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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民间偏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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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精会神盯了半宿,李大牛时不时检查被窝,又给滚来滚去摆造型的崔二蛋掖被角。
遗憾崔二蛋没尿床后,他跟醒来的何桃花交接,还诉说了自己补贴家用的想法。
何桃花闻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他们躲的是旱灾,不像战乱流民能往深山老林里跑。所以缺水是什么感觉,她是真真实实感受过的。旱的难受快死时,她也喝过童子尿。
要知道童子尿,又叫还元汤,本身就是药引呢!
于是何桃花也开始精神奕奕盯着崔二蛋。
李大牛瞧着有事干的奶,摸着枕头下自己熟悉的斧头,倒是顾不得思忖锦被盖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心满意足倒头就睡。
半夜好眠。
按着以往的时辰,李大牛自然醒来。
原本该是晦暗的屋,舍不得点煤油灯的屋,只能借助自然月光照拂的屋,此刻却是亮若白昼。
有瞬间双眸都带着锐利,李大牛握紧了斧头。
等感受着柔顺的触感,他转眸间望着盖在自己身上跟泥鳅一样滑溜溜的锦被,形容不出好看的锦被,李大牛一个激灵。
然后,不自禁的揪起没多少肉的腮帮子。
疼得抽口气后,李大牛感慨一声不是做梦,才缓缓看向何桃花。
就见人双眸亮晶晶的,手里捧着精致的尿壶,像是捧着宝贝一般。
“奶,二……二蛋呢?”李大牛侧眸一看空荡荡床,还有些紧张。
“老王他们抱回去了,害怕孩子醒来找娘。”何桃花回了一句后,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回去之前,倒是尿床了。”
“我眼疾手快接到了!”
李大牛双眸一亮:“那我去县城医馆问问?”
“不用。”何桃花小声:“随行队伍不是有太医吗?村里老太太喝童子尿治病也很常见的。我就问他能不能喝童子尿。太医就跟我解释了。”
“说这个可以当药引,但要对症下药。”
李大牛闻言叹息一口气:“那得跟医馆大夫搞好关系。倘若病人病情需要,咱们才能赚个钱。”
“京城不知道医馆大夫性情如何。”
“没事,可以给你爹喝!”何桃花一听乖孙的哀怨,赶忙把话补充完整:“太医说这个尿能凉血散瘀,外用的话可以治疗跌打损伤、目赤肿痛。护国公看着壮实,据说也受了不少伤的。所以才会有太医随行跟从。”
李大牛听得这话,感觉自己都涌起一丝的愧疚。毕竟他先前关心护国公在外如何,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加深自己在大人心目中乖巧懂事的印象,好获取利益。
不像奶。
到底是护国公亲娘,总归为孩子思考担忧更多。
感慨着,李大牛积极问:“奶,您……您什么时候问的太医啊?”
猝不及防迎着孙子真挚孺慕的眼神,何桃花唇畔张合了两下。想想自己大清早……不对,大晚上的所见所闻,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就……就王护卫带着小内监过来要娃。我……我多嘴问了两句。你爹胡闹了一晚上,把太医都闹醒来了。”
“什么?”一想起自己做蛔虫听到的心声,李大牛害怕不已:“这……这出什么要紧事吗?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不会崔玥把护国公给弄伤了吧?
“嘘嘘嘘。你……你也大了,”何桃花往门口看了眼,“就是……你自己有数,以后记得啊。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贵人家……就……就那个……那个……”
到底面对才十岁的孙子,何桃花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有些事真让她大开眼界啊,所以又不得不说,免得进京后大牛丢了脸面。
琢磨着,何桃花抱紧了尿壶。感受着冰凉却又精致富贵的触感,她沉声道:“就那个后……还需要清洗需要药膏的,需要抹需要涂。还说不弄干净要生病。”
“你爹成器,你以后也肯定会娶贵人的千金小姐。可别像你爹这样手忙脚乱的,显得不疼人,不懂事。”
末了,何桃花叮嘱的很认真:“这种事,本来该你爷跟你爹说。等你长大了你爹跟你说。可你爹太成器,眼下规矩都不一样了。”
“奶现在撞见了,也就跟你叮嘱一句。”
李大牛闻言也颇为肃穆颔首点头。
他懂那个是哪个!
