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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顾衡的恐惧 ...


  •   顾衡大病初愈,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圣医嘱咐,要她多走动,顾衡便循着宫内园子乱逛,走着走着就发了一身汗,感到疲惫,便往回走,远远看见安平王往太后的嘉福殿里走去,便问道身边的侍女,“安平王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又进宫里?”

      侍女回道:“安平王是陛下皇妹,怎么可能一直禁着。再说,安平王一向不爱财,怎会贪钱呢!必是有人陷害。”

      顾衡便想起来之前病中桓越来探望她的时候了。

      顾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但是神志还是很清楚:“长公主也来落井下石吗?本宫以为长公主朝务众多,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桓越听了觉得好笑,顾衡一看她不顺眼的时候就要称呼她为“长公主”而不是“安平王”。

      “我不过来看看殿下。如今殿下这样躺着,我就想起来了头一次见殿下的时候。殿下来了癸水,躺在佑安的帐子里。”桓越坐在床榻下,挥手退下众人。

      顾衡不想理会她,直接道:“你来作何?”

      桓越不答却问:“你本可拒绝,来周对你是最无益处之事。你到底有什么别的考量?”

      顾衡笑,“你看得倒是清楚。难道你不也清清楚楚我心里想什么?”
      桓樾轻声道:“顾东昭的仇该算到我和陛下的身上。佑安指使不了城里的护卫,也动不了杀手。”

      桓越指头点点被子,陷进去一个个凹坑,道:“南远候的死,皇兄得利最多,到底,是为了保全皇兄的位子,不然,顾东昭也不必死。”

      顾衡冷笑,发出干枯的尖利声音:“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脱了干系!桓远,你,沈佑安!都该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哦?凭你这纸糊的身板吗?”桓越微笑,“这可是南远候先坏了规矩,他若安分一些,哪里会有死劫?他就是活得太蠢,才会好端端地死掉。”

      顾衡气得脸上发白,但是她现在瘦成了一束骨头堆,连活着都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她的心里有无限的恨意,手上却没有几分力道痛击她的仇人。

      桓越道:“你聪明,有地位权势,好端端去死,是很可惜的。况且,你现在还不该死。”

      顾衡冷哼道:“我大仇未报,怎会无端死去。”

      桓越道:“所以殿下应该养好身体,可是殿下就算养好了身体,又如何报仇呢?皇后殿下的生杀大权也只是在狭小的内宫里罢了。若是聪明,就该明白,我们二人,如今你是一个也动不了的。若是有我助力,能扯下了他,你再与我斗,如何?”

      顾衡不假思索道:“没想到,安平王殿下是殿下倒有如此的魄力,来与本宫结盟,可惜,本宫怎可能与杀兄仇人沆瀣一气!本宫就是现在死,也不愿意与你蛇鼠一窝!”

      桓越叫人喊穆桦到天禄阁时,圣医、阿离和穆桦正在西院吃午食。
      穆桦听见殿下叫他,忙住嘴漱口。

      “刚吃着,别走太快,对胃不好。”圣医嘴上嘱咐着,但并不起身送。
      “恩。”穆桦急急忙忙擦手,便往东匆匆去了。
      “她们都糊弄我,自己身子自己不注意。”圣医对着阿离表不满。

      阿离也垂下眼道:“安平王解禁。穆大人肯定又要忙起来了。唉,她走了,我只能自个喝了。”

      圣医伸出拿起酒壶,给阿离满上奶酒:“你自己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我不喝,别劝我酒哈。”

      穆桦进去,就见殿下桌子面前散着几封打开的书信,看信封的颜色,都是从军营寄来的加急信件。

      “你去哪了?怎么才来?”桓越闻到穆桦身上带来的酒味和肉香味。
      “回殿下,方才在和圣医吃了一些。”

      “如今事务繁多,你自该留心才是。楚王同我商议互市事宜,你怎么看?”
      穆桦觉得耳根羞热起来:“属下以为,理应先回禀陛下。”
      “我自然知道回陛下,只是你怎么看?”

