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36、争夺

　　冬日的夜晚降临得总是很早。日暮时刚过一半，天色就已经逐渐暗下去。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时，埃莱诺·卡伦从座椅上站起身。他取出火石，点燃了桌案上的油灯。
　　阿尔伯特坐在房间一角，目光低垂。灯光在他身上投下略微晃动的阴影。
　　“……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说。
　　“您必须决定下一步怎么做。”艾丽萨·德拉斯开口道，时间紧迫，他们必须把眼光放在未来的事情上，“在这次会议之后，一些冲突必定无法避免。”
　　很多时候，内部的矛盾远比外部的难以解决。如果阿尔伯特想达成他的目的，就绝不能忽视卢西娅以及她的支持者。
　　“您是说……”阿尔伯特微微皱起眉。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他的脑海，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阿尔伯特停顿了一下，随后不自觉地攥紧了右手。他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在这之后卢西娅可能会选择杀了我。”
　　一旦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可能随时失去性命，他就再也不可能忽视这一点了。刺杀主教固然是一个被世俗视为大逆不道至极的做法，但说到底，如果卢西娅真的这么做，只要她最终能成功，这事的影响也没那么难以消除。
　　“没错。”艾丽萨沉声说，“我对她了解不多，但我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手软的人。如果您的做法会让她失去权力，她就会有行动。目前支持您的人当中，有多少人可以作为战力？”
　　“不是很多。”阿尔伯特摇了摇头，“我之前秘密帮助了一些被卢西娅放逐的血猎回到洛德尼亚，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而且，这么做难度很大，很容易被人发现。”
　　教会中除异端裁判所与血猎协会的成员之外，大多数普通的教士成员都没有受过剑术或法术之类的作战训练。现在的裁判所几乎全被卢西娅掌控，如果不能召集足够多的可以作为战力的人，那么，一旦事态发展到需要诉诸武力，阿尔伯特必然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您毕竟是主教，我想这段时间伯纳德总长应该不会立刻采取过于显眼的行动。”埃莱诺缓缓地说，他常带着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凝重神色。
　　“除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您必须尽可能多地找到一些人手。”他继续说，“德拉斯阁下认为可以让那位塞缪尔·克莱德留在总部协助您，我也这么觉得。”
　　艾丽萨微微点了点头：“塞缪尔对很多市井的手段都了解一些，他能帮得上您。”
　　众庭会议已经结束，按照律法，在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四位主城的领主不能在洛德尼亚长时间停留，不日就需要返回自己的主城。而塞缪尔则不必受到这个约束，他恰好可以暂时留在总部，保护阿尔伯特。
　　在几个人谈话的间隙，迈兰纳的城主从腰间的束带上取下一把短刀，将其递给阿尔伯特。短刀的刀柄上镶嵌着一枚蓝宝石，刀鞘上则雕刻有金盏花的纹样。
　　“在洛德尼亚的赫尔墨斯①商会里有一些我熟识的人。”他说，“如果您需要他们的帮助，就用这把刀作为信物。”
　　年轻的主教点了点头，郑重地接过那把短刀。
　　“阁下，我还想问您最后一件事。”艾丽萨注视着阿尔伯特，目光平静而锐利，“您的决心，无论是对开战，亦或是对其他，是否现在也没有动摇？”
　　阿尔伯特沉默了一瞬。随后，他缓缓抬起目光：“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艾丽萨略一颔首：“在您完成想做的事情之前，我会守住杰奈特城。”
　　她并不是多么擅于言辞的人，但只要她承诺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
　　“您愿意帮我，我很感激，德拉斯阁下。”阿尔伯特轻声说，“只是……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我很清楚，我的胜算和卢西娅·伯纳德相比并不大。”
　　“我不可能认同卢西娅的想法。十五年前，杰奈特城当时的城主是我的朋友。她带人迎敌的时候，吸血鬼们极其残忍地在城外杀害了她。”艾丽萨目光微沉，眼中带着隐隐的怒意，“在霜月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议和。但我现在已经清楚，血族从不会把人类当成与他们平等的存在，如果我们做不出有效的反击，就根本没有和平可言。”
