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星惠顾》非食

3、小姑

　　他们开车到省城，再转乘飞机，到达明阳市已经是晚上了。

　　下了飞机又有人来接，辗转了多久，许家亦也估摸不出，只知道车一直开一直开，直到洛宛音告诉他，快到了。

　　那时候，他目光所至的一切都在印证曾经有人告诉他的一句话。

　　一个人的认知，决定了他能活出的上限。

　　车子停在了一栋二层别墅前，洛宛音带着许家亦下车。

　　进了门有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迎上了接过行李，许家亦听洛阿姨叫他“霞姐”。

　　“阿姨好。”家亦跟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好。”她表现得特别热情，说：“可算到家了。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看着没多大长这么高。”

　　家亦笑了笑。

　　这话到他家里看病的人经常说，他知道是寒暄。

　　洛宛音却很自得地附和：“看我没跟你说错吧，许叔基因好。”

　　“是跟照片上挺像的哈。”

　　洛宛音上次出差回来，在家整理照片，她看着情绪不太对就走上前问了两句，那时洛宛音抽出过一张老照片给她看，讲起来那段经历也是又哭又笑的。

　　她两人说笑，许家亦只在一旁听着，旁边的立柜上摆着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里面那个男生就是她们说的小承吧，洛阿姨的儿子。

　　许家亦觉得“眉清目秀”放他身上才不违和。

　　洛宛音说先带他去房间看看，许家亦就被领着上了二楼，是独立的一间，很亮，很干净，看着，很贵。

　　房间布置得不像新入住的样子，衣柜里的衣服，书架上的图书各归其位，书桌上放着墨水、钢笔和已经拆封的其他文具，飞镖盘上扎着六只飞镖，门后挂着一个草编的稻草人玩偶，咧着嘴在笑，两只手扯着一条“欢迎回家”的横幅，又可爱又滑稽。

　　她真的是特意去接他的。

　　事实上，洛宛音对许家亦的照顾可谓尽心尽力。

　　怕他有负担，讲她小时候因为父母没时间照看她，大部分时间许蕴生都把她放在学校带着。
　　来的路上把从林县到宋城怎么坐车，到机场怎么坐车，怎么安检、登机。事无巨细都跟他说得很清楚，就怕他以后用到的时候会手足无措。

　　教他手机拨号，打电话，怕该教得没教，让小孩露怯，又怕教得太多太细，伤孩子自尊。

　　有一时她想，干脆把家亦认作干儿子算了，这样有个名头，也不至于小孩子歉疚。

　　这一轮的走访还没结束，洛宛音在家里待不了多久，走之前得把入学和体检的事办妥她才放心。

　　夜晚十一点的书房还亮着灯，洛宛音在确认许家亦的入学材料。

　　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

　　“临哥。”洛宛音接通后称呼电话那头的人。

　　来电是江临，许蕴生的学生。
　　他问：“小朋友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

　　“那行，明天过来检查吧。”

　　“行，明天早起我们过去。”

　　“许老师怎么样？”

　　洛宛音回忆起许蕴生两鬓斑白的模样，这与他离开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生命体的机能会走向衰老是自然法则，可有些东西却不受这法则的束缚，偏偏逆向而生，它只关乎心境而已。

　　“看着精神还行。”洛宛音回答。

　　许蕴生当年的研究被勒令停止后就杳无音信，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跟人谈起，江临不免有些感慨。

　　“那就好，那就好。前天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这么多年了听他讲话还是紧张。真是恍如隔世啊。”

　　说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好在只是恍如隔世。

　　体检整整做了一上午，检查的项目有两页纸那么多，把心肝脾胃浑身上下各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洛宛音说是学校要求的，趁着这个机会不妨做个全面检查。

　　许家亦自然不会有异议，甚至在医生对他望闻问切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远方的亲切感。

　　等结果的这几天，洛宛音给他拿来了一摞新的课本，还有一些资料，全是高一的。

　　“许叔说，你自学过一些高中的课程。他想让你试着直接读高二应该没问题。你觉得呢？”

　　许家亦上学早，辍学得也早，高一上了半个学期就退学了，学校的老师不止一次地让他再想想，他给出的答案和对许蕴生的回答一样，不去了。

　　虽然觉得那些书看了也没用，但他无事的时候还是习惯拿着书坐在山岗的背面，坐上一下午就觉得心静。这样断断续续的，该学的该看的他也没落下多少。

　　许家亦拿了最上边的一本翻了翻，说：“课本不太一样，但感觉知识点都差不多。”

　　只是粗略地翻了翻，因此这话他说得心虚，但也不想让洛宛音多操心，想着自己反复琢磨总能学会的。

　　还有一件事洛宛音早就有打算了，既然要重新开始，干脆让他“脱胎换骨”地选一回，以前没得选，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为他自己认真地选一回。

　　洛宛音坐到他身边，问他：“高二已经分文理科了，你想学文还是学理？不管哪个阿姨给你找老师来，你有基础，开学之前稍微辅导一下，肯定能让你跟上。这些你都不用操心。”

　　洛宛音很认真地跟他确认，“你想选哪个？”

　　他没多做思索，回说：“选理科。”

　　“决定了？”

　　许家亦点了点头。

　　洛宛音看他不像随意选的，眼神很坚定。

　　他明白了大人对他的打算，知道所有的打算都源于爱子之心，也很感恩，从他那一下的眼神里就能看到，他开始对她卸下防备了，这让洛宛音很有成就感。

　　许家亦最终没有让她找老师来辅导，一方面他清楚自己的情况，补齐进度对他来说是可以办到的事，再不济跳起来够一够，总能办到；另一方面，说到老师，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请教的，如果真有问题，可以去问他。

　　洛宛音悄悄提醒他开学会有一个入学小测，没想到他竟然笑着说我应该没问题。

　　笑得腼腆，可是好乖。

　　可能一开始洛宛音对他就是心疼多一些，养他比养自己的孩子还上心，就怕有什么照顾不到的，没想到这才养了没几天，他就跟自己亲近了。

　　你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就更招人疼了。

　　洛宛音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阿姨相信你。怎么这么乖啊。”

　　她想了一下，直接来了句，“以后不叫阿姨了，听着不亲，叫小姑。”

　　“啊？”

　　洛宛音的手还搭在他的头上，完全不像个家长，指示说，“叫。”

　　“……小姑。”

　　洛宛音满意了，两只手像巴拉小狗一样，在许家亦的头上团了几下，“真乖，早点睡。明天带你买衣服。”

　　许家亦想说不用，房间靠墙的衣柜里，已经挂了好几套衣服了。

　　可洛宛音没给他机会，下达任务迅速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