      “互市一事事关重大。南卫有丝绸和漆器,大周有黄金,可互通有无。办好了,是利国惠民的好事。但办砸了,恐怕边境百姓不得安宁。可惜先帝在位时,战火不断,难以与卫开通互市。如今边境太平,开互市也未必顺利,还需从长计议。”

      桓越再问:“那你说,事是做还是不做?”
      穆桦点头,道:“做,不可因人废事。”
      “嗯。”桓越点点头。

      顾衡细想,桓越的话哪里有道理,一是自己怎能与虎谋皮,二是若不是看重自己手里的权柄,她岂会来求盟?
      顾衡心里烦闷,身体也起了疲态,便折返回宣光殿。

      回到殿内,就见到等候她的李知遥。

      李知遥遣退了身边的人道:“奴儿姑娘,许久未见了。”
      顾衡记得李知遥,但顾衡并不说话。

      “殿下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李知遥看着顾衡,顾衡的身形已成,眉眼之间减了几分稚气。

      “何谓回?本宫若是自周回卫是谓‘回’。可本宫离卫来周,不是‘回’,是‘离’。至于本宫为何离,你就得问问陛下了。陛下为何要我背井离乡?我是想不明白的。”

      李知遥没有继续说桓远,只是忆起往昔:“殿下当年在周时,只是个小小婢子,臣不过是个侍人。如今斗转星移,殿下做了主宫之位。臣为昭仪,故人相见,前来祝贺。”

      顾衡只是不咸不淡道:“以后把持事务,还是依仗左昭仪助力。”

      李知遥道:“殿下何须掩耳盗铃?当年随南远侯北上来周的是殿下而非顺淑帝姬的贴身侍女。我有自信是没有搞错。”

      顾衡道:“我既然不应,你也应该明白了。有些事是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你既然是来贺喜的,若没有什么旁的事,昭仪便可以回去了。”

      李知遥听了,也知道顾衡的所想,人总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难堪拿到往事,更不必说她原是帝姬,沦落为质子奴仆,想着想着,慢慢道:“臣已明了。从今以后臣只知道皇后殿下,不知道奴儿姑娘,臣祝殿下……”

      话未说完,只听桓远的声音穿过来:“知遥,你也知道奴儿姑娘?”

      李知遥赶紧请罪:“臣斗胆,以前曾拜访过北王府的奴儿姑娘。”

      桓远脸上的得意止不住地溢出:“那么,左昭仪你说,如今在你面前的南卫顺淑长帝姬和曾经的奴儿是不是一个人呢?”

      顾衡的脸色已是铁青:“陛下何必牵扯旁人,问这些无趣的话!”

      桓远罔若未闻,催促李知遥道:“阿遥,你说是不是呢?”

      李知遥心里忽而同情起顾衡了,她虽贵为一国之母,手握皇后册宝,但却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顾衡算起年岁来还要比她小七岁。

      李知遥笑道:“陛下真会开玩笑,皇后殿下怎么是当年那个小婢子呢?仔细看来两人是有些相似,但绝不可能是同一人啊。”

      顾衡望着李知遥,满脸不可置信。
      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桓远脸上,他望着李知遥哈哈大笑:“李知遥,朕本以为你是个忠心的。没想到如此欺君罔上之言也敢胡说!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次!”

      李知遥觉着桓远话里有极大的怒气,但是她说出去的话,怎会轻易改口,便答道:“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呢?陛下和殿下琴瑟和鸣,自是国泰民安,福泽延绵。”

      桓远气急了,道:“左昭仪,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李知遥经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也生了几分烦意,“我看着不是。”

      顾衡急喊道:“左昭仪,你退下!本宫与陛下有要事商议。你在此诸多不便。”

      桓远止住,道:“皇后为何如此护着这些贱婢!李知遥妖言惑众,冲撞皇后,欺瞒君主,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即刻封宫!”

      李知遥被架出去了,与桌子凳子没什么不同。

      顾衡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若是当年自己在七哥哥被害之后还继续留在北周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侍女的话,那么如今被架出去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了,想着想着,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不自主地抖动起来。

      当年她在北周时身份卑微,如今她尊位显赫,竟也要遭受这样的惊吓。

      顾衡看不清明日是亮阳还是寒雨,她已经成为一国当中最有权势的女人,为何还要受这种战战兢兢的胆颤呢!

