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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捕声网 ...

  •   适意面点铺。

      “我回来了!”云拂影前脚刚踏进店门,就大喊一声,张开双臂拥抱这份稀有的安全感。

      “……”,众神和包引发各忙各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等酵在揉面,小臂关节360度高速旋转,看着像神力与人力的怪异结合。

      云拂影贴近她的神师,语气亲热,问道:“沈梅格,她来过吗?”

      等酵把面团抱放在案板上,手掌轻抚表面:“魃女把她留下了,后院里,一发不可收拾。”

      话音刚落,面团肉眼可见地膨胀成两倍大。云拂影点点头,打算去找她俩,动身前她问等酵:“你是酵神,发酵都不愿等吗?”

      等酵用拳头猛砸面团排气,锋利的嘴角微微勾起:“我的时间不多了。”

      云拂影明白祂的意思,不管俞家能否得偿所愿,堕落神终将消亡。作为酵神,祂最留恋的是世间大大小小的发酵奇迹。

      后院里,沈梅格瘫坐在地,呼吸粗重,她身上的邪异气质被疲惫盖过,双眼却炯炯有神。姚闻达和何妨靠墙站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原来,魃女压抑已久的教学欲爆发,一见到沈梅格就拉着她:“试试你的底子”,灵火的强弱变化、精细程度、持续时长……各项指标走了个遍,最终她因力竭而请求下课。云拂影现在明白了等酵说的“一发不可收拾”之意。

      何妨对着云拂影耳语:“你还别说,看久了有点伤心,禄碌不会教我那么多。”

      “我来教你。”一个压扁的脑袋突然挤进她俩中间,两人吓得哇哇乱叫,往两边猛跳。扁头随之鼓胀复原,是魃女,还是那身红绿衣,情绪高昂。

      沈梅格闻声起立:“魃师!”,脸上每根疲惫的纹路都散发着期待的光彩。本着微量的良心,云拂影拉着她跑到一边:

      “你知道拜师的条件是什么吗?”

      “嗯,灭了俞家。”

      “……也不是要赶尽杀绝。先不说这个,你跟俞家无冤无仇的,确定要冒如此风险吗?”

      沈梅格一脸平静:“我对仙族宗门之类的,本无好感。与俞家为仇能换我一个拜神为师的机会,算他们倒霉。”

      云拂影咧开嘴:“你很狂啊,正合我意。” 她们这群小小的蚍蜉,至少,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巨树。

      魃女的火术课开始了。

      第一步,召唤灵火。每位修士都有灵火,灵力涌向指尖,配以咒语,不用掐手诀。食指指腹附近的空气剧烈游动,但是不见火焰。可视灵火并不多见,只有对灵火和炼器一道有独到见解之人才能唤出。

      魃女十个指尖冒出十簇各形各色的灵火,或安然不动,或跃动如沸。祂挑动着手指挨个查看。姚闻达与何妨的指尖冒着热气,两人食指相对试图搞出更大的动静。

      沈梅格召唤出了可视灵火,一簇沉碧色在她的指尖跳跃,间若有灰黑色云雾,眨眼时,绿焰一时圣洁、一时诡异。她在炼器一道上走得比另外三人更远。

      目光瞥到了云拂影,魃女有些惊讶,只见她指尖窜出酒盏大小的橙红色火焰,时有时无,噗噗的,像……

      “像在放连环屁,”何妨玩够了,凑过来突然发话。云拂影没忍住,灵火随着笑声的节奏熄灭又燃起。

      沈梅格挑起眉毛,身为一名炼器师,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灵火,她把食指移到云拂影手边,两团火焰并排燃烧,她的黑眼珠倒映着红绿光彩:“这不,跟对人了。”

      “我就说你是天才。”何妨撞撞她的肩膀,云拂影微笑着摇头,自己对炼器一无所知。魃女神色平平,祂说:“你火气很旺啊,当心烫到自己。”

      四人投去疑惑的目光,魃女没有解释,祂问道:“你们觉得,灵火是什么?”

