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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3章 该认错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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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惜对他的认知里,还从未有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时刻,脖子上掐着的大手紧如铁箍,她伸出手试图将他掰开,却丝毫也无法撼动。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间灵光乍现,她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帽子……那个学士帽……”
钳制着她的大手稍稍松懈,让她能够顺利说话,他眼中的暴虐气息却丝毫没有减轻,只是冰冷地问:“学士帽?”
程惜连忙说:“就是被你挡下来那个附在我帽子上的咒术,也许不仅仅有火系攻击,还有别的魔法……比如说抽取记忆。”
他微眯了眯眼睛看她:“你是想说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看到?”
程惜眼看他还要迁怒自己,忙说:“不会的,你既然能感觉到我在看,那有其他人在看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咒语被你挡了下来,但咒语的目标却是我,所以咒语的效果出了差错,能够被看到记忆的人变成了你,而能看到这些记忆的人变成了我。”
他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哼了声:“我确实没有感到还有其他人。”
他说着竟然又重新收紧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冰冷的语气也没有改变:“如果这些都是因为我替你挡下了咒术……我当时就应该任由你的脑袋被切掉。”
程惜简直要为他神一般的逻辑折服了,喉道重新被挤压发声不易,但她还是愤恨地用拳头去锤他的肩膀,艰难地说:“肃修言……你对别人那么通情达理……对我就这么……蛮不讲理……小心我……”
他又把手放松,看着她大口吸气,还颇有心情地问:“小心你怎么?”
程惜眼角都被憋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抽气想要继续骂他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哽咽了下。
也许是她现在的可怜样子总算激发了他的同情心,他把手彻底从她脖子上移开了。
但他很快就扯着她的胳膊,把她从温暖的床铺上拽了下来,接着粗暴地拉着她大步走出了包厢。
程惜还穿着薄薄的棉质睡袍光着脚,就被他扯到了车厢之间的铁皮通道上,又穿过通道扯进了皇帝的专属车厢里。
他没在车厢外的会客室里停留,带着她直接进了卧室,到了这里他才松开手,用力把她丢到床上。
火车在峡谷之间穿梭,车厢之间的通道上毫无遮挡,夜风很大,短短一两秒的停留就足够让人吹个透心凉,更何况她还光着脚,踩在冰凉的铁皮上也够人受的。
回到了室内她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肃修言看着她冷哼了声,到底还是拉了个毯子坐到床上,把她裹起来抱住。
程惜已经给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昏头昏脑,但是热源靠近,还是不自觉贴了上去。
他还有心情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方便她更好地窝在自己怀中。
程惜被他抱着又打了两个喷嚏,总算缓了过来。
她虽然不想再对他说什么,但隔了一阵后还是试图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卷进来的。”
他“呵”得笑了声:“你钻到我的脑子里来把不该看的事情都看了个遍,换个人可能早就直接把你掐死灭口了,还说我暴力狂?”
程惜想起来自己看到的那些记忆里确实有很机密的东西,不过那完全不是她自愿的,更何况她绝对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他。
她把自己受凉的脚也缩进毯子里,大着胆子问:“是你哥哥也不能知道的那个秘密?”
他把头离远了一些看她,神色有些啼笑皆非:“你还真是不怕死。”
她木然地回答:“你也可以告诉我之后再继续掐死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再假装不知道也只是欲盖弥彰。”
他皱着眉看了她一阵,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在问的是皇室最高机密,除了皇帝本人之外,连皇太子都不能知道的秘密吗?”
程惜从他的记忆里已经看出了这点,只能硬着头皮说:“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倒是突然又笑了笑:“不过除了皇帝之外,倒是真有个人可以知道这个秘密。”
她已经麻木了,看着他等待他揭晓答案,他挑了下眉:“那就是皇帝的合法伴侣,因为她的孩子也很有可能承接这种血脉。”
程惜把他这句话琢磨了一遍,试探性地问:“你这句话算求婚吗?”
他看着她又挑了挑眉毛:“你觉得呢?”