一路上他们要是不全族拿刀刃,要不是族长魄力安排妥当,恐怕族内的妇孺就会跟某些人一样。会被匪兵扛着去树林,有丧心病狂直接就地强,甚至连孩童都会抢。青天白日的,仿若畜生一般。
一开始长辈们还会捂着他们的眼睛。后来实在捂不过来了。
没了粮没收留的城池,甚至皇帝老爷居住的京城都赶人,世道就彻底乱了。
哪怕他当时小,可一次次的目睹一次次凄厉的哀嚎声……让他不得不印象深刻。
光想着,李大牛心里有些闷得慌,堵得慌。他还记得奶她们这些长辈都唏嘘感慨了。那时候他小,也没人想着避开他们这些娃娃。
因此他记住了。男人仗着武力,单方强势的,那都是杀女孩子清白,是坏的。
“奶。咱们这么辛辛苦苦来到滨州日子又好过了。族人怎么就……就这么失心疯了呢?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琢磨为奴做妾?”
“你想想啊崔玥这买一只鸡五两银子啊,我现在想着都还心疼。”何桃花看着孙子双眸散不开的苦闷,努力笑了笑:“我现在还抱着尿壶呢。这……这据说也要十两银子。”
“别说族亲了,我要是年轻个三十来岁,我都心动。在地里累死累活能够攒多少家底?”
“这达官贵人手里漏一点,都能轻松许多年了。”
“再说了……”何桃花眉头紧拧片刻,叹口气:“要是十年前你爹敢娶个二婚的,我鞋底都能打人脑袋上。可世道乱,谁都不容易。”
“我……我竭力去理解,反正你爹是国公,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可对咱们这样大多数的村妇而言,肯定会琢磨,这破鞋都可以,她们肯定可以啊。昨天在喊的那两都是黄花大闺女呢!”
李大牛听得这声强调,看看还抱着似宝贝一般的何桃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能屁股决定脑袋!”
“反正我还是很讨厌第一天就这么闹的。”
何桃花重重嗯了一声:“不去想他们什么心思,咱们自己良心过得去就行。吃完饭,琢磨琢磨怎么安排。尽早定下来对族亲的评定,也好让所有人都踏踏实实该种田种田,该嫁人嫁人,别胡思乱想了!”
李大牛当即手脚麻利叠被。
一出门听得大少爷的呼喊,听得询问早膳爱吃什么,听得……李大牛眼眸转了转,放下束缚,干脆询问道:“二蛋吃什么啊?我能吃跟他一样的饭长长见识吗?”
“当然可以,您稍等。”
李大牛乖巧稍等。
两炷香后,他努力用心记忆:“山药香菇粥、奶黄包、豆浆。”
食材不算精致,但是摆盘却是精致可爱。
当然味道更是不错。
慢慢吃完后,李大牛瞧着也没过来一起吃的护国公,念着先前得到的信息,也就不去多想了。
跟自家奶慢慢捋着逃荒。
李家逃荒之前一共十三房,共计六十八家,四百三十九人。
再加上接回村的出嫁女、有愿意闯关东的姻亲一百六十一人。
共计六百人。
这队伍在浩浩荡荡的闯关东大队中,不算最多的。毕竟大家都活不下去了,毕竟北上都要经过京城。
对他们而言一开始京城才是奔头。
到达京城后就有达官贵人,为了面子都得施粥赈灾。
但没想到奸佞心狠手辣,连皇帝老爷都能害。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北上。
“得亏族长英明。”何桃花回想着逃荒,忍不住红了眼眶。
在农村上了年纪的,都要提前准备棺材的。当年全族逃荒了,家里什么东西都带上了,也包括了棺材。
这些棺材,就成了折损在路上族亲最后的归属——宁可尸骨烧了,也不能被人挖出来当粮食吃。
她之所以将逝去的人记得清楚,因为他们夫妇两原先备好的棺材都装满了骨灰。一开始还琢磨一个罐子装一个的。后来遇到瘟疫,就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到滨州时当时分家分户,统计过的,当家男人,活着的也就二十七家了。活着的人,哪怕把你那二叔爷李二斗一家算上,也就一百八十三人了。”
“熬过开荒熬到现在的,也就一百三十七人。”
何桃花喑哑着声:“应该没算错。先前你爷办丧,这些族人还是来的。”
“至于姻亲那些,我倒是没记住太多。得问问你大伯母。她手里应该还有老一辈留下的人情往来账的。”
李大牛认同后,想想自家祖父丧礼发生的事情,眼神暗了两分,“奶,您打算这么安排那李二斗啊?”
