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风歌》蓬莱庸人

31、神迹

　　【银月沙瀑】

　　先前那些黑袍人所在的断崖，也根本不是吐蕃高原一带。而是这超巨虫身上，一个不再繁殖的虫巢，只因相较于其他巢穴，此巢穴常年暴露于地表之上，因此长了些许草木，从外表上粗略看去，就觉得不过土质稍稍黝黑一点的山峦罢了。

　　但当下配合这显露真身的超巨虫，所谓的山峦，沙地都是它躯干的一部分，你不管看到什么地形都会觉得，这是不是又是某处腐败的虫巢。

　　风歌望着伊维乌斯被吞没的位置，那里已是只剩被巨虫无情碾过的痕迹。

　　当下自己面对此般虫潮毫无办法，甚至连求自保都有些困难，只能依托着狂风不断与巨虫们拉开身位。

　　但真的要在此撤离吗？如此史诗级别的超巨虫，其身上定有这帮畜生诞生的秘密，若是就此徒劳而返，岂不是白白放弃了苦追甚久的线索？

　　风歌开始思考对策，她不想放弃，且不说线索不线索，当下已近惊动了这巨虫，它要是再往北去个几千里，到了北庭都护府所在的卫羌防，那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操纵风，是相当耗体能的，即便是风歌，也会有极限。尤其风歌不像花语那样对元素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她更多还是元素为辅，体术为主，如此像现在这样，长时间让自己跃于空中，保持不落地的状态最多一炷香左右，过了这时间她不仅会落地，还会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倒。

　　而此刻，风歌忽然看见，虫群中有一处似有火光，且还正在不断扩大，使得周围的巨虫皆因灼烧吃痛而不敢靠近。

　　那烈焰如同天坠星火，点亮绝望深渊中的唯一一盏明灯。

　　风歌不敢置信，她并没有发射任何火箭，火箭也起不了效果。

　　然而凑近细瞧，更是吃惊。

　　那散发着烈焰，正是伊维乌斯。他的身躯早已被巨虫啃咬得残缺不堪，但即便手臂已然只剩白骨，腹部之下四分五裂，眼眸中的瞳孔也被咬去了一只，伊维乌斯依旧保持着起初那般跪地祷告之姿，余下的那只眼睛依旧炯炯有光，面对如潮水般的虫群不带有一丝畏惧。

　　难道他的虔诚真的起了作用？

　　信仰不同，风歌不敢妄加评判，但隐隐有一种感觉，现在的伊维乌斯便是自己能战胜这虫群的唯一希望。

　　为此风歌愿意赌一把，用尽最后的气力来到伊维乌斯身边，此刻因这炙热的烈焰，虫群始终无法靠近，但风歌走近时，却不曾感觉到一丝灼痛，反倒有种莫名的温暖。

　　同时风歌感觉有股莫名的引力，正在吸引自己的手去触碰伊维乌斯的身体。

　　在触碰的瞬间，风歌好似听到了一股声音在呼唤自己，一股不属于伊维乌斯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再之后自己胸口有所作痛，只见临行前花语赠予的树灵之息正在不停闪光。

　　【萤光哨所】

　　“风歌姐姐……”花语转头望向哨所外的远方。

　　“怎么了？”李森牙问道。

　　微风拂过花语金黄色的发梢，带起她身边数片灵动的花瓣。

　　花语的鹿角开始散发出金色微光，身体也开始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风歌姐姐的树灵之息……”花语说道，语气中带着震惊和兴奋，“被激活了。”

　　【银月沙瀑】

　　神说，当奇迹诞生时，天空会为之咆哮，大地会为之崩塌，海水会为之割裂。

　　此刻，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变得阴沉，甚至电闪雷鸣，大地也开始震颤，整片沙地尘土飞扬。

　　眼下，周边没有海水，只有那因巨虫起身而飞泻的沙瀑，它正在一点点因狂风被吹散干净，将整个超巨虫真正的皮肤曝光于世间，无数的蠕虫黏附在它身上，以抵抗这阵飓风。

　　而飓风之上，少女张开双翼，纯白的翅膀像是神俯瞰世间的双眸，正以圣洁的光芒鄙夷这污秽之物，几束光柱从乌黑的云团后照射而出，像是捅破天际的利刃般射向地面，被照射到的蠕虫无不尖声厉叫，发出痛苦□□后被灼烧殆尽。

