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born——未来重启》结庐素然

15、星城10

　　菜已经全部上齐了，陈妙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她的姿态非常优雅，夹起一块辣椒炒肉的时候仿佛是夹起什么米其林三星的佳肴。

　　辛京弦和易霜树面面相觑，她们都没有想到陈妙会跟她们讲这些。

　　“吃吧，”她看着两人，“别愣着，趁热吃，冷了都不好吃了。”

　　说着，自己也用勺子挖起粉蒸肉吃了起来。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非常淡然，就如她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年轻时期的陆奇凯一样。

　　但是陈妙说出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名字，冯如世。这个人是谁，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违反规定擅自带这些人去未来的人呢？

　　易霜树鼓起勇气，问陈妙：“你刚才说的那个冯如世，他为什么可以带你的先生去几十年后的世界？”

　　辛京弦有些紧张，她有预感，陈妙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些。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们讲这些吗？”陈妙放下筷子，她没有直接回答易霜树的问题，“我如实跟你们说起这些听起来很玄乎的事情，仅仅是觉得我想去回忆往事？”

　　沉默蔓延三人周围。她们之间仿佛瞬间建立起一个结界，和外面的喧嚣格格不入。奇妙星城美食依旧热闹，上银街还是人来人往。

　　陈妙环顾店里四周，语气开始有些无奈：“我当时答应了我先生，才会有现在这家店。此后，他就一直和这个叫做冯如世的人联系。这个人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

　　“例如，他去把未来失传的菜谱记录下来，我们现在桌上的，全是他未来会失传的配方。”

　　“他心里还是很珍惜陆家传承下来的东西。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他也不会跟着去未来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说着，她有些哽咽。

　　辛京弦尝了一口桌上的食物，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入口是香脆的，化入喉咙里，一点都不觉得油腻，反而很清爽。

　　也许是陆奇凯尝到了未来的味道，才会真正下决心去改变吧。但也正是因为他年轻时为了生计把配方随意卖给其他人，才会造成未来失传的局面。

　　“很好吃。”她说道，“如果结局不是失传，恐怕我也不会觉得吃饭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们未来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陈妙苦笑，“但我先生去试过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易霜树想起以前学习历史的时候，看到百年前的街头照片。很繁华，有着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烟火气。图片里面的烤串垂涎欲滴，就像现在，此刻的上银街。

　　她没在22世纪的S城生活过，但未来的上银街也没有被太多人提起了。

　　辛京弦的预感被说中了。陈妙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身份的？”她问陈妙。

　　“这么说吧，”陈妙回答，“从叶子第一次来当我助理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易霜树大惊失色。

　　“也是那个冯如世告诉我的。”她接着说道，“叶子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就被他发现了。我说过我是个很相信缘分的人，其实你是有目的来的，我也相信你能过来找我们就是一种很深远的缘分。”

　　所以自己以前为了任务，在每家餐厅吃吃喝喝，早就被人看穿了？易霜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种看着各地美食眼睛发亮的模样，像极了你这个年纪时候的我。”陈妙笑起来很温柔。

　　“如果说，我们的目的就是带你们回22世纪消除记忆，你会抗拒吗？”易霜树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知道这一天会到来。”陈妙没有拒绝，“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万事终会有果，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的。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尝一尝我点的菜，也许未来，你们再也尝不到了。”

　　那样寒冷的冬天里，年轻的女孩尝到了独一无二、满载历史感的味道。

　　她希望未来的女孩们，能多体会未来失去的烟火气。她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挽回这一切，但如果哪怕有一个人还记得，也算是一种浅显的补偿吧。

　　易霜树偷偷在啜泣。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陈妙在她生日那天送给她的联展蛋糕。

　　“味道怎么样？”郭予怀非常期待地看着正在尝试的陆封。

　　“嗯……”陆封用勺子舔了一口，“味道有点奇怪，不过还好。”

　　季海月也尝了一口。味道怎么说，入口是鲜咸的，但咽下去就只剩下咸味了。

　　“挺下饭的。”他总结道。

　　“对，很下饭。”陆封表示同意。

　　“好吧。”郭予怀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表示理解，毕竟未来的东西确实不咋好吃，不然他也不会对食堂的饭菜表现出异常的喜爱。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味道，有没有让陆封想起一些事情。

