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34、众庭会议（下）

　　下一刻，房间门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弗洛拉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房间外站着一名腰间佩有长剑的血族。她身披斗篷，留着红褐色的短发，身量比弗洛拉高出一些。
　　“你是谁？”弗洛拉微微皱眉，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名血族。与此同时，身后的女孩向她身边靠近了一些。
　　“林德家族的现任家主，莱希·林德。”血族说，一面走进房间内，“索菲娅·斯托克阁下让我和你尽快开始下一次对人类的进攻。”
　　弗洛拉用目光示意女孩离开，随后将房间的门关上：“这次的目标是什么地方？”
　　“人类的一座主城，还有它周边的一些城镇。那地方叫什么来着……杰奈特城。”莱希的右手搭在剑柄之上，语气略显烦躁，“啧，如果不是要转化那些人类当作战力，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还有一件事。”她看向弗洛拉，“人类应该是有了一种能够防止血族进入的结界，要破坏它至少需要纯血血族的法术，并且没那么容易。”
　　“你们需要我找到能解决这种结界的方法？”弗洛拉问。
　　“不全是。”莱希摇头，“这种结界应该只能挡住血族，你是人类，应该可以进到结界内部。从内部破坏它或许更容易。”
　　“……我可以试一试。”弗洛拉慢慢地说，“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有几个血猎之前见过我，他们应该也会采取其他手段。”
　　“我听斯托克阁下说，你不希望自己的其他家族成员参战。”莱希说，“我真不明白，你非要坚持这么做吗？你的家族既然已经选择与人类为敌……如果她们参战，或许我们会更容易获得胜利。”
　　“林德阁下，您可能忘记了一件事。”弗洛拉平静地说，语调略显冰冷，“我参战不是为了获得胜利，而是为了保护我的族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们参战，也不能让她们陷入险境。”
　　莱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她和这个人类果然没什么好聊的。
　　她转过身，向房间外走去，扔下一句话：“出发之前会有血族通知你。”