　　一时间，本从超巨虫身上冲向地面的虫群，竟转头又重新爬回了超巨虫身上，那一刻，这帮畜生头回知道了什么是恐惧，由本能而发的恐惧。

　　风歌湛蓝色的瞳孔，正散发着黄金色的光芒，此刻她获得比阿芙千里目更加强大的视觉，她不必担心因飞于空中而体能不支，因有这对双翼，天空便是任她驰骋的舞台。

　　但精灵，还是应该有精灵的战斗方式。风歌迅速将虫群扫视过一圈，立马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随即俯冲而去，以迅雷之势来到超巨虫身上的一只蠕虫附近。

　　而这只蠕虫，便是早先在银沙地遇到的那只，它的脑壳上还插着风歌的柳叶弓刃。

　　风歌借着俯冲之力顺势一拔，弓刃被拔出的同时，那巨虫的脑袋也被一削而下，并燃起火花，燃尽了它周边的同类和巢穴。

　　此般烈焰，不仅虫群，甚至连那超巨虫也吃痛，庞大的身躯发出凄厉的吼叫。

　　弓刃变化成长弓，同时天幕上一束光芒照耀下来，将长弓的弓片与弓弦镀上了铂金色。

　　风歌随即拉满弓弦，身后的双翼也开始散发出阵阵赤焰，天幕之下的光芒也开始往风歌身上汇聚，集中到她胸前闪烁的树灵之息上。

　　大地之上的伊维乌斯望向伫立于天空的风歌，破败残缺的面孔上留下了炙热的泪水，他在有生之年终于目睹了，常人一辈子都无法目睹的神迹，他早已心满意足，即便他再也无法将这一幕传达给世人。

　　蓄满弓弦的箭矢被释放出来，裹绕着无数目不能直视的光芒，同时带动着天空的雷鸣和大地的颤动，势不可挡地将惩戒赐予面前暴戾的虫群。

　　巨响穿透了整片沙地，那超巨虫叫出好似能撕裂世界的叫喊，它身上的其余蠕虫纷纷从它身上坠落，随之化为火焰，燃烧着本不会燃烧的银色沙漠。

　　本该清冽的风沙变得炙热，整片大地像是炼狱之中的熔岩，随着风歌射出的箭矢横穿了这超巨虫，又是一道能盖过天地的闪光，而这道光芒之后，一切都荡然无存，那虫群，那烈焰，银月沙瀑以及伊维乌斯。

　　风歌缓缓落地，双翼也化作无数纯白羽毛凋零，碰触大地的瞬间变为粉末，融入了那沙地的银色砂砾。

　　天空逐渐恢复常态，大地的震颤也得到平息。

　　而风歌手中的柳叶弓刃也渐渐褪去那铂金色，只是，待颜色褪去后，似乎承受了过多力量的弓刃也化作了粉尘，随着肆虐的狂风一道奔向天际。

　　整片苍茫大地之上，只剩风歌一人，再无他物。

　　【敦煌道口一】

　　这敦煌道口本是高宗时期，敦煌卫的驻地。在武后临朝后，敦煌卫并入凉州戍卫军，其驻地也归凉州刺史府管辖，将原先左右驻地，分成十四个道口。本来是作农耕之用，但因为驻地离州城过远，人迹寥寥，且自敦煌卫裁撤后治安也成了问题，胡匪时常过来打家劫舍，因此农业难兴，也就逐渐荒废了。

　　两年前，兴西侯武知齐花钱购入其中的数个道口，只因这几个道口临近河西商路，能作商路暂憩点，但并没有抑制胡匪横行，直至近些日子护商队入驻后，情况还才有所好转。

　　所以，理论上，敦煌道口的胡匪应该有所减少才对，怎么还会出现劫杀之事，而且杀的还是位朝廷命官。

　　桃香这般想着，刚到道口一就命令车夫驾车缓行，她要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态势，以确定是否会有被胡匪突然袭击的可能。

　　道口与大漠不同，这里的地势可不平坦，且草木丛生，胡匪那套策马夹击的套路在这里并行不通，因为再怎么好的骏马都在这里提不起速度，每隔几里就出现一人多高的风化岩，这让马怎么跑嘛。

