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结束这场闹剧[西幻]》坎德拉李

67、龙鳞（一）

　　时间线在探索晨星山谷神殿遗迹的五人队伍在辉耀城解散的时候。

　　弗涅尔在想她是休息一阵子还是继续奔去圣咏布告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赚钱的委托，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她的背包里还有一堆龙鳞。

　　辉耀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工匠不止一位，她只要找到一家挂出了“收龙鳞”的牌子的工作室就行了。
　　至于那个工作室里的工匠会不会是珈里亚尔派来的间谍，那就无所谓了。

　　弗涅尔在辉耀城的市场区边走边看，她在找挂着“收龙鳞”牌子的工作室。

　　她想，工匠一般都是矮人或人类吧？她很少见到精灵工匠。她的精灵同类和算半个同类的那些半精灵，性情平和老实的一般会给人类当仆人，而不愿受气的就徘徊在佣兵街溜子阶层里，成了盗墓贼、成了扒手、成了偷猎者、也有可能成骗子和吟游诗人。

　　*

　　她终于找到了一间挂着“收龙鳞”牌子的锻造工坊。
　　工坊的名字就是工匠的名字，是很普通的人类名：莱拉。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间工作室的工匠竟然是个精灵——连半精灵都不是，就是一位耳朵长长尖尖的、面貌完全异质的精灵。

　　精灵工匠的头发是泛金光的银色，是那种像月亮一样有点金又有点银的极浅色，而她的肤色又是非常明亮甚至有些苍白的，眼睛的颜色是极浅的蓝紫色。

　　她的毛发跟皮肤颜色太接近了，又素着一张脸，以至于不细看都会以为她没有眉毛和睫毛。

　　很明显，她来自大陆最北端的、与伊甸群岛只隔着一片冰海的极北荒原。

　　只有世代生活在极寒地域的精灵，肤色才会浅亮得有苍白的感觉，虹膜才会带一点冰凉的蓝调，银白底色的发丝才能流淌出月华般微妙的淡金光泽。

　　那个地域的人类和地表矮人没有那么明显的浅色特征，但精灵却可以被一眼看出是从最北端的荒原来的。

　　一个没有合法身份但有手艺有胆气的偷渡客，孤注一掷九死一生来到布瑞塔尼亚，唯一的恐惧是被遣返回那个寒冷荒原中全塔勒维尔最神秘、最封闭的国度里。
　　这是一眼就能猜出的来历。

　　弗涅尔愣了好一阵，才磕磕巴巴地小声说：“我看到外面挂了牌子说要收龙鳞……”

　　精灵工匠跟弗涅尔对视很久了，直到弗涅尔说了她要出龙鳞后，才回答：“我这里能出的钱比别的地方少一些，确定要出吗？”

　　弗涅尔以为她作为非法移民一定经济紧张，于是满口答应下来：“低一点也没问题！能出掉就很好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再看一看有没有别的锻造工作室需要收龙鳞。

　　精灵工匠甚至都没有检查一下那堆龙鳞的品相就给她付了钱，弗涅尔以为工匠是急于做出一件昂贵优良、人人都想抢着购买的作品，以便早点在布瑞塔尼亚站稳脚跟。

　　弗涅尔没有注意到，精灵工匠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些什么，但弗涅尔还是收了钱就走了，走之前还说：“不要失去希望，一切都会好的。”

　　弗涅尔离开后，精灵工匠悄声自言自语：“看来不是她……不过这个布瑞塔尼亚精灵是把我当非法移民了？”
　　然后她又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是以流亡者的名义留在这里的，总比被看穿要好。”

　　“收龙鳞”的招牌，是第二天才撤下的，那位被弗涅尔以为是非法移民的精灵工匠要收的“龙鳞”，并不是弗涅尔带来的那种龙鳞。

　　*

　　弗涅尔觉得她可以回白月城了。

　　她计划给她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援助一半的收入，然后走到哪儿算哪儿。
　　走哪儿算哪儿，等调理好被前女友的种族歧视言论创到的心情了再停下来。

　　弗涅尔一如既往，在需要穿越荒原时与技能正好互补的其他冒险者临时组队降低风险，在到达城市后队伍就默认解散了。

　　白月城和她记忆中一样——毕竟她也才离开没有多久。
　　社区里的孤儿院也跟她记忆中一样，毕竟那些人都跟她在一个社区里，就算十五岁时就搬出去租房住了，每天也都低头不见抬头见。

　　出龙鳞获得的资金被她分出了一半，二话不说塞到了孤儿院的管理者手里，说：“是捐款，我知道你会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

　　*

　　她没有在白月城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窜。

　　没俩月就发现她又来到了辉耀城。

　　不奇怪，她想，毕竟布瑞塔尼亚本就不算什么大国，连国土面积都不算大。
　　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很轻易就能走遍了，尽管她也并没有走遍。

