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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故事的节点 ...

  •   石弘赶到的时候,宦官正在收拾桓远病榻前的碎物。

      石弘想,桓远这次的怒气和之前的恐怕都不太一样,于是悄悄拉远服侍桓远的宦官,找到谁下毒了吗?
      没有。

      陛下中的是什么毒啊?
      不知。

      陛下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脉象不清。

      石弘心道,怪不得发这么大的脾气,轻叹一声,便收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脸色,到桓远面前来。

      “陛下,医官们不中用,全罚了去,再换新的来,别气坏了您的身子。臣这就派人搜罗民间拔尖的医官,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石弘一番话倒提醒了桓远,他忙问,“圣医呢?召她来!”

      约半个时辰,石弘带了一个陌生医官前来。
      陌生医官叩首道:“陛下,草民姓田,是圣医的徒女。一开春,圣医就南下,到漓江游历去了。”

      石弘见桓远又要发火,忙道:“陛下,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让田医官把把脉象,臣已经派人往漓江去了,势必把圣医带来。”

      田医官切完脉,道:“陛下是中了姜女鬼。姜女鬼,是巫山一族的毒,此毒厉害就厉害在厚积薄发,一招致命。

      “相传盐水女神爱上禀君,却被禀君用计所害。姜女为盐水女神的同母妹妹,姜女为媎报仇,就做了禀君的厨子,日日往禀君的饭食里下毒,毒尽天下负心男。故此毒名为姜女鬼,中毒之后便成姜女手下的亡鬼。”

      桓远听了此毒的来历,脑子里浮现出李知遥的身影,但是李知遥怀着他的孩子呢?怎么会是她?

      田医官继续娓娓道来:“圣医的医书有记载此毒的解法,即是放血:中毒者的大臂中部,每月切一刀,流出一盅血,再用以进补之物补食元气。中毒轻者,三个月即可痊愈。”

      桓远听了,很是不放心,田医官所说不像救人的医法,倒像杀人的方法。

      石弘随即道:“田医官可有把握?”

      田医官道:“草民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此毒的记载和疗救只是记载在圣医所写的医书上。但是草民所以为,可以寻几个女子先服此毒,后疗救之,试试此法。不过,还得找到下毒的人才行,要不然无毒可服,才真是无法。”

      桓远点头:“找下毒的人不难。石弘,挑几个宫人,养得壮实一些,别还没等放血就被毒死了。”

      “是。”石弘觉得自己的嘴角僵直住了,翘不起来,自以为是天下第一臣,每日不是照看李知遥的饮食起居,就是为桓远跑腿。
      无聊透顶。

      桓远跪在太极殿里,父亲冷峻的脸。
      尚书清脆声音在读圣旨:“废太子男桓远,赐死。立太子女桓越,为储君!”
      “父亲!父亲!”桓远被拖出去了。

      “皇兄!此番别,来世见!”桓越站在殿门口,带着假笑,一脸报丧的神情。

      桓远要冲过去打她,但是被宫人掣肘,施展不开,怒吼道:“你做太子女,裴渐清就得死!”

      裴渐清的脸浮现在他面前,尖利的声音穿透他:“我不必死!立男杀母,非立女杀母!你看,皇位上做的是谁?先帝已死,桓越继位,轮不到我死!”

      桓远眺望向殿中央,桓越一袭黑袍,龙俱爬上日月星辰,受着满朝武文大臣的稽拜。
      “不——”桓远惊醒了。

      裴太后就坐在自己的床边,桓远又被吓了一跳。

      “母后不是修行吗?”桓远皱眉,石弘怎么能放她出来。

      “我来看看你,查出来了吗?谁做的?”裴太后一脸关切,问道。

      “朕没想到,是我身边的人,是李知遥!我日日要去宣光殿吃午食,她把毒下在饭菜里了。皇后还为她辩解,朕的心实在是凉,枕边人尚且如此,何况她人?”桓远说完,就盯着裴渐清的脸。

      裴渐清接住他的试探,“阿远,当年先帝要废你的时候,可是我亲手送他上黄泉的。只要你不伤阿越的命,其她我什么都不求。”

      桓远听了,神色仍有犹疑。

      裴渐清继续道:“我早就劝你,把李知遥送出宫去,她是个痴女子,留不得的。如今,倒是她害了你!可惜她如今有身孕,也动不得她。”

      桓远也叹道:“母后,我身子虚亏。皇后的身子也是百般不适,同我一样。母后,内宫的事务就全依靠你了。”

