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国的故事》梅酝

10、10

　　饭后徐念妤和同事坐在二楼的小会议室，对面的几个小队员都在学习弹吉他，各有各的想法。

　　“哎呀，你让我弹一弹不行吗！”

　　“你又不会，待会儿把吉他弄坏了怎么办。”

　　“那你把你的口琴给我。”

　　“拉倒吧，口琴你连哆来咪发唆啦西都分不清，还惦记着这个。”

　　徐念妤在听到口琴后，指腹停在手机屏幕上，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碰口琴了，那个从小学到大的乐器也不知被她放到了哪里。

　　“我印象当中好像只有一些城市和学校会把口琴当做必学的吧，你们都是哪儿的啊。”

　　同事开口询问，徐念妤耳朵凑近听到一句轻而易举的话。

　　“我们时队的，他不仅会弹吉他，口琴吹得也贼好。”

　　答案和心中想的一样后，徐念妤微微笑了笑，眼睛瞄了下放在桌子上还没打开的长条盒子，绿色包装，里面的口琴内部也是绿色。

　　上下是铁片，中间绿色的主件，里面有一个个小芯片，只有拆开才可以看见，从外部的一个个小孔是无法发现的。

　　哪怕许久没有吹口琴，依旧能够记清楚，上学时最长吹的莫过于千与千寻和啄木鸟之歌，但现在想来可能早就忘干净了。

　　手机竖立在桌子上，后面有个小水杯抵着，摄像头对准几个打闹的，自然而然的闲谈也就多了。

　　“你们都是多久回家一次？”

　　“半年到一年，我们有固定的休假，也可以选择不休，或者家里父母来这里，不过就是太远了，现在手机打电话都方便，也省的来回浪费时间。”

　　“家里人都支持你们当消防员吗？”

　　“那当然得支持啊，但也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想当消防员，像刘指导就一开始当了兵，然后转到这里的，还有就是像我们几个，考不上好学校，不想浪费父母的钱，毕业后就报名了，还可以贴补家用。”

　　“我还记得刚到队里，伙食特别好，每顿饭都得吃两大碗，我们队长还把肉什么分给我，现在这都有比我小的了，都不是我的咯。”

　　小队友的玩笑话让身边的人一个个放声大笑，接二连□□驳的话语出现在屋内，等到声音渐小，徐念妤问道：“能看看你们以前的照片吗？手机里有吗？”

　　“有，是找给你看，可能不多，对你们应该没什么用处。”

　　“没关系，我们看看就好。”

　　小队友把手机相册找出来，然后放到徐念妤两人桌前，她手指点着屏幕，一张张照片出现在她视线中。

　　破旧的房屋面前，男孩身上带着红布，身旁是爷爷奶奶，身后的门框破碎不堪，杂草丛生，门牌号早已经被锈腐掉，但眼中那坚定和长辈脸上的笑，却永远记在徐念妤心中。

　　她小心打量着刚才的小队员，还在和队友说话，而她眼中却有了泪水，会心疼这些比自己小的弟弟，本该在父母爱中长大，却成为留守儿童，和爷爷奶奶相依。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并没有错，从小被富养，没有去看过那些艰苦生活的人，徐念妤总是会带着一丝怜悯在心中。

　　往后翻，有一张和老师的合照，并不是如所有人所想的那样，老师更加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她也喜欢听话热心的学生。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班主任直到要去当兵后，可高兴了，临走她还去我家送我呢。”

　　“现在还和老师有联系吗？”

　　“有啊，去年她还带着我高中其他同学来看我呢，就是说这里环境不好，但我觉得没什么，以前在家里也是差不多的环境。”

　　徐念妤笑意更深，很多学生毕业后，都会回到母校看老师，有去的去得勤快，有离得远但经常还会聊天，亦师亦友，或许长大后才会理解这四个字。

　　早在来依山前两天，她和张宣便约好去趟学校，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而张宣每年都会去。

　　学校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变化，教学楼前的小亭子，教学楼后的假山和小河，食堂的红漆还是那样，远处看就像褪色，只有宿舍楼不是白白的，上面刷了五颜六色的漆，颜色丰富了，但没有想象中的好看。