程惜无奈地回答:“这种方式的求婚我当然不希望接到……但我更怕你这句话是威胁,不嫁给你就得被灭口。”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不吓你了,虽然这是最高机密,但现在知道这件事并且还活着的人,也不仅仅是我了……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给你解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搂着她腰的手收了收,才低头俯她耳边轻声说:“在皇室的血脉里,隔几代就有可能会产生带有‘英雄之血’的子孙,这种血液天生对于尸鬼有着克制的作用,只要血液飘散到空气中,就可以令它们丧失行动能力。当年就是依靠着这种血脉,肃家的先祖才肃清了神越帝国内的尸鬼,登上了皇位。”
她听着也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腰,她已经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这种血的功效,也从他父亲的态度里看出了这是属于皇室的秘密,但亲耳听他证实,感觉还是不一样。
她沉思了一阵:“‘英雄之血’这个词汇,我好像无意间在皇家大学图书馆里的一本古书里见过,不过那本书太古老了,里面记载的很多病症和治疗方式都有些近似巫术了,我也就没有太在意里面的内容……看起来还是有些真实的成分的。”
她一边说,一边想起来那本书里关于“英雄之血”的记载,看着他说:“那本书对英雄之血的功能和效用倒没有什么描述,只说那是‘真正勇敢无畏、高尚仁爱’的人身体里流淌的血。”
他挑了下眉:“怎么,你觉得我不配吗?”
程惜连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质疑,又说:“除了借阅过这本没什么人看的古书,我想不出来我自己的记忆里有什么和这些有关联的事,值得那些人来切开我的脑袋。”
他看着她弯了下唇角:“让我撬开你的脑壳进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
他刚刚还差点把她掐死,并对她发表了死亡威胁,程惜连忙对他的恐怖发言进行拒绝:“那还是算了,我先努力想一想。”
她说着又看了看他:“我还有问题……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学士帽上有咒术,你学习过魔法?”
并不是她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憋到现在才问,而是在方舟大陆上,特别在人类主宰的神越帝国,魔法并不是什么受欢迎东西。
甚至神越帝国的法律里,明令规定除了个别被允许对魔法进行研究的机构,其他任何人擅自研究和使用魔法,哪怕是贵族和皇族,都要被处以重刑。
这也是在程惜看到的回忆里,那些军部的人自以为抓到了肃修言使用魔法的把柄,就敢对身为皇子的他严加审问的原因。
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也让程惜不到逼不得已,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魔法。众所周知,肃修言和肃修然的母亲,也就是英年早逝的先代皇后,就被怀疑过会使用魔法。
这个在当时一度是皇室的大丑闻,连年幼的程惜也记忆犹新,先代皇后在一些人的口中直接被称为女巫,还有在街头巷尾屡禁不止的歌谣,绘声绘色地把她描述成可怕的巫婆。
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直到先代皇后突然病逝才总算停了下来。
肃修言的神色果然飞快冷硬了下来,冷笑着“呵”了声:“有个曾经在精灵王国游学过的母亲,我就一定要会魔法了?”
程惜连忙举起手,表示自己跟那些用流言蜚语攻击他们的人不同:“我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想梳理一下我们现在已经掌握的线索。”
也许是这个她下意识说出的“我们”取悦了他,他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这才肯说:“为了防备有人用魔法进行刺杀,皇室成员和皇家侍卫队都接受过预防训练。
“魔法咒术发动之前,被施加了魔法的物体周围,会有些细微的空间扭曲……就像热气流附近的视线变形,但有微妙的差别,受过相关训练再稍加留心,还是能够提前发现。”
他边说边又皱了眉看着她:“虽然我能在几步外的距离内看出来,但被施加了火焰咒术的东西会有股焦臭味,那顶学士帽就戴在你头上你都没闻到,也真是够笨的。”
程惜有些无奈:“味道我是闻到了,但我以为只是不小心沾上的,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自己也需要防备被人用魔法暗杀。”
他对此丝毫没有愧疚感,反而还冷哼了声,仿佛是在取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程惜坐在他的腿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我看到你记忆的时候,好像还能顺带体会到你的感情……所以你要假装并不在意我,假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脸色果然飞快铁青了下来,程惜还补充了句:“还有在进入你的回忆之前,我看到了你给柳侍卫长打电话还有按着胸口倒在床上,手里紧握着我给你那枚硬币。”
他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了,如果要让程惜给现在他们之间静默的气氛找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尴尬……相当程度的尴尬。
最后还是程惜打破了这份尴尬,她觉得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对,所以她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只迟疑了一瞬间,就开始回应这个吻。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样一个别扭冷淡的人,偏偏她每次和他接吻,都能从他的唇齿间尝到甜美的味道。
在寒冷的夜里做一下这种锻炼肺活量的动作,确实能让他们的身体都快速温暖起来。
等他们终于分开,她抬手轻放在他的胸口,低声问:“你这里还有什么旧伤吗?为什么会疼?”