　　但目前还不能下定论，说不定有身手好不依靠马的胡匪呢。

　　而似乎是因为此前有遭遇过胡匪袭击的经历，桃香对于周边的杀气开始有了些敏感。走进一片风化岩包围的石林时，桃香觉得仿佛周围有人正在跟踪自己。

　　“一会儿尽量往林子里开。”桃香命令道，不管跟踪自己的是谁，杂生的乔木林多少可以让对方的视线受阻些，而且人掠过草木会有声音，这样，自己也可以大体推测对方在何处。

　　但桃香显然低估了对方的身手，刚进树林的瞬间，车夫突然倒下，顺着轿门径直倒进了车内，出自少女的本能，桃香惊声尖叫，仆役们也瞬间警觉，准备掏出武器对敌，但根本找不到对方在哪，只能看到随风律动的草木。

　　桃香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对方不是普通的胡匪，这草木不仅不会遮挡他们的视线，还会成为他们的掩护，反而自己这边成了全盲全瞎的猎物。

　　更可怕的是，桃香在冷静下来后观瞧了下那车夫的尸体，他的死相异常平静，粗看之下伤口都不曾寻得，对方是用何种方式将其一击毙命的？

　　车外的仆从也不出所料得一一倒下，桃香很快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下一个刹那，轿子顶上一阵沉重的落地动静，看来那个杀手已经落在了车轿之上。

　　在这么呆在车内必死无疑，桃香心下一狠，凭借着自己少女的窈窕身躯从车窗跳出，落地后在杂草丛中滚了数圈，顾不得疼痛，起身后立马飞奔逃去。

　　然而，一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杀人无形的杀手，还没跑出几里，桃香就被一脚绊倒，一个浑身上下裹着棉麻的人站立在她面前，随后立即踩住桃香的脑袋，拿出一支细长竹筒，对着桃香的脖颈。

　　看来那些仆从是被这类似竹筒的武器所杀吗？

　　桃香曾在大理寺归档的旧案中曾看到过，南诏有杀手，擅使吹箭，此箭矢细短，但若能命中要害则可一击毙命，且不易被人察觉。

　　只见那杀手摘下面罩，正准备吹出箭矢，桃香已然准备好去阎王殿报到了，但迎接她的，却只有一阵口气。

　　“倒霉。”那杀手抱怨道。

　　看来是吹箭用完了，不过即便是没了吹箭，自己这待宰羔羊依旧在砧板上。

　　那杀手抽出长刀，再次对着桃香的脖子砍去。

　　桃香闭上眼，本能地流出畏惧死亡的泪水，然后就是一道鲜血飞溅，自己的脑袋上染上了一大道血迹。

　　沾上鲜血的那一刻，桃香觉得应该是自己身首分离了，但不曾想，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而睁眼看到的东西更震惊，那杀手竟然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剩下的半截，正倒在自己的旁边，血流如注。

　　他居然先去了阎王殿，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桃香想明白事情，她就又被一股怪力拎了起来。

　　“嘿，今天真走运。”

　　【银沙地】

　　风歌为伊维乌斯立了一个简易的碑，还按照他们的习惯，在他的碑前，插了个木制十字架。

　　幼年时，风歌的母亲曾告诉过她，世间万物皆有灵，虔诚和善意可以让自己与这些灵共鸣。风歌一直以为，母亲说的是万物中的元素，现在看来，还可能有一些超越元素的东西。

　　这方面，花语比较懂，待回去之后问问她吧。

　　再跪地为伊维乌斯祈祷一会儿，风歌也准备继续探查了。

　　而探查的目的地，就是因那超巨虫钻出地表时，而撕开的地面裂缝。

　　那裂缝下的地下世界深不见底，哪怕凭借着阿芙千里目也无法看到地面。

　　风歌不禁皱了皱眉。

　　按照那超巨虫的体积来讲，这地下供它生长的巢穴，可能是此前破庙虫巢四的数百倍，估摸着可能有半个河西大漠大小了，仅凭自己一人，能探查完吗？

　　眼下自己失去了柳叶弓刃，战力有所折损，若是地下还有些残留的巨虫，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也是个问题。

　　但风歌不是个踌躇不前的人，即便是遇到问题，也是先做再说，碰到问题后再思考退路。

　　于是，很果断，风歌纵身一跃，进入到那裂缝下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