“注意辈分!”何桃花一听李大牛直呼名字,当即扭头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什么人在偷摸竖耳倾听后,她虎着脸道:“李二斗到底是你叔祖父,嫡亲嫡亲的祖父。从血缘论,咱家跟他最亲!”
“听说达官贵人,都要讲究这些礼的。你作为后辈,不能这样忤逆大不孝的。”
李大牛迎着何桃花难得凶狠的脸庞,表情一变:“可他一点都没有叔爷爷的架势。您当初……”
“你不许想当年。”何桃花瞧着满脸都写满不服的李大牛,又脑袋往外转了一圈。而后她靠近李大牛两分,小声:“你要读书,你不读书也要多想想戏文。我做姑娘的时候听过包青天的故事,也在茶楼里听过夷三族诛九族呢!”
“你爹打天下的人,肯定不会叛国,那九族肯定安全的。”何桃花目光定定的看着李大牛,“可万一被贪官污吏害了夷三族呢?”
迎着这一声始料未及的质问,李大牛脑中空白一片,有些楞:“这……”
何桃花逼着自己一字一字开口说出来:“那些族人,都不会诛连到。可李二斗一家,却是三族之内的。”
“倘若这回不让他沾点光,以后你爹被抄家流放,捎带上李二斗家呢?咱们能说他活该吗?你爷和他吵过闹过,我跟你叔祖母年轻时候还打过。”何桃花眼圈一红:“可你爹出息啊,咱做他最亲的人,不能不去想最坏的打算。”
“奶就想哪怕流放了,那我也要底气十足的跟你二叔祖翻旧账,翻起来都是咱占着道理的那种。”
“毕竟法律上又不管断亲不断亲,是负责按着血缘关系全都抓起来!”
李大牛闻言感觉自己心口跟堵着石头一样闷得难受。
虽说逃荒路上李二斗一家也出过力,甚至他堂叔还死了。可……可安家落户后李二斗真不是个好叔祖父!
“我……我……我听你们翻旧账的,我爹去服兵役,还是他坑的!”最后两个字,李大牛克制住情绪,但还是夹着些火气。
看着双眸燃烧火焰,似乎都有些孩子气,不那么沉稳的李大牛,何桃花咬着牙隐忍住内心如刀绞一般的痛苦,喑哑着声回:“可……可最后也是你爷,你奶我同意的。你爹他们是去修黄河大坝。”
“黄河泛滥,你奶没了娘家,腰板子硬不起来啊。有田他懂事,不想让我们一家背上逼死你祖奶奶的骂名,否则你二叔三叔都讨不到媳妇。”
“他一走,在村里遭受白眼的就是李二斗!”
李大牛瞧着双眸都充血,浑身颤栗的何桃花,赶忙道:“奶,您别回想过往了,都是我的错。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我会记住的。且您看看我,不懂就问出来了是不是?您给我解释了,我也会理解的。”
看着面脸都是焦虑担心的李大牛,何桃花缓缓一昂头,将要冲出眼眶的泪水倒逼回去。她没什么好伤感的。
孙子还在呢!儿子也回来了。
不像某人!
人在做天在看!
被何桃花暗中冷笑的李二斗,跟国公血缘关系最近的李二斗瞧着蹲在他家的三木,梗着脖子道:“放心,都断亲了,我也不会去扒着那谁。”
“叔祖父,是扒不扒的问题吗?”李三木头疼着:“大牛昨晚那话您老没听见了?不觉得奇怪吗?咱们都分散在各个镇。结果你们来我家速度倒是挺快的。”
“我昨晚回家跟我爹娘大哥他们分别核对过时间了,感觉不太对!”
“因此我爹说反正我在家也是混着为主,干脆就带着些干粮,来跟着你。你是除却婶娘他们跟国公最亲的人,也是有仇的人。”
“万一有人把你弄死了,嫁祸国公怎么办?”
“我老李家祖坟的青烟就灭了!”
听得这声声强调的话语,李二斗眼眸一转,垂首看眼李三木。
李三木任由人打量:“放心,我爹娘虽然疼我,但我也不会像您这样不懂事。我是大哥大嫂都愿意宠着我的。”
李二斗闻言气得浑身都抖索。护国公他都没觉得太过恐怖,反正大不了一死。但李三木这种游手好闲的,竟然还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他当即就怒了:“我娘她说宠幺儿,结果呢?什么好处不都是李一石占了?听听他名字,一石到我这就成斗了!别人都是盼着一个比一个好,那有田有房有银,搁着名字都在显摆!”