他没有回答,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放低了声音:“因为我的疏忽,我已经在你的生命里缺席太久了,太多我本来应该在的时刻我都没有出现……别让我继续被排除在外。”
他沉默了一阵,倒是没有把她推开,低声轻“呵”了声。
程惜还是继续低声说:“你不要再一个人默默忍受痛苦,我会心疼的……像你的爸爸和哥哥一样。”
她说着抬起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用手捧着他的脸:“你也许会觉得我突然对你有了这么深刻的感情,但其实不是的……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未消失过,我只是终于认出了你。”
他微垂了眼睑沉默不语,正当程惜以为总算把他哄好了的时候,他突然抬了眼睛弯了下唇角:“那就说说看,你都喜欢我什么?”
程惜正全心担忧他的身体,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措手不及,然而她知道此刻的回答绝对不能犹豫,哪怕有半点犹豫,就会成为他以后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的美貌。”
他显然也没想到她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愣了片刻后眯着眼睛发出一个音节:“嗯?”
程惜眼看他又要发脾气,忙不遗余力地继续吹捧,加深这个答案的可信度:“你的身姿就像白玉兰树一样挺拔华美,远远看着就已经美不胜收!你的嘴唇就像玫瑰花瓣一样,让我随时都想一亲芳泽!
“你挺翘的鼻子,秀丽的眉峰,好像山峦一样带着神秘悠远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你明亮的黑色眼睛,像最瑰丽的宝石,深黑里还透着温柔的蓝色,简直就是神明赐予世间的瑰宝!”
程惜一口气说完,简直想要擦擦看自己额头有没有冒出冷汗,她甚至开始佩服自己优秀的记忆力。
因为这些极尽夸耀的溢美之词,都是自己的室友露娜曾经在她耳边念叨过的,她可想不出来这种夸张的马屁。
他微扬了眉头看她卖力表演,好像听这种赞美的话都听得耳朵出了茧子,丝毫不为所动:“就这些?”
程惜挫败地舒了口气:“好吧,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我观察你没这么仔细,我就是……看到你就有点移不开目光,也许是因为你的外型真的符合我的审美吧。”
她说着干脆自暴自弃地都交待出来了:“我还觉得你的性格虽然有点别扭,但却是个正直善良的人,甚至你偶尔发点小脾气,我还觉得挺可爱的。”
她又补充:“当然你刚才那种乱发脾气的样子我不觉得可爱,不要再来了!”
他看着她低低地笑了声,语气微妙:“你觉得我可爱?”
程惜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味,连忙解释:“你是我看上的人,你怎么样我都会觉得可爱。”
他又扬了扬眉头,程惜的表现似乎终于让他满意了,他抱着她的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听到他好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地轻笑了声,然后低声说:“你说得对,你已经缺席了太久了,不过还好,也不算太晚。”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拥抱了一阵,程惜想到他还是借由一通逼问和威胁,回避了那个他胸口为什么会疼的话题。
她忍不住感到头疼,他的不坦诚也的确到了一种令人无奈的地步。
但既然他并不想说,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反正……她好像还有机会。
她想着就问他:“那这个让我能看到你记忆的魔法,你能够让人消除吗?”
他的身体果然紧绷了起来,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这次出行没有带专研魔法的魔法师。”
程惜有些意外:“我觉得你这次出行不是简单的巡视啊,为什么不带魔法师?”
肃修言弯了弯唇角:“因为我要找的那个人,任何魔法师在他面前都形同摆设,并且他是死灵魔法师,带了魔法师说不定还会给他增加一个强力打手。”
程惜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果说魔法师已经少见,那死灵魔法师更是接近传说了,按照记载方舟大陆,上一个死灵魔法师出现,都是几百年前了。
她实在太好奇,忍不住问:“这个人是谁,这么厉害?”
他低头看了看她,神色再次微妙起来:“就是你一直念叨着被我夺位的那位,还有我请求你帮助我杀了他的那个人……我亲爱的哥哥。”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甚至颠覆了程惜一贯来的认知,她冷静了一下,还是无法接受:“你确定这是真的?会不会搞错了?”
