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9、躲闪

　　九月的夏末依旧炎热，上下课的路上都能遇到穿着清凉的男女生。
　　微风吹起女生的碎花裙裙角，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与活力。

　　周四的这天晚上，各个学院都要举办院会选出参加百年校庆的主持人，所以今天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人格外多。

　　周屿行随便点了一份牛肉面，站在窗口排队等候。
　　林庭骁想吃米线，所以他的等待时间很长。

　　“42号，牛肉面。”食堂阿姨高声招呼着，周屿行取了餐，就近坐下。

　　等待林庭骁的时间很无聊，他索性拿出手机玩起游戏。倪清给他的账号道具很多，他一路通关到下一个城市。
　　虽然道具很多，但是他不打算再用。毕竟太没有挑战性。

　　手机聊天框弹出林庭骁的信息。
　　林：总算排到我了，估计再等一会儿就好。

　　林：看烤肉饭排队的那几个女生，穿着礼服来的，对这场主持人选拔真重视啊。
　　周屿行没有抬头看的欲望，只是坐着又太无聊，于是目光顺着林庭骁所说的方向。
　　几个盛装打扮的女生站在一起，笑着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他对人脸的记忆度不高，只是见过田薇很多次就记住了。
　　他收回目光，脑海里出现倪清浅笑的神情，大概一周没有见过她了。

　　“同学，这里有人吗？”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笑得明艳，涂过唇彩的嘴唇亮晶晶的。

　　周屿行抬眼看了周围，确实没有空余的座位，“对面有人。”

　　女生把餐盘放在桌上，随即坐在他旁边。
　　她身上玫瑰香调的香水气味馥郁。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味道，小幅度的动作拉开距离，抬眼对上林庭骁调侃的眼神。

　　“Hello.”田薇娴熟的和周屿行打招呼。
　　周屿行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田薇看他的反应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被人疏远的感觉。
　　林庭骁端着米线坐过来，田薇也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他说过这话只是眼神瞟着周屿行，示意他快点吃完离开这里。

　　牛肉的口感有些老硬，周屿行吃了一块就专心吃面条。
　　他吃饭的时候动作轻缓，并不会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相比之下坐在一旁宋婉吞咽面条的声音很大。

　　田薇在桌下踢了踢她的脚，告诉她注意形象。
　　碗里的面还未见底，周屿行就放下了筷子，林庭骁匆忙地用手指摆出“2”的手势，示意自己两分钟就好。

　　小臂处有轻微的撞击，吃完饭的宋婉正打游戏等待田薇，手肘正碰上周屿行。
　　不过她似乎并不知觉，周屿行默默拉开距离。

　　“倪清！”正吃饭的田薇放下筷子，溅起碗里的汤汁，林庭骁反应极快地站起身躲开。

　　周屿行正和她四目相对，倪清的脸被挡在口罩后，鸭舌帽遮挡额头，只余下一双清澈的杏眼，呆呆地和他对视着。
　　她极不自然地躲开目光，但是听到田薇的声音只能上前。

　　田薇拿出纸巾擦了擦嘴，随即用一种很关切的语气问道：“你最近怎么总戴着口罩啊，大夏天的不要闷坏了。”

　　倪清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分明就是那次聚餐的海鲜导致她过敏，她不知道那里面放了怎样特调的酱料，她一周还没有痊愈。
　　“是因为过敏所以一直戴着口罩。”她的声音很闷，像是虚弱了很久。

　　田薇点点头，“什么过敏，这么严重。况且就算脸不好看也没人介意的，不要总闷着。”她的语气很柔和，语速很慢，像是温柔的姐姐在教导小孩子。

　　“海鲜过敏。”倪清只觉得好笑，她已经猜测出田薇的表情，会故作惊讶地装作自己不知道。

　　田薇蹙了蹙眉，“那天聚餐怎么不和我说，不能为了一时口腹之欲不注重自己身体。”
　　和自己的猜测如出一辙。
　　心里的厌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如果倪清现在说团建聚餐表上她填得很清楚，那么田薇只会说自己大意忘记了，还温言软语地安慰她几句，她就又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那样太没意思，她没接话。

　　田薇还想说些什么，周屿行已经端着餐盘和林庭骁走远了。
　　她见过倪清过敏的样子，脸上红肿一片，看起来就像发面馒头。她很想让倪清把那样的脸漏在周屿行面前。

　　可惜周屿行似乎对倪清并没有什么兴趣。
　　是的，倪清这样的人不该得到男生的喜欢。田薇在心里这样想。

　　大一的倪清岌岌无名，却在暑假因为一个摄影集而受到关注。要知道那之前摄影备受夸奖的是她。
　　在团推优时倪清投了唐润一票，致使自己沦为第二。虽然同样获得资格，但是第二让她很没面子。

　　在老师面前装乖乖女，却在宿舍露出左肩的大片文身，表里不一。
　　唯唯诺诺不会拒绝，却又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田薇觉得她真的心机到了极点。

　　倪清抬手在发愣的田薇面前晃了晃，“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田薇急忙换上温和的表情，笑着说，“那你先走吧，注意休息。”

