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不熟》别长思

35、桃仁

　　桑明晟秘书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
　　第二天一大早，桑陶在出门前见到了她精心挑选的保镖。

　　买三送一，桑明晟可能是有轻微的强迫症，挑人时特意给凑了个双数。
　　四个彪形大汉个摆个，像几面敦实的盾牌，怼在桑陶面前，严严实实小山似的盖住她，单看体型的话，实在对不上他们高昂的时薪。
　　不过仅仅是打了个照面，还没等桑陶发表任何意见，被怼脸的谢鸣和桑绍文两兄弟被浓烈的荷尔蒙一冲击，同时皱着眉放下刀叉，无声看向桑陶。
　　尤其是桑绍文，他百思不得其解，几年不见，桑陶的审美是怎么从清隽少年变成了傻大个，这得是发生了多大的剧烈畸变啊。

　　考虑到早上的用餐体验，他们立刻被懂眼色的助理请到了别的地方安置。
　　……

　　一家子人用过早饭，约了晚上在赵冬灵和卫东一的订婚宴上汇合，各自有事忙，只有桑绍文独自出门上班去。
　　桑明晟早上在家中书房远程参加万晟集团的会议，中午陪着刘茹去学校参加教职工活动，下了班后夫妻两人才要去参加赵冬灵的正式订婚宴。
　　他们临时变化的时间安排完全出乎桑陶出乎意料，和谢鸣约定的出门时间是十点出头，到时候两位长辈还在家里，岂不是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撞见。

　　桑明晟和谢鸣两父子都在家，各自占据一个书房。
　　桑陶不想上楼凑热闹，便抱着笔记本，戴着蓝牙耳机，坐在庭院外面，谢鸣常待着的椅子上参加觅甜的会议。

　　会议开始前，刘茹端了杯咖啡过来，她瞥见屏幕中的会议室和挪动的人头，停在前面确定自己不会出镜，无声指了指桑陶的耳机。
　　桑陶取下半只耳机，接过咖啡放好，没注意差点被滚烫的杯壁烫了下。
　　她搓搓手指尖，语气轻快，“我没开麦克风和视频，您有话放心说。”

　　刘茹轻声细语道：“我自作主张给你换成热的了，大冷天的喝冰咖啡，你肠胃不好，小心拉肚子。”
　　桑陶慢慢抿了口，热气从嘴蔓延到胃，整个人像是被舒服的暖意一烘。
　　她细品完，笑眯眯地问：“里面是不是放了茉莉，好香啊。”
　　被桑陶发现了隐藏小惊喜，刘茹颇有成就感，“我按照网上的教程加的，这杯茉莉美式怎么样？”

　　桑明晟大有干到七十岁不退休的想法，刘茹刚工作那几年，事业心比丈夫还重，年轻的时候拼项目拼成就拼科研，履历拉出去长长一串，拿到外面够能唬人的，今年却开始觉得力不从心，想停下来好好休息，转入人生下一阶段。
　　她前几天刚提交完最新版的教学计划，从下学期开始，不再接收新学生，打算明后两年找个合适的时间退下来。同龄的同事有些早早退休，活跃在朋友圈，不管是含饴弄孙还是四处旅游的，退休生活丰富多彩。

　　于是刘茹也开始捡起从前没时间就丢下的许多爱好，赶了回小年轻人的时髦。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嗜甜如命，日常把奶茶咖啡当水喝，家里三个小孩血液里恐怕流动的都是冰冷的咖啡液，还谈什么血缘不血缘的。

　　桑陶嗅着清淡的茉莉花香，毫不吝啬夸奖：“您绝对是天赋派，我要是有您的本事，那肯定去开咖啡店不做甜品了。”
　　明知桑陶多半在哄人，刘茹还是被哄得心花怒放。
　　她面上含着笑意，语重心长：“从小我就说，对你们没什么要求，有没有出息不打紧，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要做第一的，各有各自的路，只求为人端正，不作奸犯科即可。”
　　没明白刘茹怎么突然提到这些话，桑陶听得云里雾里，嗯嗯两声。

　　刘茹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桑陶，那眼神很像看自己陷入迷途的学生，试图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可桑陶终究是不同的，起码她不会对学生说出这样一番话。
　　“还有最重要的，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在外面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找小文找我找明晟，甚至也可以让小鸣帮忙。”她坐下来，轻轻捏着桑陶的手，语气就像秋海棠簌簌落在水面，激起一圈圈小涟漪，“记住了，不管血缘关系与否，你永远是桑家的女儿。”
　　“家里有你的兄长在，长辈也在，就是给你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些人总是要给万晟、给桑家几分薄面的，如果连自家小孩都护不住，那我和你爸爸奋斗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实在不行就把明晟放出去耍耍威风，给他找点事情做，他求之不得。”

　　她说的好像能把桑明晟当件顺手的秘密武器，随便丢出去用。
　　桑陶噗嗤一笑，想起以前桑绍文偷偷给她讲过的父母爱情故事。

　　刘茹出身优渥，有一双十分开明的父母，她从幼儿园时期起，就展露出极其出色的学习天赋，接连跳级，从本科开始跟随行业大佬做研究，整个人生妥妥是一部励志且出色的学霸成长史，家里也相当支持让她选择自己热爱的事业，后来干脆将公司股权拆卖，交给职业经理人，提前退休，专心培养刘茹。
　　研究生毕业以后，刘茹顺利留校，她沉迷学术研究，不在乎也不掺和领导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实验室。