他仍然看着她,目光却再次冷淡了下来,低沉着声音:“他是我的哥哥,但凡有一丝可以怀疑的余地,你觉得我会这么说?”
程惜回过神来,忙说:“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
她也想起来他现在肯定不会对她说谎,毕竟她仍然随时有可能看到他的记忆,如果说这么拙劣的谎话,肯定很快就会被拆穿。
他把紧搂着她的手放开了,抬了抬下巴看她:“你觉得我这次出行不是简单的巡视?”
程惜看着他挑了下眉:“你在学院里召见我,是为了把我带上火车,所以你这次肯定不是简单的出巡。”
他嗤笑了声:“你觉得你很重要?”
程惜对此倒是很有自信:“你找的理由很拙劣,如果真的是为了我的安全,把我放在皇宫里派人保护,难道不比跟着你出巡更好?”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在行进的火车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返回神临城,他笑了下,干脆就交待了事实:“我确实需要带上你,因为我要尽快找到我哥哥。”
程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带上我,就能更快找到你的哥哥?”
他看她的目光带了些意味深长:“看来你还并不知道,你的毕业典礼,你哥哥竟然会因为工作而错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惜皱了皱眉,她哥哥确实在几天前紧急用电报通知她,说南部爆发了紧急疫情,自己要去做调查,所以不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
程惜虽然感到失落和遗憾,但医生就是这种几乎没有私人生活的职业,她很快就释然了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她哥哥在几天前刚抛下一切去了南部,而皇帝陛下也踏上了去往南部列车……她心中逐渐成型了一个想法,惊讶地看向他:“大皇子在南部?这个巡视是个幌子?”
他看着她微微弯了唇:“你倒没有太笨,你哥哥在南部临海的耶加城彻底失去了踪迹,而我哥哥当年失踪前留下的最后的线索,也离那里不远,你说是不是很巧?”
程惜微皱了眉进行合理推测:“所以我哥哥是被大皇子紧急召唤,才会赶去耶加城?”
他“呵”得笑了声:“不然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哥哥在你毕业典礼时抛下你?”
程惜思考了下:“你……找到你的哥哥,真的是为了杀了他?就算你说过他是死灵魔法师,可他也并没有再出现兴风作浪不是吗?”
他笑了声:“如果我说我思念我亲爱的哥哥了,你肯定是不会相信。”
程惜给他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必然不会因为这种小孩子般的理由兴师动众。”
他被她的打趣逗得唇边的笑意浓了些,语气也更加轻描淡写:“那么我换一种说法,我必须要找到我的哥哥,如果他再不出现,我可能会死……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程惜身体猛地震动了下,愕然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
他弯了弯唇角:“我看起来像是很喜欢开这种玩笑?”
程惜突然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允许你用自己生命开玩笑,只要我还在你面前,我就绝不允许。”
她执着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地把自己的感受传递给他。
她原本不想表达得这么激烈,但是她好像无法控制这股情绪,就像是她曾经失去过他,在一种撕裂心肺般的痛苦中失去过他。
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一句小小的玩笑,也足够让她回忆起那种绝望和恐惧。
他被她目光中的坚定震慑,微微侧开了一些眼睛:“对不起。”
她还是看着他,决定追问到底:“所以呢?如果大皇子不出现,你真的会死?为什么?”
他侧头避开她的目光,沉默了一阵,也许是知道她不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人,才低声说:“情况有些复杂,等我们到了耶加城,我会解释给你听。”
程惜沉默着不回答,他又补上了一句:“我一定会解释的。”
程惜这才不再纠缠下去,抬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吻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她感觉他的耳朵似乎红了些,也垂下了眼睛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停顿了下后说:“现在离天亮还早,你可以再睡一阵。”
程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打算睡了?”
他挑了下眉看她:“你不觉得当我们两个都睡着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的回忆?”
程惜想了下的确如此,不过她仍然不赞同:“你是病人,你比我需要休息,还是你再睡一阵吧,我可以清醒着照看你。”
他弯了下唇:“我信不过你,万一你打瞌睡了怎么办?”
程惜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折服:“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肯定努力不睡着的。”
他“呵”了声:“但是你还是挺想看的,不是吗?”
