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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但使相思莫相负(中) ...

  •   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夜
      景仁宫
      虽然声声说着“去吧”,但玄烨的不舍,却是我最深的欣慰。他坐在案前,翻看着我近日的习作,连声夸麝薰的字有长进,“乖乖不得了!这篇太也传神,朕还以为是哪天写来遗落在你这儿的呢!”
      我上前细瞧,原来是仿他的笔迹写的一首唐诗: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不奇怪,这首李商隐的《菊》,我可是费了大工夫的。一遍一遍写来,一张一张撕去,并不是想博他的欢心,只为让她宽心的东西。
      “薰儿,你练就这与朕一般无二的笔法,为的什么?”玄烨终是好奇发问,拉着麝薰,低声劝道,“写字太费心神,你身子不好,还是放下吧。”
      听他这样说,我笑了,心里好像漾开了春光般温暖,调皮地答道,“为的什么,于您的千秋大业全无一点干系,皇上大可不必挂心。万岁爷只需知道,麝薰临摹您的字,可决不是要‘窜改诏书’就成了。”
      “诶?!”玄烨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哈哈,好丫头!好利的一张嘴呀!”
      看他笑得开怀,我也是说不出的畅快,只是心里惦记着,自己代马佳英之手做的东西,可是已经传到东珠手里了。

      同时 钟粹宫
      “回主子话,马佳主子已经送走了,她说,多谢主子平日的关爱,也代小阿哥一并谢了。只是,”琳儿把个荷包送到东珠手上,迷惑不解道,“临去又留下这个。说是自己粗针大线的,只要主子您不嫌弃,她就算没辜负了佟主子的一片心了。”
      “是什么东西呢?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东珠疑惑地接过荷包,在灯下细细的端详起来。嫩黄的荷包,抽着鹅黄的结绳,不同寻常的是绣面上无花无叶的只有一首小诗: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荷包的风格和自己的菊花帕子异曲同工,东珠心里暗叹,‘亏她怎么想得’!诗是早年读过的,但那字却在魂里梦里,挥之不去。
      “真是有心人呃!”东珠会心地笑着,眼睛却已经模糊。
      琳儿不放心地看着东珠,低声问道,“可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让主子难受了?”
      东珠摇摇头,“是些咏菊赞菊叹菊的话,说到我心坎儿上了。麝薰心巧,英英手巧,到把我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看着琳儿听了自己的话,苦思冥想的样子,笑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歇吧。”
      “遮”琳儿乖巧地行礼,步子却迈得缓缓的,一步三回首,象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东珠看出琳儿的异样,耐心地问。
      琳儿回转过身,郑重的跪下,向着东珠磕了三个头。把个“新任皇后”吓了一跳,忙说,“琳儿!这是做什么?”
      琳儿抬起头来,已是热泪满眶,“奴婢求主子放宽心,您是大福大贵的人,别让旁人给搅了心神。奴婢九岁没了娘,被家人送到这宫里来,只道世上再没一个人怜惜奴婢了。苍天庇佑,让奴婢跟了您这么个宽爱仁厚的主子。这几年,奴婢是看着您怎么一步步过来的,您走得太难太苦。看今儿这情形,您终于熬出头了,奴婢给您贺喜!没什么可孝敬的,您就踏踏实实的受奴婢几个响头,别再为旁的事分心劳神,就算奴婢提前讨个恩赏。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又是埋身叩首。
      听了琳儿的一番肺腑之言,东珠感慨万千,颤声道,“快别这样。我在这宫里长日无聊,若没有琳儿你陪着,哄着,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今儿呢。该是我谢你呀!咱们都累了,好好歇下吧。”
      待琳儿去了,东珠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一头扑倒在床上,抽泣着,“阿玛,额娘。您们都看到了么?我做到了,做到了!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我终于没辜负了您们的期望,没给咱钮顾禄家丢人现眼,阿玛在天上也可以抬头挺胸地去见玛法了。阿玛呀,东珠永远都是您最懂事最听话的宝贝疙瘩,求您也别再为东珠难过了。把我送到这见不得人的所在,东珠一点都不恨您。真的!若是这一生里没有了他?东珠不是白活了一场么!”
