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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回京 ...

  •   拓跋玉扶起医官,老头儿的身子仍有些发抖。曾经阿妈深夜忽然高烧不退,他敲遍医官们的门,只有巴图愿意给阿妈看病。拓跋玉感激巴图,经常替他跑腿摘些药草,慢慢的,巴图也和拓跋玉亲近起来,教拓跋玉分辨每种药草的功效。

      在阿妈还没有死的时候,拓跋玉常常和其他王子打架。他生得高大,更有股不要命的疯劲,会为了一句“狗杂种”追着异母兄弟追打,直到他或者对方昏死过去。

      草原所有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大可汗,但他只是放任儿子们彼此撕咬争斗,只有在充满危机的丛林长大的狮子王,才有资格拿起统领北狄的王旗。

      但巴图不同,他会皱着眉头训斥拓跋玉,也会耐心细致的给拓跋玉清理伤口,还会给他讲仁义道理。拓跋玉愿意为了阿妈的温柔担忧变得更强大,也愿意为了巴图的教诲控制暴力的欲望。

      直到那日,战败后本已销声匿迹哈纳尔忽然进攻王帐。当年哈纳尔将公主进献给大可汗求和,让她做了可汗帐中的女奴,过着连畜生都不如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诞下了拓跋玉,恐怕会被当成赏赐送给军队。如今哈纳尔却打着她的旗号重召旧部,全不顾身在王帐的她的死活。

      尽管最后仍是哈纳尔战败,然而大可汗差点被流矢射中了心脏,暴怒之下将俘虏们吊在战马后,任由它们在草原上拖着俘虏飞驰,直到被引来的秃鹫啃食尽了血肉。

      在王帐这么多年,阿妈知道怒火最终会烧到她的身上,于是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里,她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等拓跋玉回来时,便只看到那个善良怯懦的女人倒在血泊中,脸上只有解脱的喜悦,却没想过她的死亡会让多疑的君王猜忌儿子们是否与哈纳尔勾结,毕竟拓跋玉和拓跋磊身上流着一半哈纳尔的血。

      但,本就不是在爱和祝福中迎来的生命,阿妈没有在他出生时选择杀死他,除了怕被丢进军营,可能也有天性的母爱在作祟。他被细心照料了这么多年,不能连阿妈死亡的权利都剥夺。于是拓跋玉轻轻阖上阿妈的眼睛,温柔的在她额间落下真挚的吻——在天上注视我吧,阿妈。

      那晚,拓跋玉割下阿妈的头颅,摆脱了大可汗的猜忌。

      那夜,拓跋玉遇见了拓跋雅,从此命运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尽管后来拓跋玉对巴图百般照顾,却也知道他向大可汗献上阿妈头颅的事让很多人感到了畏惧,连巴图也不能例外。于是拓跋玉只是面容和煦道:“都说了不必跪我。你出去吧,我有些事要和他们说。”

      苏修远挡在卫珵身前,警惕的看向拓跋玉。

      “拓跋旭说你懂北狄话,已经知道卫家和北狄皇朝有关系,看来是是真的。”拓跋玉双手抱胸,索性用中原话开诚布公道,“我就不兜圈子了,卫家的案子是拓跋旭瞒着我们指使大梁人做的,长公主收到消息时卫家已经出事了。”

      卫珵攥住苏修远的手腕,不容抗拒拉开阻挡拓跋玉视线的身影,冷静道:“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是北狄,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赌上拓跋族的荣光。”拓跋玉平静道,“坦白说,如果当时是我收到消息,也会做出拓跋旭的选择,如果没有你搅局,大梁王都已经成为了我的国土。”

      大梁能在群狼环伺中走到今天,卫岷可谓功不可没,能借大梁政斗的手除去卫岷,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是谁?”卫珵看上去依然十分镇定,只是苏修远却发现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只听卫珵继续问到:“那个大梁人,是谁?”

      “自肃州援军到来后,他就没再和我们联系过,大概是被查到头上了。既然对北狄再无作用,那就当我送给长公主儿子的礼物。”拓跋玉无视苏修远瞬间的冷脸,继续道:“这个人是大梁的丞相楚欢。对了,我不能把拓跋旭给你,但我能保证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比死亡更痛苦。”

      长久的沉默,久到拓跋玉以为卫珵不会再开口,走到帐门口时才听到身后声音传来:“为什么帮我?”

