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次的恋爱手册》童颜如雪

11、11、再见！

　　艳阳如火，地表都被晒得飘动着阵阵蒸汽。
　　而在纽约大厦楼下，我却假装40度的高温并不存在，好整以暇地对影暂徘徊，再徘徊，三徘徊……
　　“你还要不要上去啊？”张一程不耐烦地道，“一直在门口磨蹭个什么劲儿啊，不知道天气很热吗！”
　　我辩解道：“我又没有说不上去，我们是亲民爱民送服务送法制，先整理一下仪表么。”顺便鄙视了一下张一程难看的土黄色衬衫。
　　话说，我本来想把高羽扬的案子拖到最后的，希望到那个时候他也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恩仇……嗯，貌似没有恩，只有仇……谁知道张一程在浏览几个案子后，对我说应该先从复杂的下手，这样后面的任务完成起来就比较快了，然后无视我的抗议，一把拖着我就走。
　　于是，好死不死，我们杀到了高羽扬在纽约大厦的公司楼下。我本来很想找个理由闪，但是有张一程在，怎么闪得掉呢……
　　“你到哪里去？？好好跟着，别走散了，迷路了我可不负责来接你。”
　　我终于迈着悲壮的步子走进电梯，听天由命好了，也不过就是刁难我一下，总不至于真的把我打一顿吧！！！
　　透明观景电梯在挤满了人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向上升。尽管张一程很绅士地想护住我一点儿，我还是很悲催地被电梯里拥挤的人潮直接压在了向外面的玻璃上动弹不得。更烦的是几乎每层楼都在停，但是上的人还是不比下的人少，而那个姓高的公司偏偏在二十几层。我只好故作淡定地开始在心里温习案卷上关于姓高的资料。
　　高羽扬，27岁（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年轻？？？！！！谎报年龄！），逸高电子科技公司销售部经理（才毕业几年就当经理？裙带！潜规则！）。
　　时间漫长得仿佛拖到了2012，好不容易到了我们要去的顶层，我和张一程已经被挤得像刚跟人打过架，披头散发，满脸通红，张一程的扣子也给挤掉了一颗。
　　当我们两人走出电梯时，在楼下昂首挺胸的精神气势已经快消散无踪，但想到此行的目的，我还是强打精神走到逸高公司前台，对那个满脸堆笑的年轻女孩说：“找你们高经理，我们是法院的，之前跟他约过。”
　　过了一会儿，前台小妹放下电话，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们：“高经理请你们进去。”
　　只想快点办完事就走的我，忽略掉她的奇怪表情，跟张一程一起往小妹手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一张大大的标着“销售经理办公室”的牌子，贴在富有时尚感的磨砂玻璃门上。
　　就在我们眼看要走到门前的时候，明明关着的玻璃门突然一下被打开，然后一片形状诡异的阴影朝着我们的方向光速飞来！
　　一种危险的气息和压迫感迎面袭来，但曾经有过多年住校经验的我，又岂是浪得虚名！只一瞬间，我的人已原地消失！没有人能形容我消失的速度，因为我只是下意识地把头往旁边偏了5厘米，暗器堪堪擦着我的头发掠过……
　　然后就听“哎哟”一声，张一程已经被那阴影正中面门，狼狈的扶着墙，脸色已变得诡异的铁青。一片密密麻麻打着字的A4纸在地上闪着冰冷的光芒，显然，这正是刚才偷袭张一程的暗器……
　　（咳咳，最近又在重温古龙，大家可以无视这几句话的风格……）
　　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你重新做一遍再给我拿来。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犯相同的错，我真的会发火的。”正是那个姓高的！说话口气非常平静，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暗含怒气的压力。一个胖胖的年轻女孩子惶恐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蹲在地上捡那些纸张，眼睛里似乎已经有眼泪在打转。
　　我怒了，话说你什么时候训员工不好？明明已经联络过说要来拜访他老人家，刚才前台小妹又打电话给他，不能等我们走了再说吗？即使你非要这个时候对员工训话，可以请你不要掐着我们过来的时间向外抛掷废弃物好么？？？虽然没有砸到我，砸到小猫小狗也不好呀？！没砸到小猫小狗砸到张一程也不好呀？！（张一程：……）
　　有预谋，绝对有预谋！现在我总算知道那个前台小妹为什么这种表情了，一定是听到他明明正在发火却又同意接客……我是说，见客……
　　我正在内心悲愤地演讲，高羽扬出现在门口。挺括的衬衫呈现着一种经过精密染色才能造就的漂亮的天空浅蓝，领口处的两颗纽扣敞开着，隐隐勾勒出一点点胸肌的轮廓（我没看，我什么都没看！），衬衫随意地塞在米色七分低裆裤的裤腰里，皮鞋充满了牛津风味，一尘不染到苍蝇站上去也会摔跤。
　　好吧，我不得不说，这种装扮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无懈可击、潇洒不羁的气质，再暗暗打量我和张一程给挤得皱巴巴的像80年代储蓄所营业员的服装……我心中的愤怒又上升了。
　　用得着这么反衬我吗？？？用得着吗？？？
　　高羽扬以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向我们致意：“实在抱歉，刚刚没伤到你们吧？快请进。”
　　这么彬彬有礼的口气倒让我准备好的一大篇兴师问罪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张一程走进他的办公室，心里却充满了警惕。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高羽扬就是典型的笑面虎！看起来风度翩翩，一转脸就能用最恶心和恶毒的语言对你进行人身攻击。
　　办公室装修得很简单，而且并不算大，然而居然有两面的墙壁都摆放着书架，而且书架几乎都是满的。
　　我心里并没有产生敬意，反而立即泛起一阵鄙夷，这家伙就装文化人吧！我不相信销售经理一天有那么多时间看书，哎呀也很正常啦，暴发户不是也很喜欢买上几万块钱的精装书充门面么？搞不好这里有很多书只有书皮。
　　高羽扬请我们坐下，亲自给我们泡了两杯绿茶。
　　张一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抄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下去，满意地抹一下嘴，然后说：“今天我们主要是为了那个劳务合同纠纷来了解情况的。”真是看不惯他那副乡镇干部到农村的气质……
　　高羽扬平静地说：“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公司雇佣齐兵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说清楚了，合同里也写得很明白了。不过我很愿意配合你们把这件事情讲清楚……”然后他用简明的话开始描述事情的经过。
　　我则完全神游物外，想着昨天跟林东吵的又一架。其实不能算是吵架，因为根本还没吵起来，我直接就闪了。他实在很不容易发脾气，上次在大都会那次发火已经石破天惊了。
　　他最近越来越敏感。昨天逛街的时候我看到Fornarina的橱窗里挂着一条横纹的连衣裙，很是可爱，忍不住进去试穿了一下，结果穿起来显然没有挂起来那么好看，居然售价还要1500，我换下就往店外面走。林东问我：“干嘛不买？”“穿起来不好看，显胖。”“哦。”
　　这事情我一转身就忘了，谁知道逛了一下午，在吃晚饭的时候，半天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林东，突然像下了决心似的说：“要不……咱们去把那条裙子买下来。”
　　鉴于这句话完全没有上下文衔接，我迷惘地看了他十几秒钟：“啊？”
　　林东的表情看来相当不自在：“就是你试的那件……什么牌子的裙子啊……你实在想要，我就去给你买吧……”
　　我额头上一定挂满了问号：“什么叫我实在想要……我一开始不就跟你讲了我觉得穿起来不好看了吗？”
　　林东小声但显然带着不服气地说：“才不是，你从那家店离开以后一直心不在焉，明明就是心里还在挂着那条裙子，刚刚点餐的时候你也没有点你喜欢的菜，只点了一碗粥。明明就很想要，为什么要假装不喜欢，难道你觉得我就买不起一件1000多块钱的衣服？！”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每次出门嘴唇舌头都累得要抽筋。林东就像永远活在我对面的电视屏幕里，或者我在电视屏幕里，他生活在我所在的地带以外，似乎一切都尽收他眼底，可是实际上却什么都不了解，只依靠自己的想象和臆测进行下一步的推理。我实在不愿意却不得不第1001次地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件衣服。”
　　于是大家继续默默地吃饭，仿佛两个陌生人因为座位不够才被迫坐到一张桌子前似的，尽量避免抬眼看对方，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如同看帅哥美女的写真那样目不转睛。好不容易熬到吃完了饭，林东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不刷卡。”林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见状低头掏钱包，一边掏一边说：“那今天我请客吧……”一语犹未了，林东猛地站起来，声音突然提高：“不行！”然后以一种备受侮辱的表情看着我说：“我这辈子没有让女人掏过钱！我丢不起这个面子！我现在就去取钱——今天一定要由我来买单！！！”他似乎很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邻桌的食客诧异的眼光向这边望过来。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然后淡淡地说：“好。再见。”
　　然后提起包包，转身走人。

