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35、插曲

　　西泽尔肩披厚重的羊毛斗篷，沿着杰奈特城高耸的城墙行走。这里是杰奈特城的后方，树木众多，平日里也少有人迹。
　　“这附近的结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随在他身后的艾德里安呼出一口白气。雪虽然已经停了几天，这里却依旧寒冷。
　　西泽尔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吧。”
　　“这座城可真够大的……”艾德里安伸出手，拍了拍身边斑驳的城墙砖石，“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对了，兄弟——”
　　西泽尔忽然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他低声问。
　　艾德里安没有说话，凝神去听。
　　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听上去人数并不多。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自几棵树木后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从身影有些不太自然的动作上不难看出，这个人应该有不轻的伤口或疾病在身。
　　西泽尔皱了皱眉，伸手搭上剑柄。杰奈特城的贸易发达，常有商队来到这里。因此，这附近免不了有时会出现一些觊觎金钱的不轨之徒。看这个人的状况……难道这附近有盗匪之类的人吗？
　　身影又跑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西泽尔和艾德里安对视一眼，两个人谨慎地靠近过去。
　　地上的人是个头发蓬乱的金发青年，额角带着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一侧脸上布满尘迹。
　　艾德里安在她身边弯下身：“你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青年忽然挣扎着起身，手腕一翻拔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向他挥过去，露出她手臂上深褐色的皮质护甲。
　　“你——”艾德里安被这一下惊得后退几步，西泽尔迅速抬手从身后扶住了他。
　　“我们是吸血鬼猎人，没有恶意。”西泽尔说，一面从领口拽出银色的十字架项坠，“发生什么了，你需要帮助吗？”
　　青年闻言怔住了一瞬，随后她抬起头，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西泽尔，声音很低而且十分急促：“……有人在追我。”
　　“那我们先带你进杰奈特城……”
　　“不行！”青年忽然用力抓住了西泽尔的手腕，“她马上就会找到这。”
　　西泽尔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旁边的几棵树木上。那几棵树木都颇为高大，它们的一部分树根呈弧形拱出了地面，在树下形成一个空间，可以容纳一个普通身量的人暂时藏身。
　　他和艾德里安对视一眼，两个人立即将那名青年搀扶到树根下的空间内。随后，他们爬到那片树根的顶端坐了下来，从而防止有人发现树根下方的青年。
　　为了显得自然一些，西泽尔取出了那本诗集，佯装正在和艾德里安进行某些有关诗歌的讨论。没过多久，一阵声响由远及近传来，听上去像是马蹄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声音。
　　在下一个瞬间，映入西泽尔眼帘的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以及马背上的一名三十五岁上下的女子。她留着一头黑色短发，面容瘦削，肤色略深，额角横着一道浅褐色的伤疤。那匹马的马鞍一侧挂着长弓与箭袋，以及一把弯刀。
　　“呦，猎人们。”女子高声问道，“你们还挺悠闲的嘛，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西泽尔问。
　　“比方说……”女子用手上的马鞭敲着手心，“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
　　“啊，我们刚刚看见她了。”艾德里安说，“她往杰奈特城城门那边走了，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她没回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阁下认识她？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西泽尔说。
　　女子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和她有些私人的事情。”她说，一边一拽缰绳，驱马向杰奈特城的城门走去。
　　西泽尔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和艾德里安担心黑发女子会忽然折返，刻意在原地多等了片刻，才把目光从诗集上移开。
　　“兄弟，你觉不觉得她那把刀有点奇怪？”艾德里安问，“我以前好像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刀，不像是佣兵们常用的那种。”
　　“我记得这种刀应该是……帕梅伦城那边的人用的比较多，因为那里的猎户很多。”西泽尔收起诗集，翻身跃下树根。
