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旅人》白露折扇

26、并肩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持续时间不短的夜间风雪终于开始逐渐减弱，然而格列斯特城外的战斗并没有停止。在战斗开始前，格列斯特教堂中的那名修女与几名血猎约定过，在所有居民安全撤离之后，她会再度敲钟三次作为信号。
　　现在钟声还没有响起，所有人的作战都必须继续。
　　西泽尔急促地呼吸着，一边用力攥住剑柄，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体力的过度流失让他有些晕眩。
　　他与艾德里安以及凯兰已经在刚刚短暂的战斗中解决了一些非纯血的吸血鬼，几个人脚边的雪地上布满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其余的吸血鬼在他们身边逡巡，暂时还没有再次进攻。
　　西泽尔清楚，他们之所以没有进攻，是因为那两名纯血的血族此刻正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到杰拉尔德、塞缪尔以及安柏身上，因而难以维持她们对那个能够控制血族行动的符咒的使用，从而让这些吸血鬼暂时恢复了神智。
　　目睹过刚刚的战斗之后，这些恢复自主意识的吸血鬼多少对这几名血猎产生了一些忌惮。他们逐渐不再继续进攻结界以及西泽尔与他的同伴，但他们也没有逃走——他们毕竟是吸血鬼。
　　面对人类，很多血族都压制不住自己的吸血冲动，尤其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血族。从这一点上来说，安柏的确是一个相当例外的存在。
　　不幸的是，西泽尔和其他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不算轻的伤口，这更进一步地激化了这些血族对血液的渴望。这也意味着，他们在这之后，有很大可能还要经历一场强度不小的作战。
　　“艾德，凯兰，你们怎么样？”西泽尔低声问。
　　“我没事。”凯兰说，她向后退去几步，与另外两个人并肩站立，一边垂下手中的重剑略作休整。她的颊侧有一道擦伤，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不用担心。”
　　“还好。”艾德里安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就是这天气实在不太好，我还是喜欢夏天。”
　　“你现在不害怕了？”西泽尔问他，希望借与同伴的对话让自己从晕眩感中挣脱出来。褐发蓝眼的青年依旧紧盯着面前的吸血鬼。
　　“兄弟，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不怕？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看不见这么多吸血鬼，咱们这不到一年都看见两次了。”艾德里安自嘲般笑了一下，“不过老师不是说了吗，越想那些有的没的，反而越容易出事，我只管挥剑和搭弩。”
　　“我觉得塞缪尔说得没错。”凯兰与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再度举起剑横在面前——一些吸血鬼已经忍耐不住，作势就要向几个人扑过来，“别分心，我们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千万小心。”西泽尔沉声说。他用因寒冷而有些发麻的手举起弩弓，将食指搭上扳机。