　　然而弗涅尔能毫不畏惧地进入危险的古墓和遗迹，但每次冒出“我想到更远的地方看看”的念头时都会浑身冷汗地强迫自己打消这个想法。

　　没有哪个国家会轻易放外国的平民入境，尤其是没什么资产的平民。
　　平民一辈子都被锁死在国籍地，寸步难行，部分富有的市民倒是有相对高一些的可能性拿到签证，但也不如贵族和特殊任务者那般来去自由。

　　只不过掌管着庄园或堡垒的领主们也不太敢举家出国旅行，是一定要配偶或孩子留着帮她或他守城才行的；而如果配偶或孩子想出去，她或他也绝不能跟着出去，不然领地可能会被别的领主侵占，然后就得靠打内战抢回来了。

　　而想出去又出不去的一般市民被知道了想出去的想法时，则很容易被所有人嘲笑，所以所有人都会把“我想到远方看看”的想法掩饰得很好。

　　*

　　不奇怪，毕竟布瑞塔尼亚并不大，再次来到辉耀城也是迟早的事。
　　弗涅尔这样想。

　　这些日子里，这个国土面积并不大的国家算是被她跑过了一小半了。
　　每一个城市都大同小异，至于乡村，她从未停留过，因为乡村距离人类领主的堡垒都太近了，她讨厌看到那样的建筑。

　　而且乡下也没有旅馆，她也没法拉下脸借宿农家，虽然那样花销会少一些。

　　城里的教堂虽然不一定有领主的堡垒那么高，风格却一定更加抢眼，能让她把注意力从讨厌的东西上转移开来，尽管她从不去教堂。

　　“又是你，辉耀城。”
　　走进城市的街道，弗涅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想起上次接的护卫任务让她意外得到了一堆龙鳞。

　　格洛丽亚修女应该又出新书了吧？可惜弗涅尔对考古学着实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阅读。

　　现在她没有龙鳞可出，但还是想去莱拉的工坊去看看——那个工坊的招牌上写的单词大约就是那位雪原精灵的名字，虽然那是人类的名字，但起人类名字的精灵其实也是不少的。

　　*

　　“真是太缺德了！”
　　弗涅尔刚来到那间工坊的门口，就听到敞开的门里传来的一声埋怨。
　　是一位陌生的、红头发的中年人类女性，她手里拿着一张字条。

　　边上还有一堆卫兵在翻箱倒柜，领头的人类女性她也不认识。

　　“请问……”弗涅尔一头雾水的。

　　那位领头的女兵看了她一眼，说：“这家工坊的前租客疑似间谍，当然，跟那个工匠有过来往的所有人肯定也都有嫌疑。”
　　然后就继续在店里翻找了起来。

　　弗涅尔转头看向红发的中年人，问：“她不在吗？”
　　红发的中年人把字条往她手里一塞：“识字吗？自己看！”

　　【对不起，我付不起欠的房租了，回见。
　　莱拉】

　　“……”
　　是很缺德，就是不知道是真的付不起欠款了，还是只是以此为借口掩护上下线顺便自己也溜之大吉。

　　弗涅尔额角流出一大滴汗，将字条塞回那位倒霉房东的手里，默默溜之大吉。

　　*

　　原来莱拉不是非法移民，而是顶着政治难民身份的间谍。
　　甚至不是珈里亚尔的间谍，而是库罗（Kulo）人的间谍。

　　库罗不是城邦的名字，也不单指某个族裔，而是指所有信库罗的人类、精灵、矮人和雪原人。在外人看来，库罗是一种宗教，但在库罗人看来，那只是一种指导思想的纲领。

　　库罗人的国家就在遥远的悲伤荒原，名为阿若涅（Aruone），是库罗语中“黎明”的意思。

　　至于雪原人，那是一种成年后身高能达到两米、额头上有跟提夫林一样的山羊角、耳朵也是山羊一样的三角形却没有提夫林的恶魔尾巴的少数族裔，库罗人大多是雪原人，但雪原人不一定就是库罗人。

　　*

　　弗涅尔默默溜之大吉，不敢让这些人知道她给莱拉出过一次龙鳞——不管怎样，收了间谍的钱总是会有麻烦的。

　　还是库罗人的间谍。
　　弗涅尔自认为胆子挺大，但很多时候，涉及到政治与宗教的麻烦，总是比遗迹里的机关、荒原中的野兽加起来都要恐怖百倍。

　　这么想着，弗涅尔往一个方向奔去，是辉耀城近郊的一个旅店，也是辉耀城最便宜的旅店。

　　越是低消费的地方，越容易聚集三教九流。

　　这家旅店除了少许要么抠门要么资金紧张的行商之外，大部分都是和她一样的佣兵街溜子——说好听点就是冒险者。
　　少有观光客出没，但可能有假装成观光客或普通冒险者的在逃法师。

　　弗涅尔先订好了房间，现在是晚餐时间了，但她没什么胃口，因为她还在后怕一件事。

　　那就是她曾跟阿若涅间谍交易过龙鳞这件事。

　　*

　　“喂！例行检查！”
　　一队卫兵闯入旅店的时候，弗涅尔脑子里循环着一句话：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