　　不止事业顺风顺水，爱情线也是坦坦荡荡没有一点歧途。
　　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刘茹很快就和青梅竹马、扑哧扑哧努力赶她学习进度，但是初中以后就没赶上的桑明晟领证结婚。
　　当时桑明晟在自家老爹创立的公司打工，刘茹选择毕业留校当大学老师，两个人忙得昏天黑地，一致觉得婚礼没有大操大办的必要，知道她们俩结婚的人并不多。

　　刘茹在学校为人低调，不喜欢把私生活带到工作中，领导同事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还闹出几桩领着她去相亲的糗事。
　　生下桑绍文后，刘茹考虑到家庭原因，开始两年放弃了一些项目，大多数时间花在实验室里。
　　桑明晟恰好赶上行业风口，闭着眼睛投项目都能大赚特赚，公司市值翻了好几倍。他很支持也感谢刘茹的付出，赚了钱就默默给刘茹在职的学校捐款，前前后后扔进去大几千万。结果有天去学校接老婆，听刘茹带的学生私下讨论，他们用的实验室是全校最小最破的，冷门边缘学院缺乏话语权，没分到什么慈善资金，更别提落到刘茹手里。

　　拿了好几副锦旗的匿名捐款人士——桑明晟终于出离愤怒，那会年轻气盛，三天两头到学校找校长谈心。
　　终于把校长谈明白，某著名桑姓慈善人士的捐款资金不是平白无故来的，究竟是要落到谁头上。
　　搞得那阵刘茹还以为桑明晟积极向学，想再读个研究生，跑隔壁金融学院打听好导师，准备用些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手段帮丈夫走后门。

　　所以有这对夫妇做表率，桑家的传统向来是有理讲理，没理护短。
　　且不说从小就饱受疼爱的桑绍文，谢鸣创业伊始，有些人看不惯他成长太快，暗地里让他吃过不少闷亏，桑明晟虽然一直想让谢鸣到万晟帮忙，却也没顺势对谢鸣用过什么不常规手段，反而将那些使绊子的人从合作对象里剔除，正式表明万晟的态度。
　　对谢鸣的润恒如此，如今桑陶的觅甜依然。

　　即便那几年桑陶远在东城，刻意不关注新闻，不见过去的人，却也对桑家所有人的动态一清二楚。
　　主要是因为有个人吃饱了橙的。
　　谢鸣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在觅甜安插人手，将她的工作生活拿捏得死死的，同时会把自己的日常简单汇报给她，比如桑明晟和刘茹夫妻小吵一架，结果吵输的桑明晟连睡一个星期客房，再比如万晟某董事的女儿前脚正在轰轰烈烈追求桑绍文，后脚见异思迁，去追某个整容脸小明星。

　　事无巨细的告知，三天两头发个汇报PPT过来，也不问桑陶愿不愿意审批。
　　简直是岂有此理！

　　桑陶圆圆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唇角微微勾起，双手托腮，有股浑然天成的娇态，“回了庆城，有你们帮我撑腰，我还能受什么委屈，谁又敢给我脸色看。”
　　她面上一派淡然，脑子飞速转动中。刘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当然不会说的是谢鸣，那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这里捂得严严实实，结果东城那群拖后腿的迫不及待地要掀桌子。
　　桑陶心里无缘无故腾起一股火气。
　　她情绪激愤，被冷意一浸，突然掩住口鼻，打了个闷闷的喷嚏。

　　刘茹原来要说的话断在嘴里，摸摸桑陶凉凉的脸蛋，“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条毛毯来。”
　　桑陶趁机飞快打开微信，给卢明明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卢明明还没回复，另一个人的消息悄然而至。
　　[x：你在哪？]
　　桑陶盯着这条消息，感觉谢鸣越发无理取闹，敷衍回复。
　　[桑陶：在家。]
　　[桑陶：我说谢总，你不是既要参加万晟的集团会，又要主持润恒的周会，这么闲的吗，我在哪也要时时刻刻跟您汇报？]

　　骤然被阴阳怪气的一下，谢鸣挑起眉头，十分不解。
　　他对着这行话，足足停顿有五六秒的时间，觉得她大概和他一样，因为会议上的某些蠢蛋心情不好，继续冷着声音说：“这个项目年底要验收，你们加快进度，周宁你提醒下陈副总汇报。”

　　说完谢鸣暂时闭麦，推开房间门，若无其事地打字。
　　[x：还有个小礼物，忘记给你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差点色令智昏，引狼入室，桑陶愤愤然。
　　[桑陶：谢总贵人多忘事，这招昨天刚刚用过。]

　　唰的一下，一张照片出现在聊天里，化成灰桑陶也能一眼认出背景。
　　谢鸣这人又溜进她房间了，非常不注意别人隐私，非常没有素质！
　　就在桑陶开始戳键盘的同时，照片被撤回，换成另外一张。
　　祖母绿耳环，明显和胸针是一套。
　　[x：半个小时前，周宁刚送来的。]

　　看在诚心送礼物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原谅。
　　[桑陶：放下东西就出去，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再进我房间/愤怒]

　　桑陶想想不放心，又敲下一行威胁谢鸣的话，还没来得及发出来。
　　刘茹的话已经落在耳边：“和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