　　他和艾德里安一起把树根下的青年搀扶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体力的过度流失，她现在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我一会找阿维森纳过来看看。”艾德里安说，一面将青年的一侧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梅伦距离杰奈特城并不算很近，如果方才那个黑发女子来自帕梅伦，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一直追这个青年到这里？
　　“先回去再说。”西泽尔扫视着四周，“如果那个追她的人回来了，事情就麻烦了。”

　　他们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从一个侧门回到了杰奈特城内。艾德里安去城中的教堂找阿维森纳，西泽尔则带着那名青年，回到了几位吸血鬼猎人暂时的住处。
　　这里原先是某间商铺的雇佣工人所住的地方。由于城中教堂暂时没有空置的房间，不久之前，几名血猎在取得同意之后，搬了几张床进来，暂时在这间小屋内住下。
　　西泽尔一推开门，就对上了屋内凯兰略显惊诧的目光：“怎么了，西泽尔，她是……”
　　“我和艾德在城外遇到她的。”西泽尔说，“凯兰，帮我一下，让她去床上躺着。”
　　凯兰应了一声，随即疾步走过来，和西泽尔一起把青年扶进屋内的房间，让她在木床上躺下。
　　“她受伤了？”她问。
　　“至少肯定有一些皮外伤，艾德去找阿维森纳了。”西泽尔皱起眉，“她说有人在追她，我也看见了那个正在找她的人。”
　　“你看见了？”
　　“对。但是我没告诉那个人她在哪。”
　　“她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凯兰慢慢地说，“那现在——”
　　从两人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艾德里安走进屋内，棕发绿眼的年轻医者跟在他身后。
　　“情况我听艾德里安说了。”阿维森纳将药箱放在地上，“各位，有件事先说好，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历，我只管给她治伤。毕竟我是真不习惯那些阴谋争斗之类的事情，咱们互相理解一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出去——青年所在的房间并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她的身份应该没那么简单。”凯兰退出房间，低声说，“她手臂上的那种护甲价格不低，不像是寻常人会用的。”
　　艾德里安愣了一瞬：“呃……照你这么说，我们不会是……惹上什么事情了吧？”
　　“倒也不一定。那个人清醒之后，我们可以问她。”凯兰在室内的一张木桌旁边坐下，她抽出自己的双手重剑放在膝上，用一块布擦拭着剑刃，“不过，如果她的确做了不正确的事情，我们也绝不能偏袒她。”
　　几个人说话的间隙，阿维森纳结束了他的检查。他走出房间，伸手带上了门。
　　“怎么样？”西泽尔问。
　　“她的伤没有大碍，但我觉得她这段时间应该是体力透支了，而且没怎么吃饱过。”阿维森纳说，一边将没有用完的绷带放回药箱里，“她醒之后，你们可以喂她喝一些羊奶，但是别让她立刻吃太多东西。”
　　“麻烦你了。”西泽尔点了点头，一边将他送了出去。
　　阿维森纳走后没多久，戴着眼罩的黑发血猎从门外进来，他的手臂上停着一只灰白色的信鸽。
　　“塞缪尔的信。”杰拉尔德·布兰特将一卷羊皮纸放在桌上，“教会决定与吸血鬼议和。”
　　艾德里安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刚喝了一口水，闻言直接呛住。西泽尔伸出手，用力拍着他的后背，随后拿过那卷信纸，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咳，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打仗，但是吸血鬼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议和？”红发青年咳嗽了几声，“教会不会真觉得这么做能保护别人吧。”
　　“这是主教决定的？”凯兰问。
　　“……不完全是。”西泽尔抬起目光，原先停在窗台上的黑色渡鸦飞落到他的肩膀上，“是众庭会议上，总部所有人表决的结果。”
　　所有人沉默了一瞬。说到底，现在这个所谓的难题并不是一件难懂的事，其中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你在很多方面都比你的敌人强大，而你对你的敌人又再厌恶蔑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谁会轻易接受议和？吸血鬼既然有了要消灭人类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在此时停战？
　　“他们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这件事情会干涉到总部里某些人的利益吧。”凯兰收剑入鞘，声音略显冰冷，“他们宁可缩在洛德尼亚赌吸血鬼会收手，也不愿意想办法彻底击退他们。”
　　艾德里安看着她：“如果连教会都不准备反击，那我们……”
　　“不能放松警惕。”西泽尔说，“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