　　学校的公告栏上的几张照片，都是往届的优秀学生，徐念妤还记得当时在上面有三个人的照片，其中就有时津，而旁边则是牺牲在去年火场的英雄。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四月份的某一天，学校门口莫名多了许多鲜花，同学群里就像是炸毛了一样，激起惊涛骇浪。

　　【我天，是哪届的学生啊】

　　【13还是14的？听说都考上大学了，但是为了当消防员没有去】

　　【十九岁还是二十岁啊，和我们差不了几岁 就这么走了，多可惜啊】

　　【你别说，我们高中的体育老师好像就是带他的，这两天听说都没去上课】

　　【造化弄人啊，怎么偏偏发生这样的事情】

　　徐念妤心思被关门声打断，眼角处泪水并没有掉落，她眼睛几次往上看，把眼泪憋回去，然后继续看着手机中的照片。

　　屏幕出现一个三角形状，徐念妤点了下，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指引我靠近你

　　只有短短半分钟不到，但那双手和声音，徐念妤很熟悉，她知道时津会吉他，也知道他唱歌很好，不然也不会被选入校合唱队。

　　但这是她第一次听时津独唱，和平时说话不同，声音变得很温柔，像清风一般，很容易让人沉浸在这歌声当中。

　　明明是一个听起来很悲伤的歌曲，但在他的歌声中，反而使人治愈，似乎是想要消除不好的，去讲述一个温暖真挚的故事。

　　徐念妤听得有些愣神，等到同事播放另外的视频，她才眨了眨眼睛，思索后小声地开口说：“刚才这个唱歌的视频，能发给我们吗？”

　　她不敢说发给自己，只能借用这个理由才要这个视频。

　　“可以啊，我发给你们。”

　　小队友活泼地小跑到两人面前，把手机里的视频很快地传到今天下午刚刚建立的大群聊里，而徐念妤早就把这个事情忘掉。

　　用的是□□，而这个群里的人，徐念妤数了很多遍，是缺一个，但她不用想就知道没有时津。

　　徐念妤的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信息，她长按着保存到手机中，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视频。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车票还没买，不着急。”

　　走廊处的说话声吸引了徐念妤的注意力，她神情小心地问：“你们这段时间有谁要休假？”

　　“轮到三个中队的队长，但我们时队从来这儿就从来没回去过，就算是秋冬季灭火不频繁，也没想过要回去。”

　　“那家里人也没有说要来看看吗？”徐念妤同事谨慎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不小心戳到别人心窝子里。

　　“没有，有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不过每次脸色都不好，后来我们就不提他休假的事情了。”

　　徐念妤突然想起高中的家长会，只有时津家里没有人来替他开会，并且两年都没有，班级里对这件事没什么看法，毕竟有的家里忙，走不开也很正常，但在徐念妤心中，就像是个疙瘩一样存在许久。

　　她转头望向窗外，操场上一个身影让她悄悄起身离开小会议室，往外面走。

　　下楼时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晚上还有些冷，把身上的外套拉链弄好后，站在楼梯口的小镜子处，衣服没什么问题，但就是眼睛有点肿。

　　叹气后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面，虽然不怎么依赖，但眼睛时不时莫名其妙地肿胀，眼镜就起了作用。

　　操场距离大楼并不远，但她很墨迹，低头脚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发出刺啦和撞击的声音。

　　慢慢地走到时津身后，不敢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依旧能够感受到无尽的孤独，徐念妤说不出话，悄悄坐在他身后无声的陪伴，能做到的似乎只有这个。

　　曾经那个眼睛中有着许多光亮的少年，现在眼底只是漆黑一片，难以让人去琢磨他到底在想什么。

　　父母老师们口中的长大，说的只是年龄，可没有人是真的因为年龄而长大，都是在经历了事情，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一夜之间变成熟。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要长大，想要永远如同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做着游戏，听着儿歌，每天上下学有父母接送。

　　数着星星的夜晚，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徐念妤抬眼望向天空，刚才还在的星星，下一秒就消失了，然后又出现在空中，好像在和人类躲猫猫。

　　手机拍下星星是迷糊的，甚至照片上都很难找到，只有眼睛能够清楚地找到星星在哪里。

　　徐念妤心中有很多想要和时津说的，没有碰面的时候，想过很多，可真的在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