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变鼎炉后喝了忘情水》梦核女巫

6、匕现不了

　　“两位顾前辈，且听我说……”
　　楚惜白正要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便听得一声剑鸣，直冲云霄。他额角一抽，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脸色。紧接着，一柄灵剑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直冲婳娘而去！
　　婳娘眸色幽深，控住那飞剑。与此同时，另有一道蓝光闪入阵中，化为陆雪辰，搀起傅梦沉便要后退。
　　婳娘怎能容许？
　　她含着怒意拍出一掌，陆雪辰顿时口中喷血，倒飞出来，被楚惜白下意识地接在怀中。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楚惜白心中恨极，但仍并指点在陆雪辰胸前大穴，助他护住心脉。一边向他传输灵力，一边厉声道：“回来作甚？”
　　陆雪辰便将他之前所思疑点尽数告知。楚惜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见陆雪辰目光澄澈，极信任地望着自己，无奈道：“真不知你这人是冰雪聪明，还是蠢钝如猪。”
　　陆雪辰向来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说惊才绝艳，也堪称少年英才。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说过蠢笨。但值此危急时刻，也不能与楚惜白理论——刚被他一打岔，顾青卿从悲伤中惊醒，此时正要毙了傅梦沉，彻底断绝沈遇仙复活的路子，也免去婳娘献祭之苦。
　　傅梦沉抬手阻挡，婳娘亦与她缠斗起来，并升起结界护持大阵。婳娘虽油尽灯枯，但顾青卿境界本不如她，又不舍下狠手，故而僵持不下。那傅梦沉在来来去去的掌风下偷生，被阵法锁住，动一动都困难。只好眼睁睁看着自身修为外溢，去补那一具死去五百年的骸骨。
　　他可能是昆仑仙宫有史以来最倒霉的金丹真人。谁叫他的情丝惹上大妖的情劫呢？情丝入道，殃及本体，七情动荡，差点令他金丹破碎。如今更是连神魂命运都留不住，俱要为他人做嫁衣！
　　沈遇仙那具骸骨，已不复如玉莹白，渐渐生出一丝丝血肉。姬凌早被抽干，那缕“情丝”也没入沈遇仙体内，似鱼钩勾住了傅梦沉。沈遇仙每生一寸血肉，傅梦沉就往下掉一层小境界。才几息功夫，便已从金丹后期，掉到了金丹初期。
　　陆雪辰缓过劲儿来，拉住楚惜白的袖子：“楚师妹，顾前辈缠住了婳娘，咱们正好破坏这阵法。你可看出点门道？”
　　剑修善战，不常用阵盘辅助，所以他对阵法实在不通，只知道点皮毛。但缠香玲珑教弟子皆为法修，又因《玲珑心经》战力不足，所以精研阵法。楚惜白的腰间，就总是挂着一枚小巧的阵盘。
　　楚惜白心思电转，还想着怎么在当下情势中斡旋，好骗出顾青卿的妖丹。但陆雪辰见她不言不语，只当她也没法子，竟嗑了两颗丹药就又冲上去，打算以蛮力破阵！
　　陆雪辰剑名“水寒”，与他的水灵根相得益彰，讲究的是流转自如，只不过力量尚是短板。若再给他几刻钟，倒也能够破除结界，但怕傅梦沉撑不到那时候了。
　　他回头看向楚惜白，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一碰。
　　楚惜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出一双湛亮的眼睛，与他记忆中那道坚定而温柔的目光重合在一起。
　　……
　　罢了。他托起阵盘。
　　陆雪辰这厮，聪明得令人生厌！
　　乾坤挪移大阵，是顶难的阵法。楚惜白使不出来，但他向来擅长破坏。只见他祭出阵盘，在其上演算婳娘的布阵法则。金光虽淡，凝而不散。陆雪辰默契地加大输出，蓝色剑华接连在结界上劈成数瓣，完美掩饰住楚惜白的动作。
　　不多时，楚惜白双目一凝，神色庄重，轻喝一声：“破！”
　　阵盘倏然扩大，飞至宫殿穹顶旋转。池底阵图生出道道裂纹，啪啪破碎，已覆盖至沈遇仙脚踝的血肉如触尖刺火壁，急速后退消融。
　　那婳娘仰头发出一声尖啸，蛇鳞遍体，血泪横流。阵盘不堪重负，从中心碎裂，碎片又化为齑粉。
　　楚惜白双腿一软，跪地喷出一口血来。形容虽惨，不知为何，心中却非常畅快。
　　“楚师妹！”陆雪辰回身扶住她，丹药不要钱似的往她嘴里倒。那边傅梦沉抓住机会，就地一滚，出得阵来。
　　婳娘见大势已去，顿时委顿在地。顾青卿抱住她，她眼里却只有那具莹白的骸骨。
　　看着看着，从蛇曈中流出一滴清泪。
　　“第一世，他是蜉蝣。我陪着他，坐在水潭里，看太阳升起又落下。相公去世以后，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第二世，他是猛虎。本该死于猎人之手，是我从陷阱中救了他。
　　“第三世，他投胎女身，我化为男身，娶她过门。哪知人妖殊途，孕子已违背天道，生产之苦使她撒手人寰。
　　“第四世，又是女身。我不敢再接近她，却又嫉妒她的丈夫子女，暗中煎熬十数年。不知多少次，差点犯了杀戒……
　　“第五世，他是姬凌。多好的少年郎啊，意气风发，心怀天下。我本以为，这一世能求一个好结局。谁知，谁知……青儿，是我痴了。相公就是相公，千秋万代，原来只有一个沈遇仙！”
　　话到尽头，露出几丝狠意。在顾青卿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婳娘将手插入丹田，掏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雪色光团来。妖丹离体，她境界接连下跌，面容枯槁，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惜白冷眼瞧着，暗道可惜。顾婳娘不靠采补增进修为，走的是最克制的妖修路子。她的妖丹，于己无甚用处。
　　顾青卿自她手中接过这一枚妖丹，明白姐姐的未竟之语。无外乎叫她将这近万年修为送入沈遇仙遗骨，唤醒那一世神魂。
　　婳娘在她怀中，目光急切，勉力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多少贪嗔痴爱，放不下，参不透，忘不了。
　　顾青卿手握姐姐的妖丹，只觉万念俱灰。
　　她还是恨！
　　她果然恨极了沈遇仙！
　　陆雪辰心有所感，失声叫道：“顾前辈！”
　　话音未落，便见顾青卿将手探入丹田，也从体内掏出一枚青光萦绕的妖丹来。
　　她纵情大笑，泪流满面：“姐姐，你看错我了！”
　　一青一白，两只大妖毕生修为，被她甩手一扔，分别抛进楚惜白与陆雪辰的怀中。
　　顾青卿正色道：“谢你二人传信，令我与姐姐，死生同穴。”
　　尾音消逝，池上光华流转，顾青卿与顾婳娘消失不见。
　　电光石火，如露如电。
　　池底，多了两条盘在一起的小蛇，一动不动。
　　千年前，她们也是这样，静静卧在人迹罕至的深谷中吧。