李三木直接双手捂耳:“你赶紧种田去把!我年纪都没那么大,跟我翻什么账!反正我能看见他们勤快,你不勤快还不会动脑子不知道感恩嘴巴也不甜。”
李二斗牙根紧咬。
“你现在不种田不护秧苗,等着秋收颗粒无收怪你嫂子怪护国公踩着春耕的节骨眼来寻亲,还你心浮气躁没心思种田害你吃不着饭害你……”李三木瞧着面色来来回回的李二斗,话语一滞,小声:“你……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我有病啊?都断亲了。”李二斗牙齿都咬出血来:“我又没哥了。”
倘若有哥在,他倒是会这么骂两句。
反正大哥在怎么招,都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可他没哥了。
没哥了。
而他却是祖父了。
要给自己孙子撑起一片天。
“你有空叭叭的,倒不如让你爹好好学学你爷,盯紧了其他人。”
李三木闻言,有些惊诧的看了眼李二斗。在他印象里这个可是无能长辈。不过这回倒是莫名有骨气。
震惊着不解着,李三木点点头表示知道,便催促李二斗去忙:“我大哥晚上来。你要是仗着辈分敢让我大哥帮你干活,我明天就敢拆了你家。”
李二斗:“…………”
暗中盯梢的人:“…………”
发现连去茅厕都有人跟着,盯梢的人只能愤愤离开,禀告:“侯爷,李二斗身边时时刻刻还有人盯着,若是下手就得杀两人。”
“且还有李润泽的人跟着。咱们若是动手,反倒是会漏出端倪。”
闻言,被唤做侯爷的人冷笑一声:“能料想得到。毕竟蠢货当不了国公。让其他人也回来。找点小麻烦,给某些人心里埋下一颗表哥表妹天作之合的火苗也就够了。”
“本侯倒是好奇护国公怎么忽然间就风流了。”
被惦念的护国公听到下属汇报探查到谣言制造者张霄后,眉头拧紧成川。
张霄这混小子年轻气盛,但打仗挺猛,得封承平侯。跟他没大仇,但张霄脑子不怎么正常——他算皇帝皇后看着长大的崽,因他从天而降跟皇后拜把子后,就一直闹事,认为他出现抢了“弟弟”的位置。
“把证据快马加鞭去交给他爹镇国公。”
张氏父子一个国公一个侯爷,算本朝第一耀眼的武勋家族。照着苟军师爱讲的历史来看,这家得比他还学着夹尾巴做人。
结果这熊孩子,还是那么熊!
老厉恍惚:“就告家长?”
“不然呢?放崔二蛋去咬他一口吗?”护国公叹道:“大牛才十岁,又打不过十六岁的熊。再说皇帝皇后当儿子养大的,我跟他掰扯,那些人还说我当叔的不大气。”
“这憋气啊。弄个护国公收拾王家那帮人,以权压人的恶名,都比玩后院煽风点火强。”老厉直言道。
护国公按了按额头青筋:“去把我娘和大牛请过来,也跟他们提前铺垫一下。别看国公风光,也有些仇敌。”
“那会不会吓着他们?”
“让他们害怕总比我以后有张霄这么熊的儿子强!”
闻言老厉郑重点点头。
没一会儿李大牛和何桃花受邀前来,听完老厉诉说的前因后果后,对视了一眼。
李大牛缓缓吁口气。
他们李家大部分族亲还好就行,至于这个坏蛋的名字他记住了!
他……
“我听太医说上战场的都有些旧伤,比如跌打损伤之类的。他若是来家里找茬,我能不能送他一份礼?”李大牛观察着护国公的表情,问:“把还元汤送给他?”达官贵人肯定还是厌恶喝尿的!
“还元汤是什么?”护国公好奇。
“用来治病的民间偏方。”何桃花马上道了一句。
护国公彻底惊了:“您还懂民间偏方?”
“本来打算卖钱的,所以……所以问的详细了些。”何桃花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打算给您也备一份呢,让您天天喝。但太医说您有药,不需要用还元汤做药引。”
闻言,护国公看看何桃花,又看看眼里带着些小火苗的李大牛,“你们说的是同一件玩意吗?”
“就童子尿!”老厉没忍住插嘴、道一句:“这只是叫的好听一些,免得某些人喝不下去。”
护国公:“…………”
护国公:“…………”
护国公:“…………”
儿子,亲的。
这……这娘,也是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