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观》蜉蝣叹

8、眼盲

　　“啊......”只见那换生花在飞起的瞬间，其根须霎时脱离种壳，整个花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八爪鱼，眨眼间功夫，便顺着小霄靖手掌上的伤口，立时钻了进去！

　　在换生花进入身体那一刻，起初他还能感受到血管中像火烧般的剧痛，然后那火一点一点不断往身体深处游去。这时小霄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立时用另一只手施法，源源不断的仙力从他的右手指尖涌出，然后紧紧的缠绕在左手手臂之上，试图用这种方式将那在血管中耸动着前进的魔花从身体里逼出去。

　　然而，根本没有用！

　　随着他仙力的不断消耗，那魔花似乎越来越兴奋！由于他刚失血过多，再加上仙力耗损过大，身体反而越发难以抵挡魔花的入侵，那魔花在他体内的游动速度竟然加快了！

　　“嗯哼！”小霄靖咬紧牙关，眼睛也紧紧闭起。此时他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抱着手臂在地面上不住的滚动，那□□声也开始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

　　就这样，小霄靖和那魔花斗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这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而这时他已经几近精疲力竭，连痛苦□□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痛到无法呼吸，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汩汩涌出。因为他能感受到那魔花已经通过了他的手臂，向他的脏腑横冲直撞而去。

　　就在这无比无助的时候，似乎那些钻心的痛苦正在逐渐离他远去。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性命似乎就要交待在此了！于是脑中开始不断闪现他短暂一生的画面，有些是在仙族节日为父尊表演自己新习得法术时，父尊脸上满意的微笑；有些是自己受到师长表扬后，转头就被兄长们夺过书箱扔进池塘的场景；还有他走在仙宫宫道之上时，路过的仙娥们对他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但是更多的回忆中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在房中读书，一个人在屋顶修习法术，一个人坐在池边雕木头，一个人......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谁会最先发现我呢？

　　父尊肯定不会！他从来没有来过我的仙府。

　　他的兄长们吗？算了！

　　也许师长们发现到他久未来上课，会着人来看看吧。

　　他的仙侍，也许见他久未出屋，也会过来察看一番吧。

　　是时，小霄靖脑中响起一声叹息，悲悯的说道：“别指望别人来救你了！放弃吧！”

　　是呀，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小小的霄靖痛苦的小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就这样吧！”然后身体忽然放松，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司药仙君，您看看，九殿下这是怎么了？”

　　当接到九殿下仙府中的仙侍发来的传讯符时，司药仙君立时心头一紧，想到前些日子被九殿下要走的那颗换生花种，他顿觉大事不好，于是赶紧收拾好药箱，然后带着他的仙童一闪身到达了九殿下仙府门口。

　　此时，正见一仙侍正焦急的站在仙府大门处来回踱步，眼神中显露着慌张和害怕！

　　他一抬头，见到司药仙君已经到了，顿时像见到了大救星，立即飞快一礼上前，然后也不顾其他，架着司药仙君就径直飞奔去小霄靖的寝房。司药仙君也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于是并未计较小仙侍的无理。而他的仙童见自家师傅并未深究，也只是瞪了那仙侍背影一眼，随即赶紧跟了上去了。

　　当司药仙君迈入寝室之中，一眼就看到那很像换生花种的空壳摆在外间书案的空碗中，只不过那壳子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红色纹路，一时间，着急小霄靖状况的他也没有立即深究。

　　只不过，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的血腥味，让这见惯了生死的老仙君还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司药仙君跟着仙侍的指引快步绕过了屏风，看到九殿下那小小的身体已经被安放到了床榻之上，脸上惨白的颜色似乎透露出这个小孩子曾经遭受了何等的痛苦！

　　老仙君赶紧上前，坐在床榻边，从锦被中抓出小霄靖的左手想要把一把脉。却不防，看到那小小的手掌上已经缠好了细细的纱布。想来，是那仙侍发现九殿下晕倒的时候，事先自行处理的。

　　司药仙君也没顾虑太多，于是赶紧将手搭在那受伤的手腕上开始摸脉。

　　这一摸不要紧，那老仙君原本就绷着的脸庞，眉头又锁了锁，然后又去锦被里，将小霄靖的另一只手从被中拉出，开始把脉。这回的结果，让司药仙君汗如雨下。

　　“九殿下的五脏六腑，已经气息大乱！”说着，老仙君立时吩咐身旁立着的九殿下府上仙侍：“九殿下这个伤是在太过严重，你赶紧上报仙尊，让尊上过来一趟！”

　　那仙侍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迅速起身，向仙宫方向飞身而去。

　　匡正殿内，仙尊霄桓照例正在批阅奏折。

　　“尊上！”侍者匆匆跑入殿内，语带焦急地躬身行礼道：“尊上！不好了！九殿下出事了！”

　　仙尊被这侍者的声音吵得额头突突直跳！

　　仙魔大战已过去一万年，尽管结果算是魔族大败，但作为这仙族的首领，他十分清楚，在此战之中，仙族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恢复仙族实力，守住并扩大仙族势力，唯有如此才能不枉费他多年的筹谋！

　　这些年来，他对内重视仙族社会风气的培养，通过引导仙族子民对婚嫁一事循规蹈矩，使得仙族人口在短期之内得到极大提升，就连他自己也身体力行，已经拥有了九个儿子。另一方面，他通过教育不断培养仙族子民以三界为己任的意识，潜移默化的树立仙族凌驾于他族之上的优越感，并暗中把魔族形容成破坏三界秩序的罪魁，从而顺理成章为仙族制霸各族、统治三界做下铺垫。

