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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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爷爷酒醒时已经又过了一天。他也不管顾惜朝反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上山，最后顾惜朝拗不过他就让他去了。山上的确已经荒得寸草不生。记得自己当年还在这上面跟阮明正较过劲，当时的人现在居然一个都不在了，想想都不可思议。自己那时候也年轻啊，居然可以满山上蹿下跳。
也不知道大当家后来来没来过山上，如果他看着光秃秃的山，更不知道做何感想。
他沿着当年的山路走回去，路过了坳口。记得那个故事就是在那里讲起的。坳口里倒还是花草茂盛，大抵是树木不多，无人问津，但一脚踩下去松松软软，一股腐朽的霉味。他就没再往里走，走也走不下去了。
再往前就是伏击战的地方。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他本以为现在只有自己还会上山，然而那个人也是白发苍苍，似乎在凭吊什么人。他听见顾爷爷走过来的动静，转过头来，想了许久，忽然笑道：“你是当年国民党的那个人。”他看顾爷爷愣住了便说，“都几十年了，也没怎么变。可不像我。”
顾爷爷还是许久没想起他是谁。
“你的，罪大大的……这么说话的话，会不会有点印象？”
顾爷爷恍然大悟：“竹山次长。”
竹山微笑着点点头。
竹山次长说被送去省里之后省里也不敢耽误，向上级请示了此事，然后又将他向上递交。那时国内正乱的很，也没人管他的事，便援引以往对待战犯的策略，先劳改几年，看他早有悔意，便遣送回日本。送走他的还算是些高级领导，如果单纯这么回忆的话，好像也是件光荣的事。
日本政府那边倒是很快帮他找到了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也健在，居然也没改嫁，自己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儿子也大了，也老了，成熟稳重，还养育了一对儿女。据说现在的儿媳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前一个儿媳早些年病故，儿子惦念母亲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又续娶一房，养老扶幼。孙子孙女也长大了，虽然是时下年轻人，也都孝顺。孙子还有了曾孙子，可爱得很，这两年也要上学了。说起来都让人老泪纵横，自己在中国犯了多大的罪、也吃了多大的苦，回到日本居然四世同堂，何等美事。
“只是那么多年没回去，很多东西都不懂得怎么用。可怜了我太太，好容易将孩子们照顾大，还没享到福，转过身来又要照顾我。真是老不中用了。”
顾爷爷也叹了口气。
“你呢，你怎么样？我是听说国军去了台湾，后来也就没什么消息了。”
“嗯，都还好。”
“这几年我也一直想回来，看看连云镇，也看看老朋友。可是身体不行了，一直不方便。前阵子听说老戚去世了，便想这次怎么也该回来一趟了。我孙子送我来的。”
“他在镇上等你？”
竹山笑着摇摇头：“不敢进镇。”
“惭愧？”
“一半是惭愧吧，一半也怕伤心。当年的人都不在了。本来以为戚家小兄弟会在，或者老高家的养子会在，居然都不在了。发生了很多事，我都是过了许多年听说的。都是好小伙子呀，可惜了。”他转过头来看着顾爷爷，“老戚一直等你回来。”
顾爷爷就不言语了。
竹山就苦笑了一下：“可真是没想到，最后是剩下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了。”
“是啊，不中用了。”
“我一直想问，当年你为什么没杀了我呢？”
顾爷爷长呼一口气：“时间太久了，实在是不记得了。兴许也不为什么。”
“这样啊。”竹山将脸别到另一边，“算了，我不问了。”
顾爷爷停顿了很久，像是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一样，然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给我讲讲那些年的事吧。”
竹山长出一口气：“从哪儿说起呢，让我想一想，不然，就从老戚回到镇上说吧……”
那天顾爷爷很晚才回到镇上，差点急坏了顾惜朝，他几乎都要上山去找他，还是被戚少商拉住。他说他总会回来的，在那之前，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顾爷爷回来的时候精神有些萎靡，也不管顾惜朝说什么，回到房间倒头就睡。顾惜朝想也许爷爷很久没登过山，特别是这种没开发的山，大概是累了，能早早休息也是好事。
然而第二天醒来，顾爷爷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忘记事情。
“传说有一种妖怪藏在荒野的深山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潜伏到人身上，靠吃人的记忆生长。它对人无害，可是也无法根除，被附身的人只能任由记忆被吃掉，直到离世时妖怪才会离他而去。兴许你爷爷就是遇上了这种妖怪。”
戚少商顿了一顿：“当然只是传说而已。正规一点的说法该是阿兹海默症，简而言之，老年痴呆。”
他说现代主义呈现出来的最大困境就是人类终究无法战胜时间，无论是光阴似箭还是停滞不前。所以一切终将流走。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