      闭上眼睛,泪如泉涌,往事一幕幕映上心头……
      穿着龙袍俊朗的少年忽然转身笑着向自己招手,“唉!钮顾禄家的,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朕么?”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东珠从容贤惠地行礼,“谢主隆恩!”声音身影,温婉典雅,无懈可击。
      含笑擦去泪水,十三年后,依旧是‘东珠’一颗,温润内敛,莹泽无暇……

      同时 储秀宫
      马佳英抱起熟睡的胤祉,轻轻摇晃着,“额娘谢谢你,我的小阿哥!你真是给了我福气,要乖乖长大啊!长得结结实实,长得顶天立地,可别学你的几个哥哥,让额娘伤心。”泪忍不住落下,滴在胤祉的脸上。清清凉凉的泪水惊醒了胤祉的好梦,‘哇’的哭起来。马佳英慌忙哄着,只是不见效。
      侍女杏花从外间跑进来,“小主子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叫奶妈去!”
      “吃饱了才睡下,不该是饿。”马佳英有些不悦,“那些奶妈哪有咱们照顾的周详!不知是病是饿,总是一味硬塞。”
      “对了!”杏花忽然欢喜地从条案上的锦盒里,取了一直毛笔来。用着柔软的笔头,轻轻刷着胤祉的小手,逗得小胤祉‘咯咯’乐起来。
      看着胤祉停了哭声,马佳英总算放了心,“这是什么?”
      “前日景仁宫佟主子送来的。”杏花一边逗着小胤祉一边回话,“佟主子说这对笔本来就是送给小阿哥的,只是她身子不好迟迟没来。当时,她就拿着这个刷了奴婢几下,奴婢觉得痒痒得有趣,就没收起来。”
      “前儿?哪天呀?”英英手上哄着胤祉,嘴上问着杏花,“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您为找不找好花样子给钮顾禄主子绣荷包发愁那几天。”杏花摆弄着手中的笔,摸着两个刊在笔管上的小字“集成”,嘴上念念叨叨地,“虽说都是笔,奴婢瞧着佟主子送的东西可比纳兰主子送的强多了,笔上还有两个小金字儿呢!再说也实惠呀,弄个软头的,小主子现而今不就用上了?纳兰主子送的那个听说还是极品呢,可咱们又不会舞文弄墨的,指不上用啊!”嘟着小嘴,一副‘刻薄’像,“那笔头硬的,好赛在冰窖了冻了千八百年似的,奴婢都不敢往小主子手里搁,生怕弄疼了他。”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根舌头,惹人恨!提点你多少遍了,总不上心。”英英无奈地叹气,“阿哥睡了,你也下去吧。”
      把胤祉放在床上,英英轻轻坐在儿子近前,“孩子,你要给额娘争口气啊,一定要好好的长大成人。为了你,额娘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不怕,不怕,不怕,……不怕的。”像是心理暗示似的,一句‘不怕’马佳英说了许多遍,最后竟至轻轻呜咽。

      同时 翊坤宫
      “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云霓疲倦地吩咐着下人,继而阖上长长翘翘的两排睫毛。多少年来,支撑着她傲视群芳的自信和勇气,越来越模糊,一张英俊的面孔却是愈发的清晰。那是她凭着记忆和情谊描画出来的,那个永不会再相见的少年,在无情的岁月里,在她的心里与自己一同成长,一同老去。
      “我真是太傻了!”再次睁开双眼,云霓已是泣不成声,突然惊觉,厉声道,“谁在外边?”
      “主子,”小秋怯怯地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给您送绢花来了。”
      “进来吧。”云霓背过身,草草拭去泪痕。
      小秋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方白檀托盘,盘中盈着十来朵水蓝色的杜鹃。
      看着绢花,云霓一阵出神,看向小秋的目光也是难得的柔和,“做的很好,你辛苦了。下去歇吧。”
      等着小秋出了门,云霓捏起一朵花,放在手上,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好多年前,她就是戴着这样的一朵绢花进了宫门……
      一排排的姑娘,齐齐整整地列队等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赐见,云霓心里明白舞台的主角是那些辅臣家的格格,她不过只是陪衬,态度便越发的清冷,只盼着早早听到自己‘撂牌子’的声音。‘撂牌子!撂牌子!老天爷,一定要撂我的牌子啊!’云霓心底祈祷着,全不管‘撂牌子’意味着失败,意味着见弃,意味着耻辱。看到三两个被撂了牌子的姑娘哭得昏天黑地,云霓只觉得可笑,如果是她,怕不会蹦蹦跳跳,欢天喜地的冲出这‘吃人’的宫门去。
      出去了,就去吓他,还要羞他,吓他说从今后再不理他,羞他胆小连心里话都不敢明言。等欺负够他了,就和他骑上他那匹叫苍水虬的老马,好好的玩上几天。想的太美,忍不住笑出了声;想得出神,连天子到了近前还浑然不觉。
      玄烨无视身边一排排秀女的存在,竟自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礼,一声轻笑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清灵俊秀的姑娘。“苍水虬”,想不起她的姓名,只记得她曾这样给自己新进的坐骑命名。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几眼,别的姑娘们惴惴不安地行着礼,只她傻戳着,好像根本没看见他这个皇帝。留了心,原来是纳兰家的……
      “我真是太傻了!太傻了!”云霓含泪喃喃着,“为什么要听任摆布?轻易放弃了的是怎样的幸福?又得到了什么呢?!”

