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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北教学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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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系统识别出校园卡上的信息,三脚转轴将宋以则带出图书馆,外面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回到澜江花苑,家里的一切陈设如故,鞋柜里有三双拖鞋:他自己的、宋安意的,还有一双是宋樱桃自己挑选的小黄鸭。
宋以则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便顺势在玄关的柜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2015年9月22日,星期三,20:27
他给宋安意拨了一个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遍才被接起,电话那头宋安意压低了声音,“怎么了?想着给我打电话?”
“妈,”刚喊了一个称呼,他便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在另一个陌生时空里的旁观者,终于有了戏中人的体悟,于是那些被压制着的担忧与恐惧袭卷而来。
“你遇到什么事了?”只是一个称谓,宋安意就能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想和我谈谈吗?”
说着便有推门的声音,大约是樱桃已经睡着了,她害怕把人吵醒。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和樱桃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最近得了一笔奖学金。”他胡诌着想要盖过不安。
“不想和我说啊?”宋安意拖长了音调,“还是说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不敢追?还是更难一点……”
“没有。”宋以则很快反驳,脸颊却有些微微发热。
电话那头宋安意故意曲解他:“比这个还严重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要什么!我那么好心,你却要怀疑我的诚意。”
“好,宝贝,讲诚意的人,在人家都睡了的时候才打电话问要什么礼物。”宋安意笑道,“那我替她决定了,要一只可以抱着睡觉的小兔子。”
“你呢?”好像真的变成了送礼物的话题。
“没想好,要不你先欠着?下次想要什么了再和你说?”电话那头宋安意愉快地做了决断,想了想又说,“最后一次机会喽,还想还问我谈谈吗?”
宋以则沉默着,宋安意便也没挂电话,等他作决定。
“如果……”过了许久,宋以则才缓缓开口,“我是说如果,你知道现在做的事情得不到好的结果,要及时止损还是迎接这个不好的结果?”
宋安意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是你想做的事吗?”
“是。”
“我不知道,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合理的。”宋安意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你开始思考结果的好坏,那它必然不是你真正热爱的。”
宋以则有些出神地看着紧闭的鞋柜门,忽然问道:“所以你……后悔过生下我吗?”
宋安意笑了,“后悔过吧,得知只能是个小男孩的时候。”
“……”没想到那么坦诚,宋同学猝不及防,“我有点受打击。”
“但是,如果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生下你,所以……”宋安意说,“我不后悔。”
宋以则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背靠着柜子的木板,整个人都陷在里面,他小时候就很喜欢窝在这里,像被环抱起来,充满了安全感。
“不会是哭了吧?”宋安意听他许久不说话,忍不住嘴欠,“是不是特别感动,觉得妈妈很伟大?”
“嗯,特别伟大。”宋以则笑了,他无用指尖沿着面前桌板的木纹来回滑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问道,“妈妈,你也不会后悔收养小樱桃对吗?”
宋安意轻轻地“嗯”了一声,难得正经地喊了他的名字,“以则,当你在做某个重要决定的时候,你应该要想到为它带来的所有或好或坏的结果负责。”
宋以则的肩膀松垮下来,撑着柜子站起身,“我明白了,谢谢妈妈。”
电话那头的宋女士也不再多言,吐槽了他一句“小孩子心思恁多”,哄他早点去睡觉,片刻便挂了电话。
宋以则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一寸照片,有些出神地端详着照片里的女生,与十年后的自己相对而坐的场景又在他脑海里浮现,他问对方,“你想让我避免遇见她?”
青年笑着摇摇头,说:“你有自己的选择权,你承受所有选择带来的悲欢。”
宋安意则告诉他,如果开始思考结果的好坏,那必然不是真正的热爱。
而宋以则不知道的是,在他不停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北教”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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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宋安意带着宋樱桃出国旅游,宋以则便没有回申江,而是留在学校里准备新生辩论赛。
法学院的辩论社一直都是S大的王牌校级社团,与进其他社团不同,进辩论社需要依靠一场场辩论赛打进去。
军训伊始,每个学院就开始组建自己的辩论队,院内比赛决出冠军队伍或者个人能力突出的队员,形成院队,参加学校的新生辩论赛。
由于专业关系,法学院在辩论赛上一直很活跃,优秀的选手很多,竞争也激烈。宋以则他们的队伍在院内决赛中惜败,但他精彩的结论获得了评委的一致好评,成为全场最佳辩手,进入院队。
全校31个院系,他们带队学长黄柯帆运气极佳,抽到首轮轮空,国庆后的16进8是他们的第一次比赛。看完第一轮比赛的学长只说了一句:“今年每个学院的辩手实力都很强啊,不过我们法学院从来没有一轮游,希望你们不要创造奇迹。”立刻把他们几只没见过世面,很好骗的小孩子立刻从获胜的喜悦里拉了出来,埋头准备比赛。
S大假期也并不显得空旷,图书馆闭馆一天,北教学楼的自习教室却是照常开放,且人还不少。
一般来说,S大教学楼开放的自习教室集中在一二三楼,再往上便不开放了。
宋以则的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踩上四楼的台阶,又上了五楼,停在最西边的一间教室。他转动把手,再稍用力一拉,锁芯“啪嗒”一声轻响,门便往里面打开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因为长时间不通风散发出来的木头桌椅的味道。
他在为班会课借教室的时候偶然发现这间教室的门锁坏了,大约是坏得不明显,一直没有人来维修,于是这里就变成了宋以则的秘密自习室。
宋以则打开了窗户,最近下了几场秋雨,盖过了暑热,终于有了秋高气爽的意思,远远还能看见绿茵场上有足球队在训练。校园空旷得厉害,路上行人稀少,只偶尔看见一辆施工车向更西北的地方驶去——假期是施工队缝缝补补的好时机。
他在窗口坐下,忽然想到,十年后的宋以则指的北教自习,是否说的就是这间教室。
他没有因为那句叮嘱,故意来制造偶遇,也没有故意避开北教,一切本该如此。他既不知自己如何遇见照片里的女孩,也不知自己如何爱上她,更不知自己有多爱她,那怎么能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武断地作出决定。
他不能为不遇见那个女孩的决定负责。
然而,宋以则在自习室坐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第二个人出现,甚至整个五楼都没第二个人出现。
太阳渐渐西沉,在桌上落下一条金色的光带,宋以则抬眼看向窗外,绿茵场上的球队已经准备撤离。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正欲喝时,才忽然想起已经没水了。
于是趁着夕阳落照,宋以则站起来松了松筋骨,晃晃悠悠地去一楼直饮水机打水。
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变大,他无意识地跟着数数,或许有一瞬间也期待过是否有人正在上楼。但电梯门开了,仍旧空无一人。宋以则有些为自己的过于在意懊恼,回过神来却忽然发现这部电梯竟然是向上走的……
六楼有人也在等电梯。
说不清为什么,宋以则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似的一下子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地站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箭头。
向上的箭头一下一下跳动,终于变成了数字“6”。
宋以则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