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四季星瑰

12、第十二章

　　“低微到尘埃里，会不会开出一朵花？”

　　经过小敏的经营“域”已经是个接地气的书店，哪怕他处处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古董。小敏每天看附近的孩子们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不由自主的脸上挂着姨母笑。

　　“小敏，别滑倒了。”阿鹭看着花痴小敏。
　　“啊？滑到？拖地了？”
　　“不是，我看你口水流了一地。”
　　“你可真损！山上都秃了，笋都让你夺光了。”
　　“哈哈，昨天我也听到有同学这么说，好好笑。小敏你是不是思念春天了？”
　　“嗯？哎呀！坏人！怎么这么说人家！不过，我真的可能是思念春天了，我想恋爱！想受爱情的苦！”
　　“又来！其实你已经感受爱情的苦了？跟我一起感受爱情的苦，照顾孩子！”
　　“那是你的苦，我想感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山崩地裂的爱！”
　　“打住吧！我倒是希望你有普普通通、卿卿我我、简简单单的爱！典型受虐型！来吧，喝杯我给你的特调咖啡，感受一下苦与甜的冲击！”
　　“谢谢，亲爱的！”小敏撅了撅嘴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请问，这本书能打开看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小敏。
　　小敏看了一下是一本“旅行”类的指南书籍。“不好意思，这本书是售卖的，塑封不能打开的。”
　　“哦。”
　　能看的出，她有些局促。
　　“不过，在那边阅读区，有打开的，您可以去找一下，应该也有类似的。阅读区只要点杯咖啡就可以坐下来慢慢读的。不过不消费也没关系，也都可以阅读的。”
　　“好的。”

　　小敏看着这个中年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当然也可能六十，她一直看人年龄不太准确。烫发被弹力素包裹的黑亮，看起来很硬的感觉，身高一米七左右，穿一个红色带机器刺绣的薄棉服，阿姨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个爱美的美人，皮肤不干燥，但是能看的到岁月的沉淀和老年斑，素面朝天没有一点修饰。她站在书架旁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可能是站的累了，她两条腿替换着向后抬腿，看了一眼旁边席地而坐的孩子们，看她还是没有选择坐下。其实“域”准备了很多坐垫，只要拿起一个找个位置坐下就行了，不需要消费也能免费看的。她看的很快，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她看的很认真，偶尔用手抚摸着某一页，默默认真读起来。应该是在看图册。

　　“阿姨，这些垫子都是可以坐的。”小敏拿着一个蒲草的坐垫，轻声的对她说。
　　“谢谢，谢谢。我不行，年纪大了，太矮了坐不下，膝盖受不了。”
　　“那您去那坐吧，我请您喝咖啡。慢慢看。”
　　“姑娘，你帮我点，我付钱。”
　　“您别误会，我不是要推销给您咖啡，真心请您喝，别有负担。”
　　“姑娘，我理解你是好心，我想点一杯尝尝，可是不会点。不知道该怎么点，不好意思说，正好你来了，你帮我吧。阿姨不差钱。给阿姨点一杯那样的，有很多奶油的。”
　　“好的好的。您先坐。”按图索骥，阿鹭给阿姨做了一杯加了满满奶油花的卡布奇诺。
　　那女人，看着咖啡，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先拍了照，又端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尝了尝，嘴唇上沾了奶油，掩饰不住的开心。她随意翻着旅游画册，那样子像极达成愿望的小女孩儿。

　　“我好像突然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在书店里卖咖啡了。以前只觉得书店里都应该卖咖啡，仿佛，咖啡是书店里的标配。”
　　“阿鹭，为什么？”
　　“你看那个阿姨应该是像大多数的妈妈一样，每日忙忙碌碌，很少能停下来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但是书店里的咖啡和书可以让她们休息一会儿，哪怕很短暂，哪怕只有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她们在这里放松身心，很幸福。”
　　“嗯……是吗？幸福这么简单？这就幸福了？”小敏迟疑着问。
　　“嗯嗯！”阿鹭点着头，看了看小敏接着说：“你看那位阿姨，此刻就是幸福，不信你打电话问问妈妈。”

　　果然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那位阿姨喝光了被子里所有的咖啡，起身准备走。看小敏在门口收银处看着她，她也笑嘻嘻的走过来。
　　“阿姨，时间还早呢，这么早回去？”
　　“不早了，得回去做饭了。这两本杂志要多少钱？”
　　“好的，我看一下……一共七十六元。”
　　“嗯？挺贵的哈。”
　　“阿姨，您必须要当月的吗？如果不是的话，这里有几本往期的，十五一本给您吧。”
　　“好呀，好呀，我看一看……这几本都给我吧，好吗？对了，你们这能办会员卡或者充值卡之类的吗？”
　　“可以的，您填一下您的个人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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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好了，程阿姨。”

　　从那以后，程阿姨就成了“域”的常客。无论阳光还是雨天，程阿姨都会来书店喝一杯属于她的咖啡。她非常愿意尝试新味道，最喜欢的还是第一次小敏帮她做的普通的拿铁加上满满的奶油花。所以阿鹭也经常给她做这一款，有一次阿鹭好心程阿姨：“阿姨，每天吃这么多奶油，对您血管可不友好哦！”
　　“没事，没事。阿鹭，你可不要管我哦，我在这里就要放肆一点。”
　　“好的，好的！是我不对，打扰您体验了。这样，送您一块小蛋糕！”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慢慢地和大家熟络起来。程阿姨在书店不在那样拘谨，越来越放得开。临走时还不忘向小敏和阿鹭调侃：“怎么好久不见小裴了，小伙子真帅气，改天我一定要抽出时间坐他的车，跟他去吃好的！”
　　程阿姨并不知道裴司祺就是书店的老板，以为他是出租车司机，当然，他也真是出租车司机。只不过……他不只是出租车司机。程阿姨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等我有时间了……等我有时间了想坐小裴的车出去逛，等我有时间了想来你们后院吃饭，等我有时间了我就是杂志上的这儿，等我有时间了我就去……”
　　阿鹭每次听到程阿姨说这些都有些心酸，这些“等我有了时间”的空头支票不就是自己、母亲、朋友……大多数人的写照吗？人生而为人，不都是想痛痛快快的活一世，怎么那么多的迫不得已，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欢做的，怎么这么难。