　　“听说这个酱料是参照了一个古法熬制的。”郭予怀暗戳戳提醒。

　　“是吗，”陆封又尝了一口，哭笑不得，“古法是什么样的，以前我爸给我尝过，但这个是古法，我是真的完全没尝出来。”

　　郭予怀知道他可能会这么说。

　　“我还挺羡慕你的。”他对陆封说道，“从小就能品尝到各种各样的美食。”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陆封叹气，“比起能尝到更多的美食，我更想我的爸妈能把多点时间放在我身上。”

　　在很小的时候，陆封还是能和家人一起共度很多时光。那时候父亲在酒店工作，每周周末都会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母亲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没有经常出远门，会经常带他去博物馆看展，去公园放风筝。

　　那个时候，他很爱他的爸爸妈妈，也很爱这个家。

　　但是后来几年，父亲开店，母亲的稿子也因为父亲的店获得了美食界的关注。从那以后，家里逐渐少了人气，周末他会去店里帮忙，父亲也会教他做菜，但他再也没有尝到独属于家的味道了。而母亲，经常满世界跑，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面。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能见到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上了中学之后，陆封已经完全不喜欢这个家了。他回家，只会感到窒息。

　　他无数次在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以前的时光。有时候看到电视上快乐生活的一家人，他都无比羡慕。

　　“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爸妈把时间都给你，你愿意接受吗？”季海月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愿意……！”陆封毫不犹豫，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因为确实有这么一个机会。”季海月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下了晚自习，一起去吃宵夜吧。”

　　郭予怀怔怔地看着季海月。

　　他好像知道乔当时的模样了。

　　但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三人约了其他同学一起打篮球。

　　季海月的水平有了很明显的增长。要是放在平日，陆封肯定会及时给出非常直白的赞赏。但是现在很明显不在状态。有好几次他甚至传球传错了人。

　　“怎么回事啊，陆封。”同学有些不满。

　　郭予怀知道，陆封把中午季海月说的话当真了。

　　晚自习之后，食堂。三人都点了一些吃的。一坐下陆封马上问季海月：“说吧，是什么机会？”

　　郭予怀只能接话：“接下来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不要不相信。”

　　“好。”陆封回答得很干脆。

　　“你的父亲，陆奇凯，他曾经化名陆佳其，跟着一个人去了2050年。他去那里的目的，是为了挽救被他亲手造就失传结局的配方。”

　　听闻，陆封非常惊讶：“什么？”

　　“他把所有失传的配方记了下来，回到这个时空，开了现在这家奇妙星城美食。”

　　郭予怀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包括陆封未来会成为外交官这件事。

　　“你很爱你的家，也很珍惜你家的配方。你有努力去尽可能地把配方还原，并发扬到国外。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成功。”郭予怀说道，“这就是结局。你的父亲为了扭转这个结局，创造了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你的母亲也因为这个不存在的事情而拥有了现在的地位。”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当初，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原点。”季海月补充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机会。”

　　陆封愣愣地听完全部。

　　一瞬间，十几年的时光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现。儿时父母给予自己的爱，父亲亲手做的每一顿饭，母亲送给他的每一本书，三人在傍晚一起散步，清晨一起爬山，一直到后来，父亲越来越少在厨房忙活，母亲往外跑的时间越来越多。

　　但是，他还是记得父亲在一次出远门后给他带回来的、味道很怪的糖果，还有母亲吃到糖果后满脸困惑的模样。那时候，家里还有笑声。

　　他知道了父亲对于拯救配方的执着，也知道母亲为了隐瞒这一切的用苦良心。现在选择权从二十年前转移到他手中，他要做出选择。

　　食堂也到了打烊的时间，灯光一盏接着一盏地被熄灭。

　　“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陆封站起身，端着不锈钢碗往泔水桶走过去。

　　季海月和郭予怀也跟着他走。

　　“但是不管我能不能做什么，我都愿意去接受这个机会。”他把碗里剩下的糖水倒进桶里，放到指定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后面的两人，“这对于陆家和本地的菜系来说，是一种灾难，但对于我和我家人、还有未来的你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郭予怀看着他，陆封很难得地在说起家人的时候还会笑。