程惜这下彻底没了反驳的理由,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想要偷窥你的隐私,只是人难免有好奇心,你又是我很关心的人,你的事我的确想了解。”
他一脸意料之中,弯着唇说:“那干脆都不要睡了,就这么聊天到天亮。”
程惜瞄了下旁边的座钟,发现才不过凌晨4点多,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还多,就这么聊天打发时间?
她边想着就抬手去解他胸前的衣扣,他抓住她的手,神色有些微妙:“你想干什么?”
程惜“哦”了声,这才想起来要解释:“我帮你看下伤口需不需要换纱布。”
他又抿了抿唇,这才放开她的手,程惜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微妙的感受,一句话脱口而出:“就算我想对你做点什么又怎么样?”
他看向了她,目光中有些意外和啼笑皆非,挑了下眉:“你想做就做了,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程惜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效果,她过于惊喜,竟然都愣了一下才说:“你认真的?”
他弯了弯唇,似乎是想取笑她嘴上说了很多,却没有真正胆量,但是接下来程惜就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把头都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他颈间有淡淡的清爽味道,像是某种男用的沐浴香料,又像是他肌肤的味道。
她忍不住伸出舌尖在他脖子上轻舔了舔,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紧绷了起来,但他却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抗拒,只是将抱着她腰的手臂又紧了紧。
程惜顿时大受鼓舞,正想再接再厉攻城略地,车厢外却突然响起来柳时务的声音:“陛下,列车将在10公里后停靠补给车站,您可以继续休息无需在意。”
程惜的动作顿时僵住,她心想既然无需在意你是喊什么?
肃修言却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悦,反而带着点笑意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她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做下去。
程惜当然是有勇气的,但这种事情一旦被打断了一次,还真不好继续接着做,她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她抱着肃修言默然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开始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在北部要塞的老部下有没有带回神临城?我觉得他们对你肯定会很忠心。”
这也是她在看过肃修言的记忆后的一个疑问,他明显很在乎那些部下,为了他们甚至可以考虑牺牲自己,没道理他后来回到神临城做了皇帝,就会放弃以前的老部下。
可是出现在他回忆里的那些人,包括跟他关系最密切的尤金,程惜统统都没有在如今的皇帝亲卫队里见过。
程惜不过为了转移尴尬随口一问,出乎她意料的是,肃修言却沉默了许久,才低沉地开口:“这不怪你,那一次是我父亲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骚乱,命令全境封锁了消息。四年前的那次北部叛乱,北部第三和第四要塞沦陷……没有生还者。”
程惜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隔了一阵才说:“对不起。”
他对她弯了弯唇角:“不是说过了吗?消息被封锁了,你不知道这些事很正常,不怪你。”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说完之后脸色却明显地苍白了起来,随即就皱眉抿住了唇。
程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捧住了他的脸,心疼得直皱眉:“你哪里不舒服?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下伤口,你的体温也不对,应该有点低烧。”
也许是她捧住他脸的动作实在太熟练,他抿着唇顿了顿,没去回答她一股脑倒过来的问题,而是轻笑了声:“你突然这么担心我干什么?之前不还是很担心我哥哥吗?”
程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要吃自己哥哥的醋,没办法地叹了口气:“我突然发现你比你哥哥更需要我的关心,好了吗?”
他对这个大概似乎是比较满意,弯了弯唇角总算不再说话。
程惜看他不再反对,就解开他的衬衫去查看他背后的伤口。
他的伤口倒是没有明显的发炎迹象,程惜还是又给他清理伤口换了纱布。
做好了这些帮他穿衣服的时候,程惜注意到火车的车速已经渐渐降了下来,看起来是快到了柳时务说的那个补给站。
程惜想到待会儿虽然不会有人敢来打扰皇帝陛下的休息,车窗外也肯定会有人经过,顿时就觉得还好自己停了下来。
不然跟别人隔着一道车窗轻薄皇帝陛下,她还是没那么厚的脸皮。
想到这里程惜停顿了下,她为什么要用“轻薄”这个词,难道她不是个温柔守礼的淑女吗?怎么会轻薄别人,只能是别人轻薄她。
想着她又抬头看了下肃修言,看到他刚穿好的衬衣领口还有些微开,正垂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程惜发誓,如果不是因为他领口里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和锁骨太诱人,不是他微垂下的睫毛太长还在脸上落下一片忧郁的阴影,她绝对不会在这一刻油然而生这样的想法:也许真的的是她轻薄他吧,毕竟眼前的美景太秀色可餐。
也许是她混杂着遗憾和垂涎的目光太炽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唇角就微不可见地抽了下,被气笑了般:“你简直……”
程惜看着他眨眨眼睛,很有些可怜巴巴:“我怎么了?”
