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四季星瑰

10、第十章

　　喜事将近，郭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打扫庭院，收拾房子，家具被子金银细软，酒水点心糖果瓜子，里里外外需要张罗的地方可是不少。
　　两家虽然离得近，也没什么脚程，天天也是你来我往的，但是身份变了，关系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仪式就是分水岭，隆重的仪式感是对一个人，一段关系，一个身份的最高尊重。隆重的仪式感告诉新娘，这个家接纳了你，因为你的到来蓬荜生辉，人人满面喜气。被尊重被重视的新娘心里纵然有对娘家万般的不舍，也会因为尊重和重视期待未来的人生。

　　这边金家金掌故为巧儿的嫁妆忙个不停，云姨娘又是叫裁缝给家里人裁制新衣，又是亲自选首饰的样式，面面俱到，又主动承担起照顾金巧儿起居的，她总说巧儿气色不好，要好好调养才是，要红光满面的出嫁才好！金掌柜已对云姨娘心生嫌隙，不过看她尽心尽力，心里业多了几分安慰。一向不善言表的他，那日喝了些酒给云姨娘带上新为她打的首饰申请的说：“云，你既已跟了我，我定不会让你受苦的，肯定会让你过上比从前好百倍的日子。”云姨娘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看着老金，吻了老金一下说：“是，掌柜的，我都懂。”

　　明天就是婚礼了，大大小小的事宜差不多都已经准备妥当，一大早老金吩咐六家店面每家免费发放牛羊猪肉共计五百斤，一人限量领三斤，年长的领五斤。街坊邻居可高兴了，没开市就把老金家的几个店铺围的水泄不通，老金和白三麻子站在门外，街坊邻居都跟他道贺，有一个人高喊一声：“金掌柜！讲两句吧，金掌柜讲两句吧！”顿时大家起哄了起来！

　　老金一改往日的寡谈，站在铺面门口说：“街坊邻居们，大家排好队稍安勿躁，各个铺面都在给大家准备新鲜的肉，马上冒着热气的肉都给大家准备好，即使市送给大家的，也保证是今天现杀的，我老金大半辈子都在杀猪宰羊是个粗人。大家都知道巧儿是我的独女，是金屠户最宝贝的人，我们爷俩在这街上没少麻烦街坊邻居，叔叔大爷，大娘婶子，哥哥姐姐各家对我们爷俩的照应，大家看我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对我都是百般帮衬，明天我的巧儿就要嫁到老郭警长家里了，两个孩子从小一起在这街上长大，青梅竹马，老郭的为人咱们全城都服气，孩子得此缘分我很放心，很满意，感谢大家的多年的照应，我就是个屠户，能做的就是请大家吃肉！咱们现在就开市！”

　　“谢谢掌柜的，恭喜恭喜！”

　　老金和白三麻子在楼上喝着茶聊着天，据说楼下领肉领的热火朝天，有的一家几口各个店铺普排队领，领走了一二十斤。那天半个城都飘着肉香味。

　　“你有多少钱啊，这三千斤肉送出去，得多少钱啊！”白三麻子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老金。
　　“没多少钱，这三千斤送出去，我至少一个月白干，可能还赔工人的工钱。”
　　“那你图啥啊。”
　　“大家伙都吃点肉呗！日子不好过，吃的好一点，日子好过一点。我们干不了大事，让大家吃点肉。”
　　“牛，你是真牛！”
　　“你新夫人咋样？你老小子还行不行？”
　　“一个糟老头子没正行!”
　　“老金啊，你终于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巧儿终于长大了，自己也要有家了。”白三麻子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
　　“我哪会，买的买的，装装样子。”
　　“是吧，不过我看你也成天写写画画的，这有了钱也开始高雅了。”
　　“我会啥，都是巧儿的东西，我瞎搞。瞎搞！”

　　俩人正聊着，裴司祺进来了。

　　“金掌柜，白掌柜打扰二位雅兴吗？”
　　“裴老师，快快，快请，我们俩个也是闲聊呢。”.
　　“我这可是不请自来了，来给您道贺！”
　　“裴老师，您没事了也去我那坐坐呗，多少次我都想跟您聊聊！”白三麻子看见裴司祺忙上前套近乎。
　　“裴老师，文化人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老金说。
　　“跟你一个杀猪的能聊，就不能跟我聊？”白三麻子回怼道接着又说：“裴老师您别介意，杀猪的，没素质，看我，我现在也向文化靠拢，您知道现在一些古董在黑市上很能卖的上价，听说您……”
　　“去去去，一边去，你就这么靠近文化的？”老金回怼到。
　　裴司祺听见白三麻子的话心想，是时候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生活了……

　　裴司祺坐定，闲聊了几句，喝了口茶，打开带来的一个匣子。说：“金掌柜，恭喜你啊。巧儿要成家了，想送件像样的礼物给孩子们，挑来挑去，不知怎么得总是这个物件让我离不开眼，您不要嫌弃。”说完把匣子推到老金面前。

　　金掌柜连忙道谢，金掌柜往盒子里一看，眼睛定在了那块玉佩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造的，他太熟悉这块玉佩了。他拿起那块玉佩，摩挲着，他抬起头对着光看起来。白三麻子连忙拍他，说：“裴老师眼光太好了，我看看我看看！”翻了老金一个白眼说：“这家伙没见过好东西！”
　　“不好意思啊，裴老师，我失礼了！”老金慌乱的说：“我不是想看成色，我只是……”
　　“不碍事，不碍事的金掌柜！”
　　“这太过贵重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银元，这个礼太重了！”金屠户心里乱糟糟的，一是词穷不知道说些什么。连忙又问：“裴老师，如何得的这个玉佩？”
　　“因缘巧合，因缘巧合。不知道怎的，就觉得和巧儿很合适，说来很奇怪，看到这东西我就能想到巧儿，看来上天注定，这个送给巧儿最合适。”