      同时 长春宫
      对镜梳妆是燕燕每日的功课,早早晚晚,端详着自己艳丽的容颜,总让她活力充沛。今天也一样,和往常不同的,燕燕的动作慢的很,慢的凝固了自己,慢的好像要把时光也凝固在镜子里。
      “你是后宫里最美的,最最美的。永远都是!”燕燕摸着自己的云鬓,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忽然,纤指瞬间僵硬,颤抖地拾出一根银发,狠命扯断。不相信地凑到烛光底下,待得到了证实,泪迸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就‘白头’了?!”
      “主子,您的洗脸水备好了。”翠喜端着铜盆轻轻巧巧地进来,紧着把脸盆放在海棠春架上,没看到燕燕的异样,自顾自地叨唠,“听慈宁宫的崔嬷嬷说,又有人进宫了,还有您的妹子呢!”
      燕燕一怔,似乎对翠喜的话不甚关心,冷冷地吩咐,“去给我冲杯首乌茶来。”
      “唉?现在么?”翠喜大惑不解,“可咱们这儿没有呀!”
      “我不信我郭落罗燕燕这儿,还会短了什么东西!”燕燕老大的不乐意,“一准是你们偷懒,不晓得收拾。待查明了,小心我揭了你们的皮!”
      “回主子话,真的没有。”翠喜告着冤枉,“上次不是您说,首乌茶是老太妃的所需,咱们不用备的么?”
      打翻了胭脂盒子,一声脆响,“那就到‘老太妃’那里取去!”
      顾不得收拾地上‘红泥’,翠喜匆匆地退下。
      逞够了威风,燕燕颓然地倚在妆台上,“好好的,凑什么趣?”晶莹的泪珠映得燕燕目若点漆,“为的什么呀?!阿玛好糊涂!断送了燕燕一个,还不够么?”

      景仁宫
      还是把他劝走了,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满天星斗出神。起风了,这一个静夜,又是风吹云动星不动吧。茫茫宫海,几家欢乐几家愁,想着他离去时不舍却又释然的样子,我真心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玄烨,玄烨啊,咱们就像这天上的星斗,本想借着一点光亮相互取暖,却终因距离太远,只能互相遥望,便也看不清彼此的悲伤。
      轻轻哼唱起一首老歌,浅笑着,只能在这午夜梦迴的时候才能作回自己:
      寂寞繁花泪轻洒,雨疏风骤谁牵挂,雨疏风骤谁牵挂
      百媚千红匆匆过,一世情缘付流沙
      求什么富贵,争什么荣华,醉梦醒后不是家
      寂寞繁花泪轻洒,雨疏风骤谁牵挂,雨疏风骤谁牵挂
      高门深院不胜寒,一世情缘付流沙
      求什么富贵,争什么荣华,醉梦醒后不是家
      泪轻洒,谁牵挂,泪轻洒,谁牵挂,泪轻洒,谁牵挂……
      ——《汉宫飞燕》片尾曲
      许是记忆深处的歌触痛了自己最柔软的那根神经,一曲未了,便把脸埋在手臂里,无声地落泪。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在身后为自己批了一件夹衣,只道是灵芸,回身看去,却是玄烨。
      “怎么!你?”麝薰又惊又羞,红了脸。
      玄烨的话说得更是没有章法,“朕在宫里转了几圈,哪也没去。”好像要急急剖白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不放心你。”
      我们对视了片刻,怔怔地出神,到是我先开口试探,“那皇上在宫里转圈子时,都看见谁了?”
      “你呀你”玄烨恢复了爽朗,笑点着麝薰的鼻尖,“变着方儿的套朕的话呀!哪回不是朕说三分,你早想到十分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笑了,“岂敢!圣意哪容人猜度?您又高看麝薰了。”
      “这回又怎样?想必也该传遍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朕又是怎么想的?”