      顾衡觉着自己快疯了。
      原本以为李知遥的肚子里只要是女子便可平安。

      谁能想到,李知遥竟然想要毒死桓远。
      她可算明白了李知遥瞒她到底做了什么了。

      顾衡没有办法,桓远是铁了心的要杀李知遥。
      顾衡知道自己快疯了。

      顾衡又病倒了,圣医留下的方子也全然不管用了。
      裴太后便拨了贺淑媛和成英月两人轮流侍奉她。

      “殿下,殿下!”顾衡被贺淑媛的轻语吵醒了。贺淑媛将一个冰凉的小瓶子塞到她怀里。
      “这里面是假死药。若是陛下要殿下赐死李知遥,到时候给李知遥吃这个。”贺淑媛悄声说道。

      “假死?”
      “殿下放心好了,陛下的毒是祛不了的,田医官是桓越的人。殿下的身子得多多保重啊!”
      贺淑媛这几个字说得极其模糊,顾衡还是听清了,怀里的瓶子热乎乎的,同她的心一齐跳动着,顾衡觉得一切都亮起来了。

      桓远唤来石弘,“试毒的几位宫人都已大愈。可见田医官的法子尚可。石弘你带着侍臣,守着太极殿,朕今日要沐浴,明日祈福,后日祛毒!”
      石弘领命去了。

      桓远又唤来另一个亲信,派他去送遗诏:“送到秦王那里,若是朕遭遇不测,他拿此诏,号令群臣,诛杀叛臣!”

      桓远再宣皇后。
      属下欲去,桓远又道:“还有一诏!”
      桓远手指东南的方向,属下点头道:“属下明白!”

      顾衡得诏,不由得把假死药往怀里深处塞了塞。
      终于来了,终于。
      顾衡走到地牢里,寒冬腊月,地牢里更是彻骨的冷。

      顾衡抱住李知遥的女儿,就呜咽道:“阿遥,是个女子!阿遥,是个女子啊!”
      阿遥没听到,阿遥生完孩子昏睡过去了,还没醒来,就拖到地牢里去了。

      顾衡握住李知遥的手,“阿遥,你才进来几日,手上都长皴纹了,你怀孩子的时候,肚皮胀得那么大,也没有如此糙。我应该把手香带过来。”

      李知遥抽出自己的手抱住顾衡,说:“何必在意这个。衡儿,来癸水的时候,千万记得护好后腰,你身子薄,现在已经落下病根了,若不小心,以后怎么办啊。”
      顾衡心里略过一丝犹疑,但是情势所迫,容不得她多说,便拿出假死药来,递给李知遥,道:“阿遥,我来送送你。”
      李知遥灿然一笑,接过假死药,一饮而尽道:“此生已满,无忝无憾。”

      顾衡不敢细看李知遥喝药后的模样,擦了泪,忙回太极殿西堂复命去了。

      桓远躺在床上,黑乎乎的帐幔映着他的脸,是暗紫色,顾衡觉着已经死气已经落到他的身上。桓远正在往死路上踽踽而行,心里不免触景生情,有几分难过。
      两人相识也有八九年的光景,从仇人见面到相知相爱,再到如今的你死我活,顾衡唏嘘不已,倒流露出一丝不舍来。
      桓远道:“衡儿,你莫要难过。生死有命。田医官会领着众医官一起祛毒,朕瞧着她的样子也是十拿九稳的。”

      顾衡瞧着桓远很是自信的样子,想起田医官早已是被桓越收入囊中,桓远定是必死无疑,感觉更是悲凉。

      桓远一直以为他在这大周里龙游万里,上可至云霄,下可探远海,身居天子的高位,受万人的景仰。
      谁想到他如今是岸上泥地里的鱼,还在挣扎活最后一刻,只待的太阳高照,他就干死在河边,围着他嗡嗡转蝇虫。

      顾衡想起《庄子·秋风》里的神龟,桓远会怎么选呢?“宁其死为留骨而贵”,还是愿意“宁其生而曳尾涂中”?
      她怕是再也不会知道了。
      “桓远。”她有些话想要说出来。

      桓远虽病入膏肓,但疾痛却不深,故笑道:“我一直以为奴儿才会这样唤我,没想到皇后也这样唤朕。”
      “你还记不记得,你摔断腿的那次。那时,我与沈佑安一起去看你。”顾衡的眸子里倒出奴儿的模样。
      “奴儿,你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桓远伸手与顾衡的手握在一起,脸上带着紫色光彩,他的奴儿终于回来了。
      顾衡也觉察到桓远脸上异样的光泽,心道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便也没有抵抗“奴儿”这个称呼。
      “当年你施以援手,救我兄之恩,我从来没忘记。”