　　裴司祺刚结束了司法考试的培训，最大的梦想是去做一名警察，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做个律师的可能性比较大。今天打算去市场买鱼自己做。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做一顿好吃的更令人满足。他喜欢吃鱼，但是吃鱼的技术不行，光去医院夹刺就夹了四次了。所以每次吃鱼都非常的小心，很慢。在外面吃那么久总是不够自在。在家里刷剧慢慢吃，浪费时光总是最舒服的。
　　肚子饿的时候去市场，总是买的多，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无法控制的就买了一大堆。菜场有个卖炸糕的小摊，是个将近三十年的老摊，一个三轮车就是这个摊子的全部，上面有火炉架着一大口油锅，锅和油看起来都是有年头的，旁边一块面板，面板上放着巨大的面团和无数小面团，旁边有白糖，花生碎糖粉，还有枣泥三种馅料。老板娴熟的把馅料包进去，然后在油锅里炸制，铁锅上面架着一个老板用不锈钢自制的沥油器，炸好的糖糕放在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油，直接滴回了锅里，一点也不浪费。裴司祺最爱吃的是枣泥馅，枣泥是老板自制的，不去皮不去核，还略带点苦味，但就是纯正的枣香味，就是好吃的没有道理。香甜的气味飘来，裴司祺肚子咕咕叫，他每次来都要吃两个。走过去说：“老板，一个花生碎一个枣泥。”伸手去掏兜拿钱，谁知沉甸甸的东西，让他腾不出手。裴司祺看着自己拎的瓜果李桃，蔬菜生鲜自己都笑了，我明明是来买条鱼的，这一大堆是怎么回事？他索性把东西都放到一边。看老板用他的无情铁手，拿起两个炸糕，用草纸包住，装到袋子里。三十年前用这纸，今天还是这纸，味道也一点没有变。裴司祺接过炸糕，两个手忙倒腾。
　　“嚯嚯嚯，可真烫。”说着自己站在路边吃起来，炸糕表面一层表皮酥脆，表皮下面是白色的饼皮，因为是烫面的缘故，非常软糯，配上融化了的满满的馅料，真是治愈了每个吃货的心。

　　“那不是程姨吗？”裴司祺看见一个人远远的提着几样菜在手上。“那么远，算了，别打招呼了。”裴司祺自顾自的吃着，馅料都要流出来了，毫无绅士精致可言，他一大口吃了最后一口，拿出纸巾满足的擦了擦嘴巴。拎上菜，去开车了。

　　“程姨，快上车。”裴司祺叫住了程姨。
　　程阿姨愣了一下，看到是小裴，露出笑容：“小裴啊，我不打车了，我走走吧。”
　　“不算打车，我要回家了，带您一段，上来吧！”
　　“那好吧。”
　　程姨上了车，长舒一口气。
　　“程姨，怎么这么高兴？”
　　“本来今天很烦躁的，就现在碰到你，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我说的是真的小裴，你说神奇不神奇？”
　　“真的？那太好了！我看见您心情也一下子就好了。”
　　“你买这么多菜啊，小裴。你老婆孩子加起来一共几口人啊？”
　　“我啊？我就光棍一个，全家就我一个。”
　　“那胃口好的嘞！买这一次一星期都不买了？”
　　“我很久来一次市场，不怎么做饭，但是来一次就看到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
　　“挺好的，想做饭了，就做上一顿爱吃的，不想做了就出去吃。我就羡慕你们年轻人想得开。不结婚挺好的。真的。”
　　“阿姨，您几口人吃饭？我看您每次去书店喝咖啡也是要准时走的。”
　　“两口，是啊，准时走。去烧饭。”程阿姨说这话时，充满了无奈！
　　“不想烧？”
　　“肯定啊，烧烦了！”
　　“那就不烧，出去吃。”
　　“不行啊，老公要吃，不出去吃，还顿顿要喝酒。要不然就是跟他的朋友出去喝酒。年轻的时候他出去喝酒我就烦，担心他身体，现在就盼着他赶紧出去喝酒，不要在家。伺候够了！”
　　“什么年代了，谁还伺候谁？”
　　“你爸爸妈妈不是这样是吗？我看人家很多家庭都是老公干活，对老婆蛮好的，我这一辈子就只做保姆了，给老公洗衣，生孩子带孩子，做饭，做家务。老公呢，做什么吃什么还不知足，还三天两头的点菜，我做好了呢，他还评头论足！”
　　程阿姨像是找到了多年不见的知己，一路输出。裴司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心里觉得程姨的老公是个自私的奇葩，可是不敢说出来。
　　眼看着要到程姨的家了，裴司祺没忍住说：“阿姨，对自己好一点。”
　　程阿姨被裴司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触动到了似的：“哎哎！好的！有时间了我们书店见哦，阿姨请你喝咖啡。对不起啊小裴，阿姨今天说的太多了，不知道怎么了见了你很想说出来那些话。把垃圾倒你这了，抱歉啊。”
　　“我很愿意听阿姨，我就是个听故事的人。”

　　看着程阿姨往小区走的背影，裴司祺拿出手机给阿鹭打电话：“团建，书店关门吧，一会儿你们直接来家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