　　阿尔伯特微微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三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便结束了这次会面。埃莱诺戴上斗篷兜帽，与他们告辞后离开了房间。
　　卡伦家族的话事人穿过城区回到住处的时候，他的随从正趴在屋内的桌上打盹。不过很快，埃莱诺的脚步声就惊醒了他。
　　“呃，对不起家主，我实在太困了……”随从揉着眼睛，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您有什么吩咐？”
　　“收拾一下东西。”埃莱诺说，“我们明天去一趟商会，后天就回迈兰纳。”
　　“诶，家主，我听城里的其他人说，不久之前那场众庭会议，主教好像并没占上风。”随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您说，我们还要不要……”
　　“事实上，依我看，这位主教的胜算或许也没有那么低。更何况，卢西娅·伯纳德可不会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埃莱诺不紧不慢地说，一面在桌边坐了下来，“想要拿到足够高的回报，难免得多承担一些风险啊。”
　　他侧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此时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云层几乎将月亮全部遮挡了起来，略微有些黯淡的月光之下，赫丝特用长柄战斧支撑住身体，一面急促地喘着气。片刻之后，她再度举起手中的战斧向前用力横挥，将几名靠近她的血族砍倒在地。
　　这里是位于卡斯德伊家族领地东侧的白桦山谷。此处的地形适合铺设大范围的法术，因而成为了一处重要的防线。在此之前，卡斯德伊家在这里设置了很多法术屏障，从而阻止索菲娅手下的血族攻下这座山谷。
　　然而，这次针对卡斯德伊家族领地的进攻规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索菲娅似乎下定决心要攻取这个地方。赫丝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守住这里。翎羽的成员纵然拥有特殊的武器，但若是敌人过多，对他们来说也会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头儿。”她身边的血族叫了她一声，“你看那个是不是菲尔德家家主？”
　　赫丝特循着同族的目光望去，卡里亚·菲尔德正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一众血族身后。他的手按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赫丝特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菲尔德！你就这么想听索菲娅使唤？当年我们家族怎么帮你的，你都忘了？”
　　“我要是不这么做，菲尔德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卡里亚注视着她，语气和神色一样平淡，“如果换成你的家主，你以为他就能做出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赫丝特决定不再和他多说。她挥动战斧向前奔去，在劈翻几名血族之后纵身跃起，一斧砍向卡里亚。后者迅速后退几步，斧刃在他眼前极近的地方划过，最终重重落在地上。
　　这段时间以来的作战让他们发现了卡斯德伊家族某些成员所用武器的特殊之处——只要被那些武器伤及，受伤的血族就会立即死亡。
　　在此之前，埃德蒙·梅尔文调查过一些在战斗中死亡的血族的遗体，并且得出结论——让他们死亡的应该是一种被淬过毒的武器。不过，能够使用这类武器的卡斯德伊家族成员似乎并不是很多。
　　卡里亚身边的血族迅速围拢过来，阻止赫丝特接近。卡斯德伊家的卫队长正要再度进攻，她头顶的一侧天际忽然亮起一束耀眼的白光。
　　白光骤然间就已经散去，却让赫丝特的神经瞬间绷紧——那是法术屏障被破坏时会出现的景象，白桦山谷的某一处已经失守了。
　　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间，一名血族已经扑了过来。下一刻，一支箭矢从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赫丝特脸旁擦过，正中那名血族的咽喉，对方随即倒下。
　　赫丝特借这个机会，挥动战斧格挡开数名血族，随后退到手持长弓的维奥莱特身边。
　　“大小姐，屏障怎么样？”她低声问，“还能撑住吗？”
　　维奥莱特摇头。她环视四周，提高声音：“所有人，不要恋战，我们现在就撤退。”
　　“您要放弃白桦山谷？”赫丝特有些不敢相信。
　　“索菲娅派的人太多，现在离天亮已经不远，不能在这里浪费力量。”维奥莱特说，大概是失血过多，她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已经变缓，“快走。”
　　赫丝特咬了咬牙，伸手在空中一划，白色光芒随即浮现，将她与维奥莱特传送至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