      沈梅格随即开口:“是手脚的延伸。” 这个问题她在初入此道时就想过,灵火能锻造、能攻防,和手脚一样有力、任人驱使。

      魃女眨眨眼,举着双手晃了晃,满手的灵火随之荡漾:“非也,灵火来自心火。女娲想要人,于是用土捏出了人,这份力量的皮毛残存在人体内,所以修士能锻造心之所欲。”

      祂露出上排牙齿:“手脚断了还能长出来,灵火断了可不行。”

      沈梅格随便扯出个微笑:“弟子受教了。” 不过,神的说法就一定对吗?她盘着指尖的绿焰,自己身上的东西当然是自己说了算。

      姚闻达把她一脸的不服气尽收眼底,他问云拂影:“你哪找的这人”,看起来对神授功法并不热衷。沈梅格听到后,了然一笑,目光灼灼地望向云拂影。

      何妨发出啧啧声:“人家是冲着云来的,你看不出来吗?”先前,这位炼器师表面上配合着魃女,实际上多次瞥向门帘,一看就是在等云回来。

      第二步,尝试炼器。魃女让她们做一个小小的捕声网,可以捕捉当下呼唤自己的声音。

      捕声网并不复杂,用灵火把逐风草烧成灰烬,再结合灵力,把灰烬编织成网。全程不熄灵火,烧制成型后,在灵火和灵力驱使下,捕声网随即被焚毁,这就是发动它的方式。

      一次性,功效也得碰运气,捕声网因此并不流行,但胜在成本低、好上手。姚闻达和何妨啥也没听到,沈梅格捕获了一声恶毒的咒骂,她看上去毫不在意。

      同伴们都成功了,云拂影却连连失败,她的灵火要么毫无动静,要么炸裂出场,把草灰轰得到处都是。她试图用灵力来增强控制,终究是白干一场。

      魃女实在看不下去,祂弯腰靠近云拂影,两人额头几乎相贴:“云呐,让你火气不要太旺。”

      云拂影和祂对视两秒,若有所思。如果火气就是心火,那她这是过于愤怒了?真奇怪,她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冷静的。

      魃女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用额头轻轻撞她:“不是说你老生气,而是你对世界所求甚多甚急。” 云拂影明白了,她想要“锻造”的事情太多了,俞家、散修、逃命,不满与焦躁深埋在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来,绫罗绸缎也是从一针一线开始的。心神松动后,橙红色灵火大大缩水,虽然烧得很慢,但捕声网终于成功制成。

      一张布满菱形网眼的毛边小渔网在指尖浮现,深色的草灰和颗粒的质感让它看起来像是在泥泞里被狠狠摔打过。小网从中心向四周展开,随即又照着原路被灵火焚毁。

      最后的黑点消失的瞬间,云拂影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云拂影,能找到她吗?”

      另外三人突然紧张起来,同时开口问道:“谁在找你”、“你又惹谁了”、“躲还是杀”。

      云拂影闭上双眼,好熟悉的声音,是许见澄。

      背景里有一种缓慢爆破的沸腾声,应该是那口盛满黏稠液体的炉鼎,许见澄还在逍遥丘黑市的摊位上。生怕和她错过,云拂影随口解释了两句就要出门,何妨一把拉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
      逍遥丘黑市。

      云拂影熟门熟路地走进摆满芥中摊的小院,站上板凳后抬手抵住也想上来的何妨:“一盏茶之后,我若还没出来,你再进来。”

      说完就一个下腰翻身,睁眼却是一片漆黑,无法上前,她尝试着后退一步,那只脚随即被扯着架到了长凳上,“嘶”,韧带一阵酸痛。云拂影回头,何妨只看见她的左腿僵硬地跨在长凳上,半空中悬浮着她的脑袋。

      “黑不溜秋的,走不进去,是怎么回事?”

      叮的一声,何妨松开已经拔出一半的重剑:“这是歇业了。”

      难道自己和许见澄刚好错过?她打算确认一下,左手把左脚掰回来,又来到了那片黑暗里。鼻尖传来潮湿的棉布气味,自己正站在店铺门帘跟前,她清清嗓子:“许见澄在吗?我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一息之后,眼前的黑暗被拉开,云拂影控制不住地往前跌了两步,一抬眼,许见澄就撑住了她的双肩。

      她的一双鹿眼中盛满疲惫,浓密的下睫毛一缕缕粘在一起,像是才哭过一场,开口时清亮的声音带了点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云拂影站直身子,后退半步,许见澄见状收回双手。“捕声网,刚好听见你唤我的名字。”

      许见澄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林月照死了。” 说完好像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一松,蹲在了地上。

      什么?云拂影唰的也蹲下了,衣袖灌着空气缓缓垂落,她寻着许见澄低垂的双眼,问道:“你能确定?”

      林月照可是凤凰啊,就算身在狱中也能帮自己逃跑,是自己遇见的最有本事的修士。她说俞怀宸有求于她,难不成是被卸磨杀驴了?

