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观》蜉蝣叹

9、怀疑

　　司药仙君见仙尊闻听此言久久不语，于是也不再避讳，直接道：“仙尊，非是下仙不肯尽力，只是您也看到了，九殿下现在已被那换生花侵入三焦六腑，并扎下根来与殿下内腑融为一体，其根须马上就要接近殿下心脉了。刚刚下仙的那一碗药也只能克制那换生花几个时辰，让它的根须不至于继续蔓延，但是这毒花还是会继续吸取殿下的仙力。为今之计，想将此魔物强行取出体外已是不可能，下仙也只能尝试用金针之法将那毒物主体强行转移至肝部，再利用肝脏排毒之能辅以困魔咒加以封印。但此法也只能控制换生花不在体内乱窜，减缓它吸食仙力的速度，维持九殿下的性命。况且该法极其凶险，如果在施法时，那毒花剧烈挣扎，只恐怕殿下会承受不住而......”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司药仙君那未尽之言是什么，但仙尊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有几分的把握？”

　　“这，”司药仙君有些嗫嚅，复又坚定的道：“不瞒仙尊，下仙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并未有万全之策。如果非要说有几分把握的话，那勉强也只有一分而已。”

　　听及此言，仙尊也不再犹豫，闭了闭眼，沉声说道：“那，你开始吧！”

　　“好！”司药仙君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于是先回到床榻前摸了下小霄靖的脉搏，在确定药效已经发挥作用之后，赶紧招呼身边等待吩咐的药童，两人一起将九殿下的上衣除去，然后由药童将那小小的身子扶起固定，这时司药仙君已经将金针取出，一番准备过后，施针开始进行。

　　司药仙君先在小霄靖的身前、身后以及手臂和腕处的膻中、膈俞、灵道和内关这几处穴位施针，将其心脉强行护住，然后再以自己的数万年修为作为诱饵，加之行针辅助，不断牵引那魔花主体向小霄靖的肝部转移！

　　此刻时间虽然过去不长，但司药仙君已经是满头大汗！只因此法不仅极耗仙力，而且通过他与这魔花的近距离接触，也真正感觉到那花贪婪吸取仙力时的危险气息！但此时让他主动放弃施法已断无可能！毕竟小霄靖这一劫难是因他而起，如若自己不尽心尽力救治，那他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更何况仙尊此刻还焦急等待在侧。

　　仙尊霄桓以往只是听说这换生花十分阴毒邪门，但只有在自己亲自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才感到无比的后怕！要不是自己对这魔花多有忌惮，从而早早派人开始研究，那么说不准未来的哪一天，像小霄靖一样躺在床上的就是他自己！

　　此时仙尊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渡过此劫，完整的活下来；另一方面，他也十分好奇自己的儿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于是他开始在心中祈祷上天，一定要让小霄靖活下来，哪怕只是个废人也好！

　　司药仙君的施法还在继续。而当下的小霄靖虽然仍然没有意识，但是他胸膛内的器官似乎也能感受到痛苦，随着魔花主体的每一次腾挪都在剧烈抖动！那胸膛的红肿也随此慢慢向右胸转移！

　　“快了！”司药仙君咬紧牙关，继续坚持道：“仙尊，下仙现在快要力竭，烦请您等到这魔花移到九殿下肝部正中的位置，赶紧用困魔咒封印它！”

　　仙尊听及此言也不含糊，立马道：“仙君放心，吾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他赶紧上前一步，紧盯小霄靖胸膛的变化，于是在那魔花刚刚移到位置，立即施法种下咒术。然后他怕封印不够牢固，又取出降魔印顺势打入小霄靖的右胸，这才收回手。

　　司药仙君在仙尊撤手的时候也跟着撤下法术，手在那小小的身体前一扫，于是原本刺入体内的金针也跟着飞出，整整齐齐地收入针袋。

　　是时，司药仙君终于像卸下块大石般长长的输出一口气，让药童将小霄靖身体放倒在床上，然后盖好被子，这才缓缓道：“仙尊，九殿下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什么时候醒来，还得看他自己的意志力。”说完，他歇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这次，我们强行将那魔花封印在殿下身体里，虽然可保那魔花不在体内乱窜，但是它还会缓慢的吸食殿下的仙力，然后排出魔气！所以，殿下的眼睛会被魔气逐渐侵染，渐渐失明！”

　　仙尊看了一眼床上那小脸苍白、尚且年幼的第九子，有些不忍这颇具天赋的仙族娇子就此陨落，还是开口问道：“那有没有办法控制魔气？”

　　“控制魔气的办法是有，需要殿下每年都要去洗髓池洗去周身积攒的魔气，然后每月也要定时服用可以克制换生花吸取仙力的丹药。除此之外，殿下最好也要停止修炼仙法。因为无论他多努力，练出的仙力最终都会被换生花吸食转化成魔气！其他仙族之人，殿下最好也要远离，防止别人被那花吸食走仙力！”