他“呵”得笑了声,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他倒是不怕被车窗外的人听到什么动静,把她吻到气喘吁吁才肯放开,抱住她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急,过后……补给你。”
程惜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她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好像她不应该是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和他见面。
他们之间应该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也许并不久,但却已经足够刻骨铭心。
足够她在拥抱着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又没有缘由地用力收紧手臂,好像这样才能将他再一次真切地留在自己身边。
她的手臂箍得实在太紧了,他显然会错了意,又带着点无奈地笑了笑,安抚地再次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我说话算话。”
程惜没有去纠正他的想法,因为车外的补给很快就完成了,蒸汽列车重新启动的汽笛声传来,这架钢铁巨兽缓慢地踏上了新的旅途。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是破晓,阳光透过车窗上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透了进来,他又带笑地轻拍了拍她的肩,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罕见地提议:“这一段铁路的景色很美,要不要拉开窗帘欣赏一下?”
程惜抬头看了他一下,只能认命地起身去把窗帘打开。
列车已经完全驶出站台,拐上一段险峻的峡谷大桥。
这时候天色也只是微亮,远方的山峦间漏过来一些青色的微光,峡谷两壁山势陡峭狭窄,山崖上的树木层叠似画,桥下湍流的河水涛涛奔涌,在水面上腾起梦幻的水雾。
这样的景色确实瑰丽迷离,值得一观,但距离皇帝陛下亲自提出来要欣赏,显然还是差了点。
他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上次我路过这里的时候是上午,看起来还是阳光灿烂的时候漂亮一些。”
程惜把窗帘打开后,就回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抱着他的腰在唇边轻吻了下:“不同时段的景色风味不同,也没什么不好,恭请陛下欣赏。”
他弯唇看了看她:“我该谢谢你的服务?”
程惜丝毫没有对皇帝陛下的尊重,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在谢谢我之前,我们的陛下是不是得考虑再休息一会儿?”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不睡着,就闭起眼睛来休息一下。”
现在距离早餐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总不能他们真的就这么靠在一起看一个小时的日出,而他的脸色也确实苍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这次他没再坚持,弯了弯唇把头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程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让他能够放松身体,只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的头靠着她的肩,头发就贴在她颈窝敏感的肌肤上,让她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她克制住想伸手抚摸那柔顺碎发的冲动,心想他发质还挺好的,不知道留了长发会不会还这么顺滑。
她只这么想了一下,眼前却突然闪现出他留着长发的画面。
只是在那个画面里他是躺着的,双目闭着,银白色的长发像河水一样在身后铺洒,还有如同大片泼墨一般染红了一切的鲜血。
那个画面只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她心中就猛地一阵悸动,恐惧和绝望像灭顶的巨浪迎头浇下,她的神志一阵恍惚,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摇晃。
好在那个画面电光火石间就消散了,她冷静下来,才发现摇晃也只是她自己的错觉,她的身体仍是稳的。
靠在她肩上的那个人没有觉察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仍然在她肩上,身体温热,鼻息轻缓。
程惜轻闭上眼睛,尽量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好避免打扰他难得的休憩。
就在这样的呼吸之间,她却好像在本应漆黑的视野之间,又一次见到了清晰活动的画面。
这是第一次,她保持着清醒的认知和对外界的感知,来重温一段记忆。
是的,这些记忆是来自于她自己,当那股属于夏日的花香飘到她鼻尖时,一切关于那时的记忆都清晰了起来。
那是她跟随哥哥一起参加皇宫的晚宴,她在满是权贵的宴会厅里逗留了一阵,就悄悄从宫殿后门遛了出来。
那里是皇宫的花园,宴会厅的灯光从落地玻璃种透出,蔷薇篱笆和灌木将花园分割成一块块静谧的空间,四处弥漫着甜腻的花香。
程惜只是想随处逛逛透气,但同样从宴会厅方向走来的两个身姿摇曳的贵妇让她打消了念头。
她趁自己被发现之前,闪身躲入浓密的蔷薇花架后,听到那两个贵妇踩着优雅细碎的步伐低笑着闲聊。
其中一位正在说着:“二皇子当然不会出席,你没有听说过陛下十分厌恶二皇子吗?甚至连圣诞节,都不允许他出现在家庭聚会上。”
另一位有些吃惊:“那可是圣诞节的家庭聚会,这样做未免对二皇子太残忍了吧!”