      拓跋玉撩起帘子的手微微一顿,“护送你们的武士是我亲手挑出来的,他们死了,我必须让他们的灵魂安息。”

      “那肃州死的那些北狄人呢?他们就不必安息了么?”

      “有时候为了更多人的幸福,不得不放过一些仇人。他们的仇我会永远记得,下次再在战场遇见时,我会亲自向大梁讨回来。”拓跋玉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低得像一声飘渺的叹息。

      *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么?”

      初秋的红叶纷纷扬扬的洒落,卫珵叫住叶知秋,一时有些不舍。在北狄草原上,他意识到曾经的少年心动已经消散,如今寄托情愫的已经是身边的另一个人。但自小相伴的友谊也是做不得假的,尽管早对离别有了准备,却仍然难免伤感。

      “不了,前面就是燕平,应该不会再遇到危险了。”叶知秋的背影渐行渐远,白袍在猎猎秋风中拂动。

      “等等!”

      卫珵解下腰侧的剑,追上了那抹劲瘦挺拔的身影,把剑放在叶知秋掌中,“如今我要回燕平,腿也不适合再上战场,你如今要游历四方,雪霁也该物归原主了。”

      叶知秋握着还带有卫珵余温的雪霁,静静的看着卫珵奔回苏修远身边,心中忽觉怅然若失。他总是更想追寻那道浩荡剑意,可这条路只能一个人、一直的走下去。

      他看着卫珵远远朝他挥手,微微一笑,转身走进无边秋色里。

      *

      城门前,无数黑甲禁卫严阵以待,所有街道被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牢牢地被阻拦在禁军以外,好奇的把目光投向坐在轿撵上的黄袍男人,窃窃私语到—

      “真是那个卫珵么?”

      “千真万确,听说他一骑疾驰千里,差点把北狄的太子给杀了!”

      “你说得不对,是已经杀了,北狄把人带回去毒打七天七夜,本来都死了,结果又活过来了!”

      “那天我在城门远远见过他,长得斯文白净的,不像啊……”

      “来了来了!”

      一架几乎称得上七零八落的马车慢悠悠的驶来,逼近城门时,那匹枣红色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了。一个少年从车里钻出来,熟练的往马嘴里塞了根胡萝卜,那马才肯纡尊降贵的再往前挪了一小截。

      马车艰难的行进到城门,喂胡萝卜的少年被另一个年轻男人搀扶着走到金色轿撵前,刚准备行礼就被宋怀佑阻止道:“朕知道你受了腿伤,不必拘礼。肃州之战多亏了你,否则朕此时应当焦头烂额了。”

      随即他视线转向卫珵身侧的苏修远,神情有些耐人寻味道:“苏卿真是有个好儿子,临危受命统率军队,听说之前从没上过战场,倒是天生的好苗子。说吧,你们二人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应允!”

      卫珵不动声色的将苏修远往后带了带,应道:“护国安邦乃臣之职责,不敢求赏赐。不过陛下之前答应我的事……”

      “肃州求援被楚欢拦下,是他的亲子楚云揭发的。朕已经命大理寺卿审问搜查过了,楚欢实乃罪恶滔天,卫家的案子也是他主使。你放心,朕不会放过他。”想起押在地牢的男人,宋怀佑不悦的蹙眉,为一己私欲,竟可以将数万人命于不顾么。

      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挪开,卫珵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他只是越过宋怀佑的肩头看向卫宅的方向,那方碧空澄澈,柔软的翠绿悄悄探出墙头,正是人间四月芳菲的时候。

      眼前的光骤然迷乱起来,卫珵只觉得眼皮忽然沉重不已,长久奔波的疲劳汹涌袭来,他听见有人慌乱的喊着他的名字。只是很快,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些日子眼看着卫珵的伤渐渐好转,苏修远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昏厥过去。随侍的医官半跪着为卫珵探脉,在众人逼视下擦了擦冷汗,回到:“不要紧不要紧,只是重伤未愈加上劳累过度,吃些补气血的休养段时间就好。”

      即使昏过去,卫珵依然紧紧地抓着苏修远的衣袖,宋怀佑一时有些走神。在收到苏修远在肃州的情报时,知晓内情的几个大臣吵得快把御书房掀翻了,可毕竟有苏驰敬在前,实在不能轻易处置,如今又加上个卫珵。以他冒死突袭北狄的功劳,若不能善待之,恐怕会寒了武将们的心。

      不管如何考量,苏修远总归是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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