　　高台之下的人群中响起了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卢西娅紧抿双唇，不经意地略微握紧了右手——艾丽萨·德拉斯方才这番语气郑重的话，某种意义上无异于表明，她目前选择站在阿尔伯特的阵营。
　　她的两位盟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安德列·阿普顿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去。
　　既然艾丽萨与埃莱诺都选择帮助阿尔伯特，那么……总部中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或许就会因此改变自己的阵营。
　　“谢谢您，德拉斯阁下。”阿尔伯特向艾丽萨颔首，抬起手示意她回到座位处坐下。
　　“几位阁下还有其它建议吗？”他问。
　　“主教阁下，您想要开战，那么……开战之后呢？”伊莎贝拉缓缓地说，她与卢西娅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您的目标……是击退吸血鬼，并且要夺回格雷和塔蒂亚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就需要深入吸血鬼的领地，教会的损失也不会小。”
　　七十年前，为避免战争，教会不得不将原属人类的格雷地区与塔蒂亚地区让给了血族，从而换取和平。而这对于人类来说，实际上是一个不算小的损失——这两处地区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是十分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在这七十年中，也曾有人提出向血族发动进攻，夺回这两处地区，但这些提议最后大都不了了之。即便是在霜月战争中，当时的主教也没有选择在吸血鬼撤退之后继续进攻。
　　“约克阁下，战争只是手段，我不会为此耗尽教会的力量。”阿尔伯特说，手中权杖之上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我希望开战，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从吸血鬼手中保护教会的子民。”
　　“我并不是绝对反对议和。但是，在议和之前，我们必须抵挡住吸血鬼的进攻，削弱他们的力量，并且至少夺回沃恩地区。否则，就算吸血鬼能同意议和……”他停顿了片刻，“我们也根本就没有和他们谈判的筹码。”
　　卢西娅不禁在心里冷笑。若是人类真的向吸血鬼开战，阿尔伯特必然会借这个机会，让那些被她放逐的血猎回到教会。
　　这名主教如果想让她失去权力，就必定需要血猎协会的帮助。说到底，这个人不过就是想借这事给自己收买人心，从而对抗她。他一个二十几岁刚上任的主教，怎么可能是真心想对抗吸血鬼？
　　而卢西娅也绝对不能让他达到目的，至少在她从教会全身而退之前——她自然清楚这些年以来，自己在这个位子上曾做过什么。一旦她失去了现在的地位以及权力，她的结局……恐怕也不会好过那些曾经被她放逐的“异端”。
　　“我理解您的想法，主教阁下。”卢西娅收回思绪，轻声说，“不过，我必须说，我依然不支持开战。吸血鬼想必也没有精力进行太长时间的作战，您与这位塞缪尔·克莱德认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消灭人类，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
　　她扫视着高台之下的众人：“议和之后，我们很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如果这样就能避免更大的伤亡……那么那些牺牲，或许也是必要的。”
　　“恕我冒昧，主教阁下。”伊莎贝拉向阿尔伯特略微颔首，“既然您和总长的意见并不统一……那我们就应该让总部的全员投票表决。”
　　塞缪尔的目光愈发凝重起来。
　　“诸位，或许没有这个必要吧？”埃莱诺轻缓地说，“既然主教阁下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五百年前，洛德尼亚阁下定下的准则。如果主教与异端裁判所总长、以及血猎协会首席的意见无法统一时，就必须让教会总部的所有人投票表决。”安德列瞥了他一眼，语气中不无嘲讽，“卡伦阁下家族里还从没有人进入过教会任职，不知道这事倒也正常。”
　　埃莱诺面上的微笑并无变化，仿佛一副颇为完美的面具。
　　“约克阁下说的很对。”卢西娅注视着阿尔伯特深绿色的双眼，“这样一来，应该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如果总部的各位都同意开战……那我当然也会全力支持这场战争。”
　　阿尔伯特沉默了一瞬。他固然知道卢西娅的用意，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来拒绝这个提议。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表决。”年轻的主教最终开口。
　　台下几名负责维持秩序的教士会意，其中一人随即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铜盒，并将其送到高台之上。
　　阿尔伯特将权杖的杖尖点在铜盒之上，默念咒文，解开了锁住铜盒的符咒。
　　铜盒里盛装着许多光洁的白色小鹅卵石，鹅卵石的表面浮动着隐约的白色光晕。那名教士走下高台，将铜盒放在高台下的一张长桌上。

　　轮到桑德琳娜投票时，她起身上前，从铜盒里取出一枚鹅卵石，随后转身走进圣堂大厅旁边的一间房间。
　　房间面积不大，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是两只比寻常酒杯大出一些的高脚金杯。两只金杯唯一的区别在于，左侧那只的杯身上镶嵌有一块红宝石，而右侧那只则嵌着一枚蓝宝石。
　　为了避免所有人的投票选择被他人知晓，这间房间内没有其他人监管，每次也只允许一人进入。因此，这些白色鹅卵石，以及所以与这一过程相关的器物都被设下了符咒，防止有人在表决过程中动手脚，干扰最终的结果。
　　按照方才阿尔伯特宣布的规则，同意开战的人需要将鹅卵石放入镶有红宝石的金杯中，反之就放进另一只杯子。
　　桑德琳娜伸出手，将那枚鹅卵石放进左侧的高脚杯内。她很清楚，无论这场投票以及这次众庭会议的结果如何，卢西娅与阿尔伯特之间的矛盾都会加剧。
　　要是让当年那个刚刚进入异端裁判所的自己知道，有朝一日，她会站在那位她一度颇为敬仰的伯纳德总长的对立面……她想，当时的她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吧。
　　总部全体成员的表决结束之后，几名教士打开房间的门，取出了那两只金杯。他们站在圣堂大厅的正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开始计数杯内的鹅卵石。片刻之后，一名教士高声报出了表决的结果。
　　“六十三人选择开战，七十二人选择议和。”
　　圣堂大厅内再度响起了低语声，有些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阿尔伯特攥紧了手中的权杖，这次会议让他彻底认清了某些事情。卢西娅绝不可能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他们之间的这场争斗已经不能避免。
　　想要达成他的目的，阿尔伯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