　　“请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从神游中唤醒。
　　我突然回到现实中，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一程已经不在办公室里，高羽扬站在我面前，左手端了一杯茶，右手刚从我肩膀上离开。他微微一笑：“你那位同事去洗手间了。莫小姐，我看你好像脸色很不好看，没事吧？”
　　我为自己不专业的表现有点惭愧，特别是这种状态可能落到这个喜欢戏耍别人的怪物眼里。我赶紧摇摇头；“没事。”
　　高羽扬皱皱眉头：“可是我看你真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冷气开得不够，这个天气这么热，很容易中暑的。”
　　“其实我……”我还来不及否认，高羽扬手中的遥控器干脆利落地扬起，只听“叮”地一声，我背后的柜式空调突然喷出一大团白气，像冰刀一样割过我的背。
　　我打了个寒噤，马上站了起来。这个男人还真小气，不就是上次揶揄了他几句，又没有外人在场，有必要如此狠毒吗？
　　张一程从洗手间回来，一进办公室，就是一抖：“哇，怎么突然这么冷？”
　　高羽扬微笑着说：“哦，莫小姐她嫌天气热，所以我帮她把冷气温度调低了一点。”
　　张一程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你这么怕热？你北极来的呀？”
　　我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看到高羽扬在偷笑，突然心里一股怒火升腾。
　　这些公子哥，自恃家里有钱，就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连法院的工作人员都当猴耍。在法庭上也是，现在在公司里又这样，我虽然只是一个年轻女孩，但我也是一个专业的法律工作者，我代表的是法院，他到底把我们两个——主要是我——当什么了？
　　我强按怒火，问张一程：“跟高经理都交流完了吧？”
　　张一程莫名其妙地望着我：“说倒是说完了，但是……。”
　　生怕这个家伙还要自告奋勇再劝解对方三小时，我马上打断他：“高经理说他还有事情忙，那我们就先走了，既然不接受调解，请记住我们叫你准备的材料，下次开庭用得到的。”然后连“再见”也不说一声就不顾张一程反对的挣扎，拖着他就走。
　　高羽扬不以为忤，仍然带着笑意，仿佛觉得很有趣：“再见！意思就是……下次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