　　“陆家配方的消失，是命运使然。我可以改变命运，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我觉得唯一遗憾的，就是会忘记你们。”

　　“任天，海月，”他眼睛红红的，但脸上是释怀的笑容，“周末，你们跟我一起回家好吗？我带你们去上银街，我们家的餐厅。我只想让你们记住这个味道，哪怕未来失传了，还有你们会记得。”

　　两个月后。时空管理局。

　　“目前已经掌握了冯如世的信息。”南子玑向孙宁宁汇报，“这是他的真名，他的身份证也不是假的，目前正在21世纪X城的N大任教，是信息科技学院的教授。”

　　“也就是说，他真的是21世纪的人？”孙宁宁思考，“除了这些信息，还有没有更加有用的信息？”

　　“目前暂时没有了。”南子玑扶了扶眼镜，说道，“毕竟他能和真正的幕后推手有交情，他的信息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找到。”

　　说着，他又把腕线投屏的报告翻到下一页，一个看起来非常有涵养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屏幕上。

　　“这个人，”他继续汇报，“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她叫吴嘉音，到22世纪化名为胡静。根据我之前的线索搜集，她之前一直在A国，现在正在N大的生科院当客座教授。”

　　郭予怀回想起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陆奇凯正在做停业准备，陈妙也在杂志刊登了不再和《Sweet Dream》合作的文章。陆封也终于在这几天，有了更多和家人相处的时间。

　　时空管理局不可能把现在所有人拉到未来做记忆清除。所以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店关停，让陆奇凯到另外一家没有太多以前认识的人的大酒店任职；陈妙则是回归到以前做自由撰稿人的日子；而陆封，则花更多时间和现在的朋友待在一起。

　　郭予怀和季海月向他承诺不会忘记他的，还让他好好努力，争取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说不定下一次的任务他们会再次相见。

　　在所有和奇妙星城美食的信息逐渐销声匿迹之后，辛京弦才让郭予怀和季海月想办法让周边同学吃到带记忆清除功效的药物，清除对他们的记忆。在把周围密切人员的记忆清除后，他们才带着一家三口，回到22世纪做记忆清除。

　　因为陆家的事情并没有涉及到其他相关人员，他们在回到21世纪后也没有成为带任务的重生者。

　　陆封过着没有季海月和郭予怀的日子。因为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分班考试之后，他去了一个全是陌生同学的班级，他开始了自己的全新生活。他忘记了这几年间和所有时空相关的事情，他依旧爱着他的家。

　　一直到两年后，他如愿考上了N大的管理学院。

　　在收拾宿舍的时候，两个陌生面孔拖着行李进来。一个看起来阳光开朗，另一个长得挺帅，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你好呀。”那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室友一进来就跟他打招呼，“我是行政管理2班的任天。”

　　然后又指了指他旁边那个男生，“他是生科院的季海月，是我的朋友，他过来是帮忙收拾东西的。”

　　陆封有些不太适应这么热情的新同学，但他还是努力扯出笑容，握住新室友的手：“你好，我叫陆封。”

　　N大，不仅是X城最引以为傲的大学，也是全国名列前茅的大学。

　　年思华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爬到六楼的时候，全身瘫软，脑子晕得七荤八素。

　　他实现了自己在初中时立下的愿望，从市二中考上了N大，进了全国都赫赫有名的管理学院的行政管理专业。

　　还没走到宿舍，就远远听到自己宿舍里面传来的笑声。

　　“啊，是新室友来了吧。”郭予怀还坐在凳子上开玩笑，一转头就看见了年思华，“嗨，你好啊……”

　　啊字还没落地，举在半空中的手凝固了。同时，他带着联通腕线的手机亮了起来，是辛京弦发来的信息。

　　年思华气喘吁吁，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己眼前的季海月。

　　“因为海月去了生科院，就给你安排一个新的任务：监督年思华，不要让他和季海月出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