      桓越正在在天禄阁里为自己淡墨起草的画上色,穆桦跑进来道:“年关将近,进都述职的都来拜见殿下了,送了许多贺礼,属下都给拦下来了。
      “只不过荆地杜刺史只是向殿下送的贺礼之中,有一样桂花茶。属下想着,殿下或许感兴趣,就留下刺史在园殿。其余的倒是都送走了。不知殿下是否过去一看。”
      桓越道:“是吗?我去看看。”
      穆桦临走瞧着,桌上画的是个玄鸟逐巨日。

      桓越看桂花茶,都说荆地产的与别处不同,此茶不被外地人喜欢,大多都是荆地人自制自煮。
      茶饼还未打开,就闻着香气扑鼻,桓越问道:“这是何种桂花,香味甚是浓烈?”
      对方答道:“卑职也不知道,只是卑职暗访民情的时候,偶遇一家正在制茶,闻得此茶香,便重金购之。
      “一开始制茶的女子还是不卖的,后来听闻我是刺史,才忍痛割爱,据说今年她制了许多,但仅有此饼为上品。
      “臣知道殿下素来爱桂花,还望殿下不要推辞,务必收下。卑职为女儿身,能穿上官服全都仰仗安平王殿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桓越笑道:“我推行女官至今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你从七品小相官至三品刺史,多半还是你自己的本事。哪里有什么恩德,你就算不做官,以你的见识才智也未必混不出名堂来。”

      杜刺史答道:“殿下此言差矣,再出色的女子囿于内院之中也是极难挨过去的。臣的族中有一堂姊,其才华在族内同辈里鹤立鸡群。只可惜年长我几岁,没赶上女子做官的时候就被定为陛下陪侍,如今在内宫里,伴君如伴虎,整日如履薄冰。”

      桓越听对方的描述,不由得想到杜沅安,帝后大婚诸事繁琐,经过她手的安排并未出过错处,反倒是鸿胪寺那边出了差错,这才叫石太傅他们抓住了把柄,自己才有了一个多月的禁足责罚。

      “哦?阁下堂姐可是杜沅安?”

      杜刺史道:“正是贵嫔夫人!臣前几日进内宫看望她,她还赞殿下待人宽厚,知人善任,用人所长。只可惜她不能为殿下效力。”

      桓越叹道,“正所谓人各有命。杜刺史这些话只需私下里说一说,要不又给那群男官听到了,不知要猪叫几时。”
      杜刺史应声:“臣明白。”

      两人交谈一会儿,杜刺史就告辞了,两人推辞一番,桓越留下了桂花茶饼,杜刺史并不收下桓越回赏的绸帛,一溜烟跑出府了。

      穆桦感慨道:“杜刺史跑得真是快,身子硬朗,贵嫔夫人倒没有这么好的身板。”
      “内宫专养细人罢了。再人高马大的女子进去,也得干瘪得跟鬼一样出来”,桓越讥讽道。

      两人正说着,只听廊上有人朝此处奔来,桓越道:“是不是安明回来了?二十多日前得到她的消息,她说已经离军。”
      穆桦也乐道:“准是她,旁人谁会跑得这样着急,像鬼追着一样。”

      “穆桦!殿下!”安明的声音!果然是安明回来了!

      两人忙起身迎她,穆桦喜不自胜,大叫:“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安明也咧着嘴,“赶着年关,回来添添吵闹!殿下身体还好吗?听说圣医医术妙手天成,不知调好殿下的身子了吗?”

