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52、虽则如云

　　这一年的选秀，亚洲创造历史，美国见证历史，流川坐在MSG里亲自参与了历史。
　　这是NBA历史上唯一一次在海外专门为一个人设置了选秀分会场的大会，因为彼时姚正在北京参加国家队的集训，他走不开，所以NBA就给他在CNN驻京记者站的办公室里开了个分会场。
　　姚毫不意外被火箭用状元签摘下，开创了历史，成为第一位外籍状元。
　　当你足够强大，全世界都会为了得到你开绿灯。
　　那一刻流川与所有人一起鼓掌，衷心祝贺这位中国的强者能够在新的天地驰骋飞翔，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已经是亚洲在篮球历史上的荣耀，将会被所有人铭记。
　　流川则不出意外地在第二轮被灰熊选走，然后收拾收拾行李，打包去了孟菲斯，跟泽北成了名副其实的队友。
　　很快他就明白了宫城和泽北一直对他说的一句话，来了这个天地，千万要迅速转换心态，否则就会一脚踏进地狱。
　　即便是灰熊这样的新兵，在NBA世界并非前排，都已经拥有了无数让人难以撼动的高山。
　　饶是流川这样的心态也不可避免有抑郁的情绪，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之前那一年，一向斗志昂扬十分乐天的宫城也会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虽然也不强求自己能陪着说点什么，但他的前队长还是能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上一个小时，只求倾诉出心中的苦闷，才能有力气继续在地狱的边缘挣扎。
　　他也理解了为什么泽北经常语气哽咽，情绪会有不稳定。当初他为了一件新秀球衣哭泣，流川还觉得不能理解，但现在虽然他也没有这件球衣，也不会去哭，但内心深处也确实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可他不会逃避，他选择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这个世界，就像仙道告诉他的那样，全心全意地去体验一场，去体验只有少数人有机会体验的疯狂。
　　他也会在睡不着的晚上给仙道打电话，像当年的宫城和泽北一样。但电话通了之后，却又不想让爱人太过担心，就会自嘲地说，怎么自己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仙道就会告诉他，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越成长就睡得越少，因为你肩膀上的责任担得越来越重，睡不着就证明你在不断成长。
　　仙道也会给他讲自己都在研究什么，不同类型的穹隆，灰泥结合的样式，古典柱式或者非古典的柱头，各种桁架，以及如何从灾难中学会更好地对抗自然摧枯拉朽的破坏力量，风，雪，火，水，不能忘记自然的力量是可怕的，也是伟大的。

　　当然，异国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不安的时刻。
　　因为受了仙道的影响，流川也抽空去参观了遍布孟菲斯大街小巷的教堂，他特意去买了相机，把能拍到的地方全部认真地拍给仙道，希望对他的研究有帮助。
　　后来有一次，曾经短暂存在但极其出名的孟菲斯主义的死忠们，在与其同名的孟菲斯市办了一场展览，小小复刻了他们曾经在米兰Arc’74 Showroom举办的那场著名的设计展。
　　因为策展人是日裔设计师，东京的设计圈子对这场展的关注度不低。仙道自然恳求流川替他去参观展览，拍些一手照片。
　　他还跟流川说，记得让人给他也拍一张照片，好久没见了，有些想他。
　　流川就说，自己都是一个人去这些地方，没人给他拍照。
　　仙道笑：“怎么不约队友一起去呢？”
　　流川嗤之以鼻：“他们根本欣赏不了，还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
　　仙道明白他的意思，建筑设计，这是仙道的梦想和执着，就如同篮球之于流川一样，仙道愿意把这些与他分享，那么这就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流川不可能去和别人分享。
　　但仙道之后在当期的《Brutus》杂志上却意外地看到了流川和泽北的合照，两个人站在索特萨斯那个著名的博古架旁边，照片上泽北笑呵呵地揽着流川的肩膀，流川没什么表情。
　　杂志在照片下面配的文字是：巧遇一对日本朋友前来观展。

　　那天仙道破天荒地没有回复流川的邮件，也没有接流川打来的电话。以前他忙的时候也经常顾不上接电话，流川也已经习惯，就没有再打来。
　　但一连三天仙道都没有回复，其实他并非想和流川置什么气，他也没有要怀疑流川的意思，流川有多爱自己他自然知道，他是世界上最明白这件事的人。
　　为了他，流川付出了太多，虽然流川自己总是不觉得，但仙道一件件都看得到。
　　高中的时候在篮球上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流川，可以坦然地承认仙道的强大。不爱读书只想睡觉的流川，因为仙道的要求，哪怕困到迷糊也要把作业写完。是流川先来找他一对一，开启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是流川先陪着他钓鱼，宁可自己坐在旁边睡一下午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甚至是流川先把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戳破，没有让这份感情浪费时间一直暧昧下去。
　　流川只与他亲密，只对他纵容，爱他，欣赏他的一切。
　　为了他毫不犹豫地卖掉房子，为了他不在乎恶意中伤，甚至为了他流川都想过要回日本发展。
　　连仙道自己都不敢想的这件事，流川竟然愿意为了他去做。
　　所以他不该也不会去质疑流川，仙道想，他大概只是害怕与自责吧，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陪在爱人身边。
　　这应该是仙道第一次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在没有平复下来的时候，他没有给流川回电话。
　　但第四天流川的电话就打来了，就算天天疯狂练球，流川也能感觉出爱人的不对劲。他问仙道在忙吗，仙道就温柔地对他说，嗯，最近有一点忙，等忙完了我再联系你。
　　但他们已经相爱太多年了，流川更加觉得不对劲，他说，我给你拍的那个展览的照片，那封邮件你为什么没给我回复。

　　之前每一次流川给仙道发过去照片，仙道都会在一段时间内整理好，然后给流川发邮件讲他对这些照片上的建筑的理解，有时甚至会写很多字，他会逐一告诉流川，这个是什么，那个有什么用途。
　　但这次没有。
　　仙道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成熟，很不理智，非常幼稚，他认为这种心情和行为自己不该有，可他的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他确实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长时间沉默，最后还是流川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问：“彰，我做错什么了吗？
　　“很多年前你就告诉过我，两个人要是想长久地走下去，要学会沟通。”
　　流川说：“我不喜欢说话，但因为你对我说的这句话，我从此在你面前都会认真沟通。”

　　仙道在那一瞬间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好好与你沟通，而不是自己在这边生闷气。”
　　他挂了电话，把杂志的那张内页拍下来发给了流川。
　　过了一会儿，流川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一句一句认真向他解释。
　　“原本我准备自己去看展览，但相机突然坏了，就向他借了相机。泽北问可以一起去看吗，他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做。
　　“我忽然想起你想看我的照片，就让他去了，但他拍照技术很差，把我拍得很丑，我就没有发给你。
　　“后来遇到杂志记者拍照，他已经摆好了姿势，我就没有拒绝。
　　“回来就疯狂练球，因为常规赛马上开赛，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但我想让自己的出场好看一点。
　　“但没有向你说明情况，是我的错，对不起。”
　　仙道叹口气：“不，是我的错，我应该第一时间与你沟通，而不是这样。”
　　他说：“对不起，我好像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在枫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流川说没有，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他很认真地再一次向仙道道歉：“这是最后一次，我永远不会再和别人一起去看展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仙道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对不起，我不该乱吃醋。”
　　但他听到爱人在电话那边轻轻地说：“离得那么远，你也会害怕呀。”
　　流川坚定地告诉他：“我只有你，绝对不会再做让你吃醋的事了。
　　“你在我这里，也不要总是做一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