      我惊愕于他的‘坦诚’,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好奇大过沉谋,心里一阵酸楚,“皇上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他脸色一变,装着郑重其事地吓唬着,“欺君可是大罪!”
      “麝薰有一事不明,还请万岁实言相告。立麝薰为贵妃,是您的主意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忐忑地想抓住最后一缕希望。
      “当然是朕!”他啼笑皆非的回答。
      我无奈地摇头,“那立东珠为后呢?”
      “这!”他哑了片刻,言不由衷地,“你知道,你还年轻又没有,”不清不楚地跳过,“况且母家又是……”
      我听不下去了,心想,“骗子!”因为心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
      泪打湿了他的龙袍,打断了他的话语。玄烨共麝薰两个都是呆呆的,这次换作玄烨先开口,“朕,朕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心都裂开了,你却只知道哭。”
      “立东珠为后是个好主意,但立麝薰为贵妃却是个狠主意了。”我苦笑着。
      “怎么讲?”
      “请皇上叫外人们关了这屋子里所有的门窗,再远远地出去,不许在近前,也不许在门前。”麝薰淡淡地。
      虽然见麝薰神色古怪,玄烨还是依言做了。
      “再请皇上坐到隔扇外面去,麝薰有些话要说。”
      “咱们这样靠着说不好么?”握着麝薰的手,玄烨彻底糊涂了。
      “不好!”甩开玄烨的手,幽幽继续道,“这些话是回答皇上的,却是不能讲给皇上听的。”
      摊开手,玄烨无奈地退到外间,“这样总行了吧。”
      全不理玄烨的反应,麝薰凄惨惨地笑了,“人神共鉴,麝薰的这番话上可告天,下可告地,若有假情虚言,天塌地陷,不得超升。”
      看着麝薰没来由地发着重誓,玄烨想上前阻拦,却听得她婉转的声音幽幽传来,“当今万岁英名果断,天纵奇才,可叹后位空虚,国体不全。先皇后乃是首辅索尼孙女,遗子胤礽又是储君,赫舍里氏的权势未免过大,加之索额图跋扈刚愎,日久恐动摇政坛,必须加以抑制。恰有纳兰氏明珠、云霓,朝里宫里,加以周旋。万幸此二人皆聪明绝顶,深明圣心,不幸聪明人必有可恨之处,假借圣意以逞私欲也是有的。皇长子算得什么,若是承祻、承庆、塞音查浑没有夭折,他不过是个四阿哥。庶妃是只配拥有宠爱,决不能授予高位的,皇上心里明白的很啊!皇后人选必要系出名门,放眼后宫,得配后位的唯有东珠一人而已。其父遏必隆人虽去了,余威犹存。况先帝委的四大辅臣,早已尽数凋零,再不施恩后人,何以显现皇上的仁政,何以安抚老臣之心。鳌拜作茧自缚,罪大滔天,死有余辜;苏克撒哈本就是狡黠之徒,一场权变,不但自己身首异处,还害了近支族亲;索尼是太宗皇帝‘心膂’,功高盖世,但以赫舍里家现在的情景,实在不宜再行加封了。只剩了钮顾禄氏,那个贤良淑德的东珠又是现成。可她家惯于摇摆,当年的遏必隆就畏首畏尾,是个只顾‘自家’不顾‘天家’的。其祖额亦都是太祖最为信赖的‘五大臣’没错,可也是个为了保全身家,下手诸杀亲子的无情之徒。为了效忠大汗!呵呵”麝薰冷笑着,“多堂皇的理由!反正他有十六个儿子呢。钮顾禄是什么,皇上、太皇太后一定比我更清楚。这个为了生存,为了生存的更好不惜咬死家人的‘狼族’,真的可靠、可信么?!为了稳定,为了均衡,定需要另一方势力的协调。佟麝薰,来自太后家族的力量不容小觑。贵妃,比皇后低两级,比嫔高两级,多好的支点!一座秩序森严、美轮美奂的后宫终是立稳了。只是,麝薰不明白啊。这样做,对麝薰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摇着头,心里淌出血来,眼中的泪却早已干了,“东珠会以为我是她后位的最大威胁;众嫔会觉得我是挡在她们前面的绊脚石;索额图不会以为我是太子的挡箭牌,怕不会巴不得我早早去死吧。圣恩在时还好,若有一日圣眷不存,皇上的那些个宜嫔、安嫔、敬嫔、端嫔、荣嫔、惠嫔,还有那一堆大大小小的贵人们,还不把我撕碎了。与其这样,到还不如落在太皇太后手里,兴许她老人家到是可以给我一个痛快的。”
      玄烨听着听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又被麝薰抢先了,“人会问,不是还有国舅做靠山么?看着女儿倒霉,阿玛难道会不闻不问?只是,一边是作天子的舅父,一边是作贵妃的父亲,两者兼得固然好,一旦有变,如何权衡?谁轻谁重?麝薰见过阿玛下棋,知道他最看重的是大局,最惯用的是‘弃子’。”我有些惊异,说得这般惨烈,自己还能如此头头是道地分析。只是声音开始发颤,心也抖的厉害,终于忍不住了,“皇上,玄烨!”一声厉吓,像一道惊雷,泪水终是纷纷如雨落下,“麝薰有这么可恨可怕么?要你动用这许多手段。我从没想过要‘大闹天宫’,实在犯不上的。麝薰到像是戴着重枷在一个没有前途、没有退路的地方蹒跚,还要躲着身边的乱箭如蝗,多希望皇上能拉我一把。可是,可惜,把我置身在这‘众矢之的’的,正是当今天子,你呀!”
