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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桃仁 ...

  •   准备敲出去的话有些私密,很不方便让刘茹看到。
      桑陶用娴熟的摸鱼技巧切换回会议画面,顶着耳根上的一点云雾红,若无其事,“冬灵刚刚给我发了个帖子,评论挺有意思。”

      刘茹对围观网络笑话没什么兴趣,拿着张毛毯过来让桑陶盖住腿,问:“弄清楚没有?”
      桑陶还没来得急问卢明明,就被谢鸣搅乱,她摆出万事尽在掌握的态度,“差不多明白了,小事。”

      桑陶就像枚紧紧闭着的贝壳,不敢露出分毫软弱。
      刘茹敲敲咖啡杯,意有所指:“我就怕你自己明知道这东西苦,还要笑着咽下去。”

      桑绍文是焉儿坏,再加上他从小身边一堆兄弟替他冲锋,没什么人敢算计到他身上,那次吃亏纯粹是他自己没想明白。原以为他们兄妹性情大同小异,但桑陶做的每件事都石破天惊、出人意料,她出走桑家,又合伙创办觅甜,刘茹才发觉以前对桑陶的误会是有多么一厢情愿。

      桑陶不像桑绍文,小文胸中且有一番度量标准,是巡视自己领导的狼王,如果有人冒犯,会被他带领的狼群撕碎。陶陶更像独行侠,喜欢和人闹着玩,能揭过去的其实一点不在意。真正在意的事情很能憋在心里,越埋越深,久而久之,那些隐藏的东西和骨血连在一起,谁也无法窥探到她的内心。

      更别提现在关系敏感成这样,桑陶在外面不知道淋了多少风雨,受了多少挤兑,一点口风不露,仿佛心中怀揣着块不为人知、沉甸甸又硬邦邦的冰冷石头,还笑着说,她没受半分委屈。
      只有受了风雨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桑陶想了想,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困扰,我自己很快就能处理好,还用不着率先使用桑叔叔这尊大型杀/伤/性/武/器。”
      刘茹怜惜地看着桑陶,想起前几年无意间看过的好几条新闻,她不懂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套路,都是桑绍文分析给她听的。

      觅甜创立的时候,烘焙赛道已经拥挤不堪,起初为了打开知名度,很是用了些歪门邪道的方法,先是碰瓷某国民传统糕点品牌,而后于珊明打着高知美女老板创业的噱头,找媒体写过几篇营销软文炒作,因为于老板的形象不错,当时也算小小出圈,觅甜因此吃到不少营销红利。
      结果不知怎么被个专讲豪门八卦的营销号盯上,撰稿人认识几个庆城二代的边缘人物,另辟蹊径,未经允许,同步了觅甜另一位合伙人——桑陶的照片和听来的真假豪门二代故事,由于公众号的文笔狗血,很能吊人胃口,不到12小时,热度瞬间飙到十万+。
      民间小报总是热衷于捏造豪门秘辛,对继承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津津乐道,无数人跟进,半真半假的爆料腥风血雨,连载故事足足写了十来回,光是桑陶的男朋友就出现不止三个,自媒体运营方利用桑陶好好吸了一波流量。

      等这事闹大传到刘茹手上,底下的污言秽语已经不能入眼,甚至有无良媒体爆料人自称桑陶同学,造谣桑陶在学校以权势霸凌同学,辱骂师长,底下跟风骂桑陶的人比赵冬灵的黑粉还要多。
      她看到截图时快要被气疯,急急忙忙让桑明晟去处理。
      不过有人下手比他们更快,所有关于桑陶的文章如数被撤下,几个吃流量的八卦号背后运营方被另外他们曾经造谣过的明星告上法庭,亲手写下道歉信,赔偿了不少钱,从此销声匿迹。

      刘茹注视着桑陶,有些迟了好几年的些话自然而然说出来,“桑家到底在东城收到消息没有庆城快,加上那一阵,妈妈是真真切切伤心过的,躺在医院打了一个星期营养针。明晟要抽时间照顾我,又要找小鸣谈话,没顾得上关注处理你的事情,我给你道歉。”
      她轻描淡写的坦诚相待,信息量却很大,接连扔出好几个炸/弹。

      因为桑陶的逃避,养育她的刘茹和桑明晟均分痛苦,为她突如其来的任性和叛逆买单。真假归位,说起来简单,可天底下哪有能将生恩养恩权衡得这么清楚的事情,又不是分猪肉,上秤斤两一清二楚。
      人心最难衡量,她只好全数抛下。

      桑陶猝不及防被刘茹的道歉炸了个七荤八素,脑子晕晕然,思考停滞,整个人脑完全过载。
      她呐呐不能言,好半天憋出几个字,“不是您的错,不用和我道歉。”

      刘茹狠了心,要缓缓引爆潜藏在血管之间的瘤子,她不容抗拒地盯着桑陶的眼睛,接着说下去。
      这一刻,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仿佛真正同了心,心脏实打实的疼痛起来,桑陶恍惚能感受到跃动的心脏正在扭曲变形。
      刘茹和桑明晟看到这封亲子鉴定书的时候,应该比现在更痛苦,直到此刻,桑陶才开始后悔,她不该那么冲动的,没有给所有人一点后路。
      埋于心中的痛苦连绵不绝,数年后,被刘茹精准点燃。

      刘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询问桑陶:“我没想到亲手养大的小孩会走得如此决绝,她迫不及地要逃离这个家,我、明晟、小文,还有梅姐,所有家里的人,就这么不值得留恋吗?”
      她细细观察着桑陶的神色,桑陶眼睫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其上有承担不起又看不见的万钧难堪。

      尽管胸中还有一万个问题等着要问,刘茹克制住自己,轻轻吐出一口气:
      “等把谢鸣接回家,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我和明晟才从兵荒马乱中反应过来,传言已经不成样子。陶陶,这局面几乎是你单方面破釜沉舟引起的,你有想到这些后果吗?”