她的同伴叹息了一声:“可是如果一位父亲不喜欢他的儿子,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她们说着就渐渐走远了,程惜对听到的内容并不在意,根据宫廷内外的传言,二皇子被父亲讨厌也情有可原。
据说他在皇宫里常住时就冷酷孤僻,动辄责骂侍从。后来就读住宿军校,更是横行霸道,还将同学打成重伤,如果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大概早就被开除了。
她等那两位贵妇走远,就后退了几步,想退到花架阴影下的长椅上坐下。
只是她刚退过去,伸手去够长椅的雕花扶手,就被长椅上突然响起来的低沉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是个有些嘶哑的年轻男人的声音,他的语气里还有几分戏谑:“你打算坐在我头上?”
程惜愣了下,这才努力看清,那张长椅上其实早就躺了一个人。
只是浓密的蔷薇花架不但挡住了宴会厅传来的灯光,也挡住了月光,导致那里十分昏暗,他又穿着深色的衣服,实在不容易被发现。
程惜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没有想起来该怎么组织措辞,就听到他咳嗽了起来。
程惜是个医学生,听到他咳得沉闷,立刻走了过去,在暗影中勉强认出他肩膀的轮廓,把手放上去轻拍了拍:“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扶你去找医生吗?”
他稍稍止住咳嗽,带着笑意说:“如果你说的医生是你哥哥,那就不用了,他的诊费我可再付不起了。”
他会这么说,看起来他不但已经认出来程惜是谁,并且还曾是她哥哥的病人。
他还说自己支付不起诊费,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贵族高官,虽然首席御医出诊的收费相对普通医生要高,但这些人怎么会没钱付诊费,所以程惜就认为他是在宫廷内服务的侍从或者守卫。
想到他并不是那些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权贵,程惜的语气就放松了些:“你放心吧,我跟哥哥解释一下,这次不收你诊费。”
她会这样说也不是随便承诺,她哥哥程昱不但经常到平民社区出诊,也通常不会向经济困难的人收取费用,他如果只是缺少金钱,那么大可不必担忧。
他听到后果然笑了出来:“想不到我竟然还有这样的福利,那真是谢谢了。”
程惜看他不再拒绝,就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一瞬间。
程惜惊觉自己完全把他当病人看了,忙拿掉手道歉:“不好意思,我想判断一下你有没有发烧……你好像确实有些低烧,还是不要再工作了,尽快休息比较好。”
他停顿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犹豫,程惜准备再解释一下,远处突然传来皇宫侍从压低了声音的呼唤:“殿下,殿下您在哪里?”
他轻叹了声,坐起身从长椅上站起,低头看着她说:“我得走了……”
他弯着唇笑了笑,此时程惜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一些昏暗的光线,看到他的笑容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轻声说:“今晚很高兴能见到你……再见。”
侍从的呼喊声渐近,他转身走出了花架下隐秘的小空间,她的目光追随着他消失的背影,落在月光下静静开放的白色蔷薇上。
她心想他的笑容中为何有些令她怀念的感觉,还有……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的笑容比盛放的白色蔷薇还要动人。
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了,她还记得那个充满了花香的夜晚短促又带些梦幻的会面。
她在那一瞬间甚至在想,她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藏在花丛中的夏日精灵,所以才会如此美丽又稍纵即逝。
她又在那个长椅上坐了很久,有些希望他能够再回来,然而却并没有。
她没有再回到宴会厅,就在那里度过了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直到夜色深沉,夜风微凉。
后来在散场后,她听哥哥随口抱怨,好像二皇子最后还是出席了宴会,只是仍旧粗鲁失礼,竟然打翻了陛下递来的酒杯,扬长而去。
再一次看到这段回忆,看到那个她在恍惚中并没有看得十分清晰的笑容,她才发现,原来那晚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