      桓越也笑,笑着笑着,伸出双臂来搂住安明,道:“我是好多了。倒是你,安明,你瘦了不少。数月前楚王来大都,说你刚到西北就高烧不止,令人心惊。我现在摸着你身上全是硬骨头硌人。过几日宰一头骆驼,补一补你的身子。”说完,大力拍了拍她的后背。

      安明被这大力拍得“嗳哎”叫唤起来。

      穆桦也笑,待桓越长久地拥抱结束之后,穆桦就拿肩膀去撞安明的肩膀。安明也回击穆桦,两个人撞得不亦乐乎,桓越笑笑,就收起茶饼,继续回到天禄阁为自己的画上色勾线了。

      安明最后被撞得直揉肩膀道:“没想到随军了大半年,还是不如你。”
      穆桦也帮她捏揉肩膀,笑道道:“你还是没明白过来,打架厉害的都是不怕被打疼的,而不是打得疼的。”

      安明这时才发觉桓越早已人去楼空,“殿下不知何时走了,必是最近事务繁忙,穆桦你也不为殿下分忧!”

      穆桦毫不在意,反驳道:“我就算不为殿下分忧,也不会为殿下添堵,倒是你,背着殿下把沈小将军身边的人抽走了,殿下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你找个时候,换一批咱们的人再放回去,此事小心,不能让沈小将军知道。”

      安明听了这一番指责,也收了脸上刚刚玩笑的意思,道:“沈小将军已官至征虏将军了,何必需要我们安插人帮她管手下呢?

      “再说,我们在西南的人不应该只窝在沈小将军的军营里,而是该散开。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这一批人从沈小将军那里抽出来的,毕竟我掌管她们的任用,而不是你。你要是觉得不服,去殿下那里告状便是。”

      穆桦心里又急又气,自己只是为了安明好,她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反将自己说教一通,但是穆桦念及安明从塞北刚回来,便压下怒火,劝道:“殿下此生只是中意沈小将军一人,若是她出了差错,殿下肯定着急伤心的。安明,安明!”

      安明冷哼道:“若是殿下一生只为情爱忙。便配不上那么多人的敬重,也无法得到如今这权倾朝野的势力。我们的大计可不是让殿下娶回沈小将军作王府陪侍!你以殿下喜做事,以殿下忧而不做。你自以为忠心耿耿,却不想,死忠必是死愚!你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穆桦也气,质问道:“安明,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救我们逃离苦海的!殿下的恩情我们死犹不足以报,你是要忘恩弃义吗?”

      “殿下的恩情我不会忘,但我不会以死相报。殿下有殿下的大计,我有我的心愿,只不过道同而效力殿下,非我唯殿下马首是瞻!”

      “那么,安明,你的心愿是什么?”穆桦气冲冲道。

      “我的大计。”安明突然认真道:“我的所愿所求。有威武战神,才有女子从军;有安平王殿下,才有女子为朝官。但是我想,也该有一个人,有一个女人,才有普天之下女子聚在一起,享和乐之美。冷冬能煮茶论雪,暑夏能裸身游林。”

      安明越说越入神,神思游远,良久,她又问:“穆桦,你听过漓江巫族吗?”
      穆桦摇摇头。

      “她们就是这样!可惜,需活在山影之下,密丛之中。我不要这样!我要大家活得惊人,轰动四海八荒。殿下若是大业已成,必能助我,或者助她,助谁都行。但若是败,我便西去寻犬戎余部。”
      “你要叛国?”穆桦听到大惊,大周与西域诸部是死敌,血战不断,如今安明却要往那边去。

      “叛?若我们败了,安平王府势必以女血染成。不离周,我们要忠桓远他们吗?”
      穆桦不答。

      “事以秘成,这番话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也请你不要对旁人透露。”安明丢下硬邦邦的话,就走了。

      她以前就住在西院,不过后来随军去了,房子空置下来给了贵客圣医,但是西院仍有空置的房间,穆桦知道她要回来,早为她重新收拾了一间,东西都摆好了。
      穆桦正走在北院往西院的廊上,面色低沉,她与穆桦自幼相依为命,受尽了苦楚。
      如今两人却渐行渐远,穆桦不是有意责怪她,她也不是非要给穆桦一个难堪,两人毕竟主意不同,势必要分道扬镳的。

      但是自己和穆桦这么多年的交情,骤然如此,心里不舒服也是难免的,安明边想着,便往穆桦为自己置办的房间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顾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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