　　克里斯·林德微不可查地拧紧了眉，随即拉开弓弦再度向前射出一箭。
　　她这次瞄准的是安柏。后者身形一动，便在下一个瞬间化形成渡鸦。渡鸦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几个起落之间避过那些箭矢。
　　紧接着，渡鸦向她迅速俯冲下来。在克里斯射出下一箭之前，安柏已经在空中解除了化形的法术。她一挥手，召出数道聚集成绳索的黑色烟雾。它们自不同方向向克里斯卷去，仿佛正在给予猎物最后一击的蟒蛇。
　　按理来说，这样强度的法术并不是非纯血的血族能够轻易使用的。克里斯也清楚，这名叛徒之所以有这样的力量，是因为当年转化她的血族正是亚尔曼·西尔弗。这位曾经的西尔弗家族长堪称实力最强的几名领主之一。正因如此，在十五年前，当他被刺杀的消息传至其他家族的领地时，几乎没有血族不对此感到震惊。
　　克里斯瞳孔一紧，透明的屏障出现在她身前，黑色烟雾撞击在屏障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就在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烟雾上时，塞缪尔无声无息地疾步绕到她身后，一剑劈向她的脖颈。
　　克里斯在骤然间转过身，她举起手中的长弓，用弓臂硬生生格挡下了塞缪尔的那一剑——她与塞缪尔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允许她拉弓射箭了。
　　她快步退至一棵高大的橡树前，一面庆幸自己这把弓并不是由普通的木料制成。如果她所使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长弓，那它恐怕在刚刚就已经被塞缪尔斩断了。
　　血族只要不被伤到要害，所受的伤都能够自行愈合。对于克里斯来说，目前的状况虽然棘手，但是还谈不上生死攸关。然而，因为塞缪尔与安柏的拖延，她几乎腾不出手来破坏结界或操控其他血族——在这之前，她并没想到这两个人有这么不好对付。
　　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一旦等到天亮，她们就必须撤退了。这么一来，人类就又有了一段反应的时间。克里斯原本想先解决安柏与塞缪尔，但现在看来，她需要改变策略。
　　安柏的红色眼瞳在黑夜中仿佛燃烧的火焰。她与身边的塞缪尔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举起长剑，和她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向克里斯缓步靠近。
　　塞缪尔敏捷地上前一步，他故意在真正进攻之前变换了几次攻击方向，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覆盖有银光的剑刃向前刺出。
　　克里斯身形一偏，塞缪尔的剑刃几乎擦着她的颈侧划过。与此同时，她纵身一跃举起长弓，几缕暗红色光芒随之从她的指尖缓缓蔓延到那支凭空出现的箭矢上。
　　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安柏与塞缪尔身上，这让安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她随即向克里斯挥出一道烟雾。克里斯正将弓弦拉开，因而没能完全避开，黑色烟雾形成的尖刺瞬间洞穿了她的肩膀与侧腹，但她还是在最后将弓弦上的箭矢射了出去。
　　那支箭从血猎与血族们头顶的空中掠过，穿透了格列斯特城外的结界。那层构成结界的光晕顷刻间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白色光芒。
　　“糟了。”塞缪尔瞳孔一紧，他随即提高了声音，“西泽尔！”
　　这个结界纵然还算坚固，但也不可能完全挡住血族领主使用较强法术的一击。现在的结界已经被削弱很多，哪怕是非纯血血族的进攻也能破坏它。
　　克里斯在此时落回地面上。她顾不得还没愈合的伤口，立即抬起手在空中画出符咒。那些非纯血的血族再度受到了控制，他们不再注意西泽尔三个人，转而扑向结界。

　　卡斯德伊家族城堡的书房内，赫斯特·卡洛正来回踱着步，一面微微皱起眉。当她这样做的时候，通常是她已经心烦到了一定程度。
　　“我真没想到，现在菲尔德家也支持索菲娅了。”她说，“现在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有十二家族里的四家……”
　　“赫丝特，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坐在一旁的弗兰克·卡斯德伊略显无奈道，“但是你能不能先停一会？我有点头晕。”
　　“呃……抱歉，家主。”赫丝特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后退到维奥莱特身边站定，后者此刻正坐在扶手椅上翻看着一沓纸张。
　　“其实如果单看菲尔德家的实力，即便他们支持索菲娅，也不算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助力。”
　　维奥莱特将手中的一沓羊皮纸放到身侧的矮桌上，“但是……在卡里亚·菲尔德刚成为家主的时候，我们与他有一段时间走的比较近。索菲娅肯定会想从他那里问一些情报出来。”
　　“大小姐，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赫丝特再度开口，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在菲尔德刚当上家主的时候，因为另外几个家族看不惯他，家主和您还帮过他。现在他不中立也就算了，居然还去帮索菲娅？我记得当年家主还请他进入过卡斯德伊家的领地，要是他把咱们领地的一些情况告诉索菲娅，那就真的有点麻烦了。”
　　“哥哥。”维奥莱特伸出手搭在赫丝特的手臂上，随后将目光投向她的兄长，“你觉得卡里亚·菲尔德会真心支持索菲娅吗？”
　　“这个我不好说。”弗兰克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银色蛇形戒指，“不过，我想索菲娅必然不会真的信任他。这么多年，除了埃德蒙·梅尔文，我还没觉得她真正信任过谁。”
　　“说到索菲娅，她最近好像没有再对我们发动过大规模的袭击。”赫丝特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她应该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人类那边了吧。”
　　“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肯定需要转化更多的人类。”弗兰克从座椅上站起来，“赫丝特，不要放松警惕。趁现在整合一下我们和另外几个家族的还能作战的血族。”
　　赫丝特点了点头：“明白，家主。我明天就和其他几家的卫队长见面。”
　　“一定要小心。”弗兰克沉声说道，“现在这样的时候……敌人和朋友实在是不容易分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