      桑陶当时留下的东西很齐全,从三份医院出具的亲子鉴定书,到从小到大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她亲手把谢鸣推到了刘茹和桑明晟面前。
      看着那张少年人的大学证件照,刘茹才想起来,曾经与谢鸣有过几面之缘。
      高中时代,桑陶和赵冬灵她们有个四人学习小组,有时候要讨论东西没地方可去,桑陶就会领着她的组员们回家。刘茹意外撞见过他们好几次,当时只觉得赵冬灵和卫东一这对小年轻有点苗头,怎么会想到,剩下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眼熟又合眼缘的少年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儿子。

      命运何其造化弄人。

      谢家本身的条件很一般,母亲住院,全家人被迫到庆城求医,谢鸣拿了奖学金才顺利入学明华。桑明晟原以为将谢鸣接回桑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当他站在谢鸣面前时,面对亲生父母,谢鸣表现出了不合常理的激烈反抗,甚至开始躲避桑家人。
      桑明晟心力交瘁地和他躲猫猫,直到谢鸣的养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谢鸣才决定认下刘茹和桑明晟。

      刘茹想过好多次,如果桑陶愿意,自然有更舒缓的方式告知她们 。那些文件资料费心费事,准备起来起码要好几个月,桑陶完全有时间先通知她和明晟,再做打算,可她最后选择了最人仰马翻的一步。
      还是桑陶觉得,一旦认回谢鸣,他们就会把她赶出桑家?
      她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不可对人言,只是静静凝视着桑陶,等待着她的回答。

      刘茹的态度非常直白。她越是这样坦诚,桑陶越发沉默,脸一点点变得惨白。
      单只耳朵里的会议声嗡嗡,汇报人的声音像只恼人的苍蝇,在脑子里盘旋来去,让桑陶快要生出股眩晕想吐的错觉,她一只手攥成拳,大拇指狠狠掐着掌心,逼着自己保持镇定。
      无法复述当时心情,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矫情。
      孤注一掷地留下亲子鉴定结果,把命运交给他人,依旧无法站出来面对,她一步退步步退,再难以生出半分勇气。

      直到被刘茹点破。
      桑陶觉得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拿走别人的东西却从未归还,她可耻于自身无穷无尽的贪恋。
      一股泪意争先恐后涌上来,犹如凝结的雨水挂在眼底。
      “我,我不知道……”

      刘茹逼完桑陶,也不需要她的详细回答,甚至摆明了态度,语气和缓起来。
      “你被造谣的时候,爸爸妈妈没来得及帮你,你离家出走,害得妈妈特别伤心。这两件事,两相抵消就算了,好不好?”
      她想将所有事情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迎接桑陶回家。

      刘茹实在太心软,桑明晟虽然嘴上不说什么肉麻的话,但是已经用实际行动支持过妻女。
      桑陶喉咙哽了哽,妈妈两个字结结实实堆在喉咙口,嘴巴里灌满铅块,洪流也冲不开。
      她抱住了刘茹,“对不起。”

      “你在外面,我和明晟一直很担心你。”刘茹拍着桑陶的背部,温柔地说,“现在小鸣关系和我们缓和不少,你也回来了,这个家才完整,妈妈不知道有多开心。”
      桑陶只是重复地说:“对不起。”
      横亘在母女两人之间,长达数年如鲠在喉的悬崖终于被填平,刘茹稳稳接住了桑陶。

      桑陶想,这是多么晴朗的一个秋日。

      梅姐端着两杯热咖啡,探出头来,打破外面的诡谲气氛,“太太,咖啡做好了。”
      刘茹手指飞快在眼下摩挲两下,松开桑陶,“你送到楼上去吧,少糖的那杯是给明晟的。”
      梅姐应下后,转身离开。

      “桑陶总,您的意见呢?”
      有个项目需要桑陶同意,耳机里传来主持会议人询问的声音,连问三遍后,桑陶在键盘上敲字。
      ——我没意见,继续推进吧。
      卢明明立刻转述了桑陶的话,会议继续下一个议程。

      刘茹看着屏幕中间的会议室场景,目光在主位上的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第三次询问:“你那个公司手段太下作,怪恶心人的,真的不需要明晟帮忙?”
      桑陶举起手,就像小时候那样,认真保证,“您放心,必要时刻我一定先动用桑绍文。”
      她挤出笑容糊弄过去,冰冷的手脚终于恢复知觉,手心里捏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

      “对了,你这次没开车回来,小鸣虽然也要去……但是他要开会,可能不太方便。”刘茹忽然又回头说,“要不等会我让老李送你去冬灵那里。”
      桑陶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有人强制预约,非得兼职司机,那也只能勉为其难用用。

      刘茹以为赵冬灵会安排人来接,就没再问,脚步轻松地转进客厅里去。
      桑陶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刘茹的背影,飞快眨眨眼睛,刚才的神情如潮水般悉数褪去。
      冷静淡然,又成了刀枪不入的桑陶。

      一桩旧事解决,但是还有另外一颗雷等着炸。
      以刘茹左右试探的态度来看,大概还以为她和谢鸣的关系是视对方如空气的紧张状态,浑然不知她曾经的女儿和现在的儿子昨天差点在家里滚上床。
      绵柔的春风早已悄悄潜入深夜不为人知的房间,露湿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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