      奴儿早就听闻桓远骑马不慎跌断了腿,心里着急,但自己只是婢子,登不得东宫的大门。
      一日早上,沈佑安便急匆匆地来找她,带她去探视桓远的腿伤。
      沈佑安一见到桓远,就不满道:“一大清早就派人到府里去找我,让我带着奴儿来,到底是什么事?真是急死你了!”
      桓远直接略过佑安的抱怨,急切道:“我有话对奴儿说。佑安,你先出去,帮我看着,小心旁人。”
      沈佑安虽不解,但是桓远神色焦急,于是便出去了

      奴儿不知是何事,进来就打量桓远的身子,他养着腿,不能动弹,脸色憔悴许多,于是开口关心道:“殿下身子可还好?”
      桓远直拉过她的手,往自己怀里牵,奴儿心里大喊女男授受不亲,万万不可,手就要往回抽。
      桓远拽着她,她收不回来,手心里就被塞进一个玉牌和一封书信。

      桓远压低了声音,极小声说道:“陛下要杀顾东昭,你叫他速速逃回去。”
      奴儿听了,身子一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桓远继续嘱咐道:“别对任何人说此事!你只能自己办!”

      沈佑安见奴儿与桓远密谈之后,脸色极差,神情恍惚,好似受了多么大的惊吓似的,不由得关心奴儿,问她道:“奴儿姐姐,桓远欺负你了?你等着,我替你讨公道去!”

      奴儿拦住沈佑安,仰头凝视沈佑安的双眼,问道:“陛下派侯爷去怀朔了。怀朔离大都城远不远?我怎么才能找到他?我有急事要找侯爷。”
      沈佑安思索回道:“你不会骑马,如骑快马,一日就能到。不过,我替你找驿官,你修书一封,大约两日。奴儿姐姐,要是着急,我替你去一趟也是可的。”
      奴儿点点头,握住沈佑安的手,道:“麻烦沈姑娘,替我给侯爷传个口信,说,我大哥哥病重,我要回卫国见他最后一面,不能和侯爷告别了。这香囊给他,愿他万事平安。”
      说完就把随身佩戴的香囊撤下来,塞到沈佑安的手里。

      沈佑安一下子晕乎乎的,不知奴儿从哪冒出来的大哥哥,她总觉得奴儿无母无父,无媎妹兄弟似的,但是见奴儿着急,沈佑安不再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我这就回府换一匹好马。奴儿姑娘,你哥哥病重,你还是快回去吧,你有无盘缠?谁护着你回去啊?”
      奴儿听沈佑安一口答应下来,神色稍安,回道:“侯爷从南来,带来不少侍卫。我毕竟是大卫顺淑帝姬的使女,他们得保我周全。”

      顾衡一想起七哥哥临死的事情,就情难自抑,露出戚戚然。

      桓远见此,问道:“奴儿,你我之间,只剩下恩情了吗?你当时就没有对我动心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别的心思。”
      “陛下,往事不忆,来者可追,臣与陛下往后从长计议。”

      桓远感慨道:“往日,你总是不能认你是奴儿,不肯允我唤你奴儿。我也并无她意,我只不过想回到没有名分束缚的时日罢了,并不是真让你做婢子。不过,好在奴儿你都想明白了。等我身上的毒清了,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的情意了。”

      桓远的随从进来了,打断了二人的讲话。
      顾衡正欲离开,却被桓远按下,“皇后可听,朕与皇后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听随从回道:“罪人李知遥已经自尽。宁雨寺已经被围住,章武长公主已经被困住。秦将军已经暂接桓瀛的兵符了,桓瀛在归宫途中。”
      桓远笑道:“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必等三日后了。不要惊动旁人,只田医官过来,立刻为朕清毒。”

      顾衡心里的不安膨胀了。她道:“陛下派遣臣赐死李知遥,臣已办成,可是——这又是何意?”
      桓远道:“皇后,朕准备将国本大事托付于你,此前,你也得让我信你可堪大任。你似同罪人李氏情谊深厚,如今,你能为我狠得下心赐死李氏,朕心甚慰。”

      顾衡听不清桓远的话了,脑袋嗡一声,耳边带了许多尖叫。

      桓远继续道:“皇后,朕瞧着桓越野心勃勃,朕这次疗伤也是为了诛灭她放出去的消息。但是李知遥的毒极其特殊,朕也不能万无一失。
      “若是朕失手了,皇后即刻当着众臣的面,宣读遗诏,赐死桓越,夺桓瀛的封号,改封为宁和郡主。皇后礼政,秦王监国,调任石弘作‘外朝大人’。届时,皇后不要怕,朕的人,会护着你,谁敢异议,杀!只不过求上天莫要让此事发生。朕还是希望能一直庇护你。”

      “陛下有遗诏!”顾衡立起跪软了的腿,喊了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故事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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