　　仙尊听此，心中一震，久久不语。

　　“九殿下，您终于醒啦！”

　　小霄靖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仙童，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这个仙童好生眼熟！

　　小霄靖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的府邸比仙族的仙宫还要大得多，到处都是流光溢彩、斗拱飞檐，周围的侍从都对他毕恭毕敬，梦中的他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异常，只是自顾自的负手漫步，偶尔抬头，仰望苍穹。

　　“小子！你怎么在这里？赶紧回去！任务还没有完成前，不准回来！”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似是十分惊讶和愤怒，还没等他回问什么，就感觉一整个天玄地转，于是自己就莫名其妙醒了过来。

　　小霄靖又转头看向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榻上，身旁的仙童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在药王殿里碰到的那个。

　　“你是，鹤祥仙君？”

　　“正是！”小鹤祥兴奋得道：“九殿下，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似乎是在床上躺得久了，小霄靖只觉得全身酸痛，甚是不舒服，于是想要起身，便就用双手向下用力，缓缓支撑起上身，正在他欲再要动作，小鹤祥也反应过来，遂赶紧扶着小霄靖慢慢起身下榻，“小心。”

　　“鹤祥仙君，我这是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正在用血喂养换生花，然后一个不慎，那花就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后来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小霄靖边下榻边对身旁的仙童道。

　　“什么？你是用自己的血来养换生花？这东西吸血的吗？”小鹤祥听到此言有些惊讶，音量也不自觉的调高了些。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小鹤祥似乎感觉的这样说话有些不妥，于是解释道：“殿下，您不知道，你昏迷时的样子太吓人了！我们都感觉你快要活不下去了！是我师傅和仙尊两人联手，将那换生花封印在你的肝脏之内，这才帮你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花，还在我体内吗？”小霄靖一边在仙童的搀扶下慢慢往寝室外走，一边用自己的仙力悄悄探查了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发现，自己右胸处确实有个东西，正在丝丝缕缕吸取自己的仙力。可能是因为身体大伤，现下还十分虚弱，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体内的异样。

　　小鹤祥听到这番询问，内心有点感到为难，支支吾吾着闭了闭眼，然后下定决心说道：“是的。殿下，您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您体内的换生花只是被暂时封印，让它不再四处游走破坏您的脏腑，但，它还是会继续吸取您的仙力，所以......”

　　“所以，我以后不能修习仙法了，是吗？”小霄靖语气十分落寞，但他心里也清楚，换生花这等魔族圣物，不可能就那么容易被从体内去除，果然......

　　看到九殿下这幅样子，小鹤祥十分不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过两天他逐渐失明才自己发现后果，不如现在就把那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他。

　　于是，小鹤祥深吸一口气，眼神认真的看着九殿下的眼睛，沉重地道：“还不止这些！殿下，那魔花会将您体内的仙力吸食后转化成魔气，然后积累在您的肝脏之中，慢慢堆积上行侵蚀您的双眼，直至失明。此后，那魔气还会通过您的眼睛外溢出体外......”

　　知道这种结果九殿下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然后小鹤祥赶紧又接着说道：“但我师傅说了，您只要每年坚持去洗髓池洗去魔气，再按月服用控制药丸，未来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呵呵呵！”小霄靖内心无比苍凉，他仰望那澄澈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正常生活吗？”正常生活，在这仙族之内也只能被看做是个无用的废人！他已经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了，又何谈未来！

　　原来，他也仅剩几日天光可以欣赏了呢！以前那些无比寻常的仙光盛景，现在对于他而言，竟变成了奢侈！

　　后面小鹤祥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真切了，只是不断的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久不语。

　　霄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鼻间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人身上的薄荷清香。他抬头刚想要道一声谢，却听到那人似乎已经走远。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周围人的善意了。自他一万岁时失明开始，仙都之内就不断流传，说他因为贪练功法不知节制，最终走火入魔！再加上他眼中会不时溢出的魔气，更是让仙族之人对此说法坚定不移。从此，除了鹤祥会偶尔过来看他，便也没有人靠近过他了。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凡是靠近他的仙族，都会被他体内的换生花悄悄吸取仙力，于是，他也再不主动靠近人群，除非像今天这样，不得不去正德堂聆听教诲的情况。而他那曾经唯一的仙侍，据鹤祥说，似乎是犯了什么错，被他父尊治罪打入了仙狱。

　　不过，那个姑娘好像有些不同！霄靖不断回忆刚刚帮他捡起药瓶之人给他的感觉，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奇妙之感，好像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彼此认识！但，除此之外，那人还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之处。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霄靖仍旧保持着接住药瓶的姿势站立在原地。忽然，他胸中一紧！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所有的仙族人在靠近他的时候，他右胸之中的换生花都会蠢蠢欲动。但是，刚刚那姑娘靠近之时，这魔花却毫无反应！

　　所以，那姑娘，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