　　“掌柜的，三姨太又来账上支钱了，说打牌输了钱，大太太不同意，吵起来了。”白三麻子家的伙计赶来叫白三麻子。
　　“你这混蛋说这么清楚干什么，你叫我快点回去不就得了？见笑啊裴老师，见笑，改日咱们一定好好聊聊。”
　　一番客套，白三麻子先走了。

　　金掌柜抚摸着这块玉说：“我不知道先生如何得的这块玉佩，我金屠户感谢裴先生将这块玉佩赠与小女。无以为报！”
　　“金掌柜言重了。”
　　“裴老师，这块玉是敝人的！我从未对人讲起，今天失而复得，压箱底几十年的事情了，今天我与您讲讲吧。”
　　裴司祺点点头，示意金屠户。

　　“这块玉佩是我三岁生辰时父母送我的，雕工精巧设计巧妙，外圈和主石有镂空，外圈内壁刻着敝人的姓名金景钧和生辰。祖父母白手起家挣下了一份家业，后来父亲母亲管理经营，对我也是百般疼爱，寄予厚望。后来父亲吸上了大Y,家里也败光了，欠了一屁股债，只好变卖家产，后来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我们也搬离了老宅，可我爹还是到处借钱抽大Y，债主到处追债，我和母亲惶惶不可终日，一次爹爹好几天没有回来，我和母亲去找他时，大Y馆的人说，两天前他就死在那了，人家扔到乱坟岗了，我和母亲便没有再找。想着我俩出苦力挣钱，也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是父亲死了，债主就追着我和母亲要债，还要卖掉母亲，母亲不堪受辱，一日母亲和我说了很多话，把这块玉又拿出来给我，我当时以为这块玉早就被爹卖了，没成想母亲偷偷的藏了起来。她留了一封信给我，说让我走的远远的，最好隐姓埋名，免得以后还要还那些莫须有的债，走投无路的时候靠这个玉过活。她说她走了。我到处找母亲也没有找到，后来一个人沿路要饭来到了这，认识一样要饭的巧儿娘，用这块玉换了银两，我们开始了杀猪宰羊的生活。从此我也没有名字了，大家都叫我金屠户。”说着金屠户无奈的笑了笑。接着又说：“你知道吗裴先生，我还是有福气的，那天和现在一样冷，不一样的是那时我衣衫单薄，鞋底都要没有了，脚指头也露在外面，去当铺想去当些钱和巧二娘过生活，没成想那当铺老板伙计太黑了，我忍心让人家就这样黑了去，便出来了，壮足了胆子去了黑市，任谁看我也是个叫花子，最多是个来给人家跑腿讨便宜人的人，没成想一个瘦瘦的人，大概是个男人主动上前问我，准备出手什么？他包裹的太严实，我也没看清他样子，只记得说话柔柔的，和你这样似的，比你还轻还温柔。我鬼使神差的没有了防备，换了两千银元，和巧儿娘盖了房子，干起了杀猪的买卖。”

　　裴司祺听的入神，若有所思，他听着金屠户的陈年旧事，脑袋里回想着他当年看到的那个孱弱的孩子。雪已经停了，但是路上的积雪很厚，他看那男孩从当铺出来，看四处没人，悄悄地把本来挂在腰间的玉佩，串了绳子套在脖子上，用破旧的衣服遮挡好，低着头一路走到黑市，就那么在墙边站着，他看着那孩子冒着星星点点的金光还有点点的黑烟，冻得瑟瑟发抖，裴司祺想，他大概快被冻死饿死了吧。他上前问那个男孩，出手什么，让我看看，那男孩开始还有店防备，后来便战战兢兢掏出来。他递给了那孩子一千两银票，然后说，你过三年再到银号去取一千两。男孩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便把玉佩给了他，临走说我有了钱来这找您，我一定要赎回去。

　　“物归原主了。金掌柜。”
　　“感谢感谢，裴先生，我想问问您当时收这个玉的时候，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可安好？后来我去了很多次，也没有在好到那位救命恩人。”
　　“这也是因缘巧合得的，您也懂得，这中间不知道倒了几个人的手了，我想善有善报，他应该挺好的。”

　　老金和裴司祺正聊天，裴司祺看着老金开始有悠悠的黑光，他心里一紧。郭凌清慌慌张张跑到了上来，找到老金，喘着粗气说：“刚……刚查清楚，我姨夫，我姨夫，就是云姨娘的前夫，可能是她害死的！我要去跟我爹说一声。金叔，您要当心！”郭凌清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跑了。剩下愣住的裴司祺和老金。
　　“坏了，巧儿！”老金看了一眼裴司祺，说：“裴老师您先把东西帮我收起来，我得走。”说着就喊伙计：“备车，备车！”裴司祺放心不下，拿好东西一路跟着跑去。裴司祺追了几步，停下来了，他的那块石头在闪烁，那石头就是他回去的钥匙，大概知道裴司祺心情激动，怕他违禁，不能干预人类生死，是他们来到人间的底线，他不敢违反禁令，跑着跑着停下来说了一句：“这也许是命吧。”

　　这是裴司祺最大的遗憾，如果当时做了其他的选择，是不是另外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