　　倪清匆忙和她告别，路上不时有打探的目光，这让她很不自在。

　　暴露在空气下的脸会有强烈的灼烧感，严实地捂了几天已经渐渐痊愈。只是左脸上还有几颗较大的红疹，于是只能继续戴着口罩。
　　这样看起来确实像故意引人注目，倪清看着消防栓镜子里戴着帽子口罩活像恐怖分子的自己。

　　周屿行不会也这样想吧，以为自己是喜欢出风头的女生。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刚刚他是和田薇坐在一起吃饭吧，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果然男生还是喜欢活泼开朗的女生。
　　可是自己已经尽可能把自己最乐观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了，还是没用吗。

　　倪清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浮在口罩里，她微微露出拉开间隙，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地下超市的空气并不清新，甚至带着有些燥热的混杂着汗水的味道。

　　饮料架上新上了很多气泡水，新上市的青柠口味，倪清抬手想拿一个，推着货架的阿姨高喊着“借过”，小推车的轮子从她脚边蹭过，她只好退到一旁等待。
　　阿姨码货的速度并不快，应该是超市新添的工作人员。

　　倪清戴上蓝牙耳机，给姑姑拨过去一个电话.
　　长久提示的嘟声后对面总算接起了电话，倪玉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清清啊，姑姑最近太忙，都忘记了给你打电话。”

　　倪清在心里数着日期，确实大概半个月没有联系，即便在有些时候很想念倪玉，知道她工作繁忙所以不会打扰。
　　“我邮到你们公司的香水收到了吗，是不是太忙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她抬手拿了气泡水，就走到零食区。

　　是自己的生日吗，倪玉打开日历看了看农历日期，确实是今天，“确实忘了，还是清清好，你弟弟都没给我打电话。”尽管声音装作无所谓，她还是听出了失落的意味。

　　她在微信聊天界面给邵逸发去消息。
　　倪：今天你妈妈生日你是不是忘记了，快点给她发消息祝她生日快乐。

　　“他那么有心应该不会忘，我前段时间和他聊天，大一新生总有活动，要忙到很晚才有自己的时间。”她帮邵逸解释着。

　　“可能吧。还有清清好厉害，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你的作品了，员工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好侄女。”

　　小刀划开胶带的‘刺啦’声，窸窸窣窣的好一阵响声，倪玉看着精致的礼盒，叹了口气，“清清不用总给姑姑花钱的，姑姑不缺这些。”
　　她确实不太喜欢奢侈品，或许是人生中的前三十年都在贫苦里度过，她对于物质也只是追求吃饱穿暖。

　　“没有啊，我摄影的初衷就是赚钱，有了钱才好给你们买东西。”聊天框里久久没有回应，倪清想着邵逸或许是在上课。

　　“嗯，那以后有缺的就和姑姑说，不要亏待自己，姑姑这边还有合同要签字。”

　　“好，生日快乐。”
　　“谢谢宝贝。”

　　倪清记得几周前给一位花店老板拍过宣传照，从联系人里翻出她，想订了一束康乃馨。

　　倪：你好，现在可以订花吗？
　　老板：可以的，您有什么需要？
　　倪：要一束康乃馨。

　　对方发过来花束样本，倪清选了一束比较大的发过去。
　　倪：贺卡就写祝妈妈生日快乐，落款为邵逸。

　　老板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倪清才总算放心些，把手机放进帆布包。
　　她不想让姑姑伤心，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工作都是为了邵逸，可惜男孩子在18岁的年纪似乎并不在乎这些，那只好她这个姐姐去替他做。

　　她把订花的截图发给邵逸，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说漏嘴。
　　她经常买橡胶糖的那栏货架空了，心心念念的桃子味糖果没有买到，心里有些失落，她低头到自助机器前付款。

　　晚上超市排队的人很多，都是买些零食去看主持人选拔。
　　肩上的相机有些重，倪清微微抬高胳膊调整角度，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人。

　　她忙转头说着“对不起”，男生也只是说了句没事，声音很熟悉，倪清才抬眼去看，是周屿行。
　　这样对立站着倪清才发现他的肩膀很宽，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挡住。

　　他手里拿着两罐可乐，正低头看着手机。
　　完全没认出自己啊，倪清有些失落。

　　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太美观。
　　自己只是见过他一次就把他的脸印在脑海里。

　　机器扫码的滴滴声很刺耳，“订单错误”的女声吵得她心烦。
　　好在身后是周屿行，并没有等待时不耐烦的催促声。

　　直到她扫到第五遍才顺利扫码付款，她站在置物架旁把东西装进包里。
　　手里的蓝色凉贴不是自己的，她抬手想问是谁忘记拿走，却又害怕自己的形象吓到别人。
　　“给你的，过敏敷一下会有缓解。”周屿行付过款，用手背轻推着倪清的后背。

　　略带温度的干燥手掌透过纯棉T恤传到皮肤上，带起微小的疙瘩。
　　倪清才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有些耽误其他人付款，和周屿行并排出了超市。

　　所以他认出了自己，了解到自己过敏还买了凉贴。

　　倪清抬手在胸口处，感受着心脏的跳脱。
　　不经意的特殊对待才让她疯狂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