微果然迟疑：“这个……”
　　我就知道她嘴上说得凶，其实最刀子嘴豆腐心：“那你就出去跟他讲你已经有对象了，让他死心！”
　　“出去？？？你是说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听说连记者都来了！！！打死不出去。”
　　我不耐烦道：“你真的很麻烦，那你就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实施“三不”政策，不对话、不出门、不回应，看他能在那里跪多久！”
　　嗯？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喂？怎么了？”这家伙不会是被我打击到了？
　　“喂，”亦微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口气中有一点点不爽，“他已经站起来了……”
　　我：“……”
　　一个女人，不管她愿不愿意答应男人的求婚，如果求婚仪式搞到一半那男人就放弃，无疑是一种严重侮辱，绝对会被这个女人恨死。虽然我不喜欢小金，但是如果他真心想和亦微在一起，我还是希望他不要临阵脱逃，但愿他起身是想进行下一步吧。
　　但亦微的话马上宣告了他们两人余生将老死不相往来：“他收拾东西居然走了！！！”
　　我：“…………”
　　所以，搞得惊天动地花样百出，甚至带上求婚牌和玫瑰花，并没有真的求对方为妻的想法，只是为了进行一场行为艺术吗……
　　竟然被我料中，第二天的报纸上出现了小金道貌岸然的照片，他得意洋洋对着记者大吹特吹自己进行的这场名为“爱情实验”的行为艺术，侃侃而谈的表情让我想给他劈头两巴掌。果然我不该把小金想得太好，这个贱人为了出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再也不相信他一切关于“为了艺术”的说辞了。当然，我本来也没相信过。
　　但亦微相信过。她曾经天真地崇拜小金，把他当成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其实我知道，就算在这一个多月的拉锯战中，她也从没有真正对小金死心过。她似乎在内心深处还是奢望着小金痛改前非，浪子回头。
　　这一次，亦微终于破灭了所有对他的幻想，他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了。当然，对于我们一干鄙视小金这个贱男的姐妹来说，是件好事，之前我们还犯愁，生怕亦微又妥协了，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亦微又被拖进无底深渊。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爱情要完结的时候自会完结，到时候，你不想画上句号也不行。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次分手居然是画上了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