      许见澄双眼定定地盯着地面:“我用活死珠看到了她的……临终之貌。” 说完无法控制地抽搐着大喘气,身子前倾,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像一团被揉皱的泛黄信纸,写满了不可承受的往日旧语。

      看着她的模样,云拂影已然相信了这个噩耗,但她偏把所有的难过之情死死摁住,好像突然对活死珠充满兴趣:“活死珠是个什么东西?它很可靠吗?”上次来时看到的那颗猩红眼珠已经不见了。

      许见澄僵硬地点点头:“在人清醒时挖下的眼珠,用新鲜的血肉喂养炼化,一颗活死珠能回答一个关于死者的疑问。”

      云拂影顿了顿,说道:“我以为你一直在找她。”

      许见澄纹丝不动,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能牵动内脏的疼痛。云拂影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就懂了,她当然没有放弃寻找,包括触不可及的死亡之地。

      她同时也很疑惑,如此信任的两个人,许见澄竟然不知道林月照是凤凰。于是她主动说:“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许见澄深吸一口气,弓着背起身,眼中神色已变为坚定,只是单手撑腰的姿势还是流露出几分疲惫:

      “先前你说,俞怀宸有求于她,逃离时还见到了一团翻涌着金光的焰火。除了俞家父子和‘唐长老’,你还能想起当时有别的人在那吗?”

      许见澄这几天翻看了无数提及凤凰的正典书籍和民间流闻,凤凰之火能涅槃重生,也能决然自尽,她要确认到底是谁把林月照逼上了绝路。

      云拂影记得一切,在那段孤独与危亡并存的时间里,她曾反复咀嚼敌与友的每句话。

      她突然想起林月照曾经说过“和我一起进来的……朋友也不知死活”。

      如此说来,她是和这位“朋友”一起被俞家抓住的。

      “她有别的朋友吗……”,许见澄喃喃自语。云拂影早就想问了: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见澄没有回答,她简直把警惕都写在脸上。只问不答的交流是很难持续的,但云拂影不急着走人,林月照让自己帮她“传话”,总得把实实在在的“话”给传到才行。

      “翎羽上的信息,你看出来了吗?”说完,云拂影赶紧补上一句:“无需告诉我内容。”

      许见澄盯着面前这个家伙,她们无亲无故,不亏不欠,仅仅是捕声网里的一句呼唤,她就立马找上门,是对月照的嘱托尽心尽力么……

      “尚未,凤文由凤凰生机写就,我对此一无所知。”

      云拂影点点头,林月照曾说她能嗅到生机之百味,如此玄妙,能在生气中藏信也不奇怪。

      “生机就是性命,你是医修,假以时日,必能看出一二。” 她想不出别的安慰之法。

      “你说的没错,翎羽确实被纷繁病气围绕,只是其复杂难辨,怕已高过我贫瘠的天分。”

      病气啊……真是再巧不过了,和捕声网一样正当时又难求的机缘。

      “你,有师可承吗?”

      “现在没有。”

      “我认识一个神医,或许能看透病气破译凤纹。”

      “有多神?”许见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云拂影翘起嘴角:“真的神。”

      悍娇驮着三人回适意,它现在明白了,载的每个新人都会成为自家主子的日后伙伴,因而也不客气,撒开蹄子跑得肆无忌惮,把背上三人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泥,咳咳,学…医?”

      许见澄废了老大劲才听懂何妨在问什么,“无方教,现已退宗。”

      “什么宗?”何妨耳朵里灌满了风。

      “无方教!”夹在二人中间的云拂影冲着何妨大喊。

      “无方教啊,咳咳,真牛!”

      什么牛?悍娇以为何妨在唤自己,一个急停,三人滑成一团。

      无方教,修真界唯一的医修大宗门,救人无数,备受尊敬。在各地设有无方阁,是医馆也是学堂。

      虽然不清楚许见澄为何退宗,她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只说是个游医,瘟医还是打算收她为徒,姚闻达只好收起警惕的目光,双手抱胸,凉凉地说:“你可别急着答应,俞家哪是这么好惹的。”

      日后若是被困难吓跑,只会扰乱自己的步伐。何妨是个正直的修士,和云拂影交情又深,不会背刺。沈梅格铁定看不上俞家,他也不担心,只有这个医修,看得出来她隐瞒了不少。

      许见澄走近姚闻达,目光坦荡:“你放心,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和我的至交好友一样,死在俞家。”

      她是认真的,眼里盛满纯净的恨意,一如他当年得知姚淑娴离家真相时的眼神。

      “嗯咳,”瘟医发话了,祂还没给这帮人上过课呢,“医毒瘟疾,皆为我所传。”

      “不急,把瘟医教的学会了,你准能破译。”云拂影看到了许见澄的焦躁,安慰道:“祂什么都知道。”

      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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