　　冰雪融化，渐闻人声。
　　楚惜白低头端详那枚青色妖丹。
　　没想到，它最终还是到了自己手上。
　　楚惜白本来打算与顾青卿合力破坏法阵。以白蛇的性子，阵法不成，定会用自身妖丹来修补沈遇仙 。白蛇已是风中残烛，失却妖丹只有死路一条。他再言语相激，好叫顾青卿让出自己的妖丹，来换婳娘的命。
　　待顾青卿吐出妖丹，就是他图穷匕现之时。抢了妖丹，再催动步生莲，两只失去修为的蛇妖又有何惧？
　　没想到，它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到了自己手上。
　　顾青卿临死自愿赠给他的妖丹吗？
　　他强取豪夺惯了，一时五味杂陈。
　　陆雪辰见楚惜白盯着手中青光，沉吟不语，以为她尚在为顾青卿伤怀。心想，楚师妹性子虽怪，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于是上前安慰道：“既是顾前辈相赠，你便安心收下，日后用在正途上就好。”
　　楚惜白回过神，微微一笑，将妖丹收好。
　　傅梦沉此时已将宫殿外的三位同门救起。他伤势危重，金丹境界不稳，亟需回昆仑仙宫闭关。走之前，他来到陆雪辰与楚惜白身前，取出两张昆仑仙宫的法笺，仍是木雕泥偶般，不紧不慢道：“吾名傅梦沉，此乃吾之法笺。两位道友若肯赏脸，一年后可往昆仑仙宫一聚。”
　　楚惜白与陆雪辰接过，告别诸语，略下不提。
　　送走昆仑仙宫的同道，楚惜白见陆雪辰仍拿着那枚白色妖丹，疑惑道：“陆师兄可是另有安排？”
　　陆雪辰点点头，道：“顾婳娘有九千年修为，此物太过贵重。我辈修行，还是一步一个脚印为好。因此，这妖丹还是还给两位前辈吧。”
　　他说话时，没有丝毫贪念或犹豫。自池中捧出青蛇与白蛇后，便将那妖丹催动，从头至尾抚润多遍，直到那九千年道行消磨殆尽，终于凝魂聚魄，唤起生机。
　　宛如奇迹般。青蛇扬起脑袋，搁在白蛇背上。白蛇尾巴一卷，将青蛇盘在自己身边。

　　界门附近。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两道流光落入山间。
　　此处绿竹猗猗，溪流淙淙。陆雪辰见是个好去处，便取出那两条小蛇，放归在竹叶之上。
　　一青一白，如箭离弦，顷刻没入夜色。
　　楚惜白见他神情温柔，道：“九千年修为，换灵智不启的十年寿命。值得吗？”
　　陆雪辰笑道：“不问值不值得，但求问心无愧。楚师妹，你说呢？”
　　楚惜白嘴角一撇，正眼不瞧，却往他怀中一掷。陆雪辰连忙接住，原是一枝玉色梅花，长一寸有余，枝头系茜红细绢，似有无限情意缠绵。
　　“此乃‘苔枝缀玉’，为我信物。此间事了，我也该回瀛洲界去。”
　　修者筑基以后，便可炼制信物，做通讯之用。楚惜白将自己的信物交予陆雪辰，自然是认他这个朋友。
　　陆雪辰收下“苔枝缀玉”，也取出一枚圆胖可爱的翡翠小鸟，道：“此乃‘翠禽’，楚师妹惠存。”
　　楚惜白收下，两人互施一礼，就此别过。
　　陆雪辰御剑回程，想起这几天的遭遇，仍唏嘘不已。
　　他手中把玩着楚惜白的“苔枝缀玉”，忽觉其上系着的茜红绢纱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茜红色，素面细绢，衬着白色衣裙，煞是好看……
　　对了！是楚惜白的腰带！
　　清雅怡人的“苔枝缀玉”，顿时香艳起来，也烫手起来。陆雪辰第一反应就是将它塞进怀中，又做贼似的四处张望。
　　目之所及，清风流云，银辉托月，半空之中哪儿有人迹？唯有灯火三点，乌鸦两双。
　　可陆雪辰还是慢慢红了脸。
　　心如擂鼓，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