　　对外，他作为仙尊，一方面在表面上努力与魔族修复关系，为仙族的不断壮大争取时间。而另一方面，他也积极与人族和其他族类加强合作，以帮助他们维护百姓生存的名义，不断派遣仙兵仙将去他族斩妖除魔，护卫一方。自此仙族在其他各族心中的正义形象变得越来越稳固。

　　近来，他政务变得越发繁忙。随着三界之内攀附和归顺仙族的势力越来越多，需要他权衡和决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越发复杂。

　　就在他正在为近期妖族大举归顺魔族的消息而发愁，就听到下面的侍者开始大喊大叫！

　　仙尊按捺下胸中怒气，猛然间从书案中成堆的简牍中抬起头，目光冷冷的瞪视着来人：“什么事？”

　　那仙侍似是被仙尊的眼神吓住，行着礼的手开始抖抖索索，语气也颤巍巍着道：“是，是，是九殿下，他不知怎么，受伤昏迷了！”一句话，说得声音是越来越小。

　　“受伤了？司药仙君有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正是司药仙君派人过来通传的，说是九殿下的状态，怕是不好了！”那仙侍一边谨慎回答，一边面对着仙尊的威压，头上还是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罢了！吾还是走一趟吧！”仙尊本来想说，受伤这等事，就是自己过去看了，又能有什么办法？但随后他又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万一这个儿子真有个好歹，如果自己因为没过去而错过了见这儿子的最后一面，那以后，他人指不定会在背后说自己凉薄！连亲生骨肉的性命都不在乎！

　　语罢，仙尊立时起身走下御案台阶，然后回头扫了下案头上尚且堆积的一小摞奏疏，心里想着，还是快去快回吧！这些事务可不能耽搁！

　　然后带着随从侍卫挥袖一转，施法立即来到了小霄靖的仙府。当他刚走进小霄靖寝室的时候，就感觉到整个房间的气压十分低沉，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些血液混着草药的味道。

　　司药仙君见到仙尊已到，于是立刻起身迎上前来行礼：“仙尊！”

　　仙尊霄桓抬手免礼，宽仁道：“仙君不必行礼，说一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司药仙君知道情况紧急，也不耽搁，立即将仙尊引至小霄靖的床前，边为他讲解病情，边将小霄靖的衣领拉开，示意仙尊查看。只见小霄靖的胸口处像灼烧般涨红，与他那苍白的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药仙君对仙尊恭敬道：“仙尊，九殿下现在五脏六腑气息紊乱，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脏腑中乱窜！”说着，他又将小霄靖的左手展示给仙尊看，“仙尊您看，这应该就是那毒物进入九殿下身体的入口。”只见那左手上的伤口血迹虽然已经快要干涸，但是伤口处还在不断往外散发着缕缕黑气。

　　“下仙刚刚已经用仙力探查过殿下的仙体，发现，一旦仙力靠近那个毒物，仙力就会被不断吸食，逼得下仙不得不另想办法尝试去控制殿下的病情！”说完，他与转身踱步至书案之上，将那个装着换生花种壳的碗拿到仙尊面前，用另一只手指着那种壳道：“仙尊，这个应该是换生花的种壳，如果下仙没有猜错，九殿下应该是找出了培育了这换生花之法，然后不慎被这毒花所袭，才造成了如今这般后果！”

　　仙尊听到换生花三个字，眉头骤然疑惑皱起。

　　司药仙君正说着，语气隐含愧疚。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只听啪嗒一声，似是杯盘碰撞的声音，于是他赶紧回过头去，看到那刚从仙宫赶回的仙府侍从似是没站稳般，差点撞落他刚派人熬好的压制毒性的仙药！

　　“尊上、仙君赎罪！小仙实在是太担心殿下，差点碰碎药碗。小仙这就下去领罚！”说完，他还未等二位上仙有所应答，自己就小跑着急急退下。

　　仙尊见此情景，只一个眼神，示意一个护卫也悄悄跟了上去。

　　司药仙君怕再生变故，赶紧将那药碗端了过来，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碗沿之上施法转了一圈，见药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于是亲自扶起床榻上的九殿下，把那一碗药一股脑全部灌下！然后，他又轻柔的将小霄靖放到床上，将药碗也放置在一边的矮几下，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做好这些，司药仙君回过身来朝仙尊重重一跪！“仙尊，下仙有罪！下仙不该听到九殿下想要培育换生花为您做生辰贺礼时，就答应将那颗换生花种给他！如果不是下仙，九殿下也不会有此一劫！”说完，这头发花白的老者满脸愧疚，眼睛竟也微微泛红。

　　在听到换生花名字的时候，仙尊就知道，此事定有蹊跷，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被刚刚那小仙侍打岔了过去。如今听到司药仙君主动承认，竟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毕竟自己儿子的身体还要靠他医治，不能耽搁；另外，换生花一事，还是需要个精通医术的人搞个明白。总之，就算这个儿子救不过来，也不能让他白白搭了条性命！

　　“起来吧！你的罪先记着，容后再算。现在，你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救救吾儿一命！”仙尊似是才刚想起小霄靖是为了给自己送生辰贺礼才会落得如此，思及这个自己未曾太上过心的小儿子，眼神中也不由得流露出慈父般的心疼和担忧。

　　说来，他这个小儿子也是有些可怜的！如果这真就是他的命数......

　　司药仙君听到仙尊说暂不治他的罪，于是也不再害怕，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他有些忍不住感慨这九殿下多舛的命运，但也还是尽心尽力的开口对仙尊道：“办法是有，只不过，九殿下可能从此再也无法看见了！就连修习仙法，也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