      无言,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玄烨缓缓地向门外走去,“不留下朕么?”最后的努力,也被麝薰痛心打破,“此处为君泊孤舟,哪管身留与心留。”
      他,轻叹一声,终是去了,头也没回……

      当日夜 慈宁宫
      “太皇太后歇下了,皇上明日再来吧。”苏麻拉姑试图拦住急着进门的玄烨。
      “皇祖母!皇祖母!孙儿有事要见您。”玄烨顾不得礼数了,在门外高喊着。
      “让皇上进来吧。”布木布泰惯有的慈和威严,众人马上给玄烨让出一跳‘通天’的路来。
      “皇祖母!”玄烨脸涨的通红,正要说什么却被布木布泰打断了。
      “你们都下去,我想和皇上单独说会儿话。”待众人退尽,布木布泰笑眯眯地,“皇上想明白了?不告诉你如此安排的用意,是不想你分心。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不需一时三刻自己就想明白了。”见玄烨身子微微发抖,像是动了真气,安抚道,“怎么,心疼薰丫头么?”老谋深算的布木布泰摇摇头,好像是在笑玄烨的小题大做,“只要皇上心里有她,一直护着她,谁也伤不了她的。”
      玄烨苦笑着摇头,“可惜已经伤到了。伤得深,伤得恨,伤得痛。可朕这个万岁比她伤得还厉害,因为孙儿不能也不愿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皇祖母的授意。孙儿更不敢承认,她一眼就看透了您的心思,而朕这个天子还需她的点拨!”
      “怎么!”布木布泰倏的睁大眼睛,见玄烨一脸的痛惜,眼中竟还含着泪光,急急地安慰着,“不妨,不妨。这宫里的女人终是敏感些,可也好哄的很。皇上不要忧心,这也是帝王之道,‘无情便是至情’,万事还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说着,上前拉住玄烨的手,却被他挣脱了。布木布泰神色一凛,这是玄烨第一次甩开她的手。
      玄烨退后一步,强忍住泪水,哽咽着,“江山社稷,江山社稷!我是朕,朕是皇上,可皇上也是人啊!孙儿只觉得自己是孙猴子,永远也逃不出老佛爷的手掌心!”说罢,转身跑了。
      看着玄烨远去的身影,布木布泰惊呆了,这样的画面,这样的话语,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又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苏麻拉姑第一个冲进来,抱住摇摇欲坠的布木布泰,“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重复着苏麻拉姑的话,布木布泰自言自语,“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帮他们忙的事,怎么他们自己个儿就想不明白?!这天下是他爱新觉罗的,可这爱新觉罗怎么竟出些只讲情不讲理的子孙!”
      康熙十六年五月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史官们不会记得,后人们更不会想到,这一天曾是何等的惊天动地。只留下说书的,声声感叹,感叹着:
      江山美人,谁轻谁重
      一个情字,把君捉弄
      百媚千红,醉揽怀中
      梦也牵动,魂也牵动
      江山美人,谁轻谁重
      一个情字,把君捉弄
      昨夜黄花,不见影踪
      开也匆匆,谢也匆匆
      江山美人,谁轻谁重
      一个情字,把君捉弄
      姻缘好定,知音难逢
      成也英雄,败也英雄
      ——《汉宫飞燕》片头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但使相思莫相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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