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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生育之难【下】 ...

  •   “太子哪能怪罪到大人头上?都是臣等小人受过!秦人欺侮楚国,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贞人也激动起来:“大人牝鸡司晨倒也罢了,现在连楚的国本都要害!”

      “哪来的不辜鬼,你给我抓来瞧瞧?少司命又是哪个?”阿洛来不及为那个“牝鸡司晨”生气,小臂颤抖着,剑又上前抵了半寸:“找不到就撤下去!”

      “吵什么?耽误了子嗣,都得杀头!”环佩叮当,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阿洛,这里有我,你去找太子。太子阳气重,镇得住这些。”

      楚王夫人庄娙来了。自从几人找庄娙联手搞掉上官大夫后,庄娙平日里也偶尔送些亲手烹饪的东西来东宫。可惜为了避嫌,每次都不曾久坐。

      阿洛像看到了救星,松了口气。

      “夫人未曾生育,想来也不懂这些。”稳婆自恃熟练,并不把庄娙放在眼里。

      庄娙扬手,给了稳婆一巴掌:“我奉王命来,不容你置喙。东西撤下去,炖点鸡汤。”

      稳婆见状,唯唯诺诺地吩咐下去了。

      “阿洛,你下裙脏了。” 庄娙屏退左右,悄悄对阿洛耳语:“快垫上草木灰和月事布,换条裙子,再找太子来。万一让那些人看见,又要说你晦气,不让你进产房才麻烦。”

      “拿好剑!” 庄娙抱了她一下:“一定要请太子来。”

      阿洛心领神会,来不及感激她,先绕到帷幕后看嬴佶,嬴佶已经醒了。她握握嬴佶滑腻腻的手,说:“我给夫人把太子请来。”

      随后提剑跑出去。

      风雨凄凄。一出门,阿洛忘了拿外袍,冷得一激灵。不知不觉,已经人定前后了。

      她四处打听,才知道太子在王宫正殿议事。多亏她楚语调子学得像,几句之内不会露馅,不然打听到半夜,也未必能知道消息。

      东宫到王宫正殿,足有三里路。阿洛不敢歇,冒着小雨,扶着突然疼起来的后腰跑,耳朵里灌满了宫人的议论。

      宫人们见她从东宫里出来,还以为是有前线的新消息,个个都想拦着她问。

      “大人,我父母还在郧县,郧县那边有没有消息?”

      “大人,我弟弟在邓县守城,眼下守军撤到哪里去了?”

      “大人,我是上庸人,上庸……还回得来吗?”

      阿洛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一遍遍重复:“各位,对不住!太子夫人生不下来孩子,我得去请太子……”

      她更不敢听随之而来对秦国人的咒骂,怀着愧疚,沿着长长的甬道,向王宫跑,远处的宫室随她的脚步震颤。寂静的冷雨夜里,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和着雨丝飘落。

      不知跑了多久,好似过了一年一般,那灯火通明,楼船一样的王宫终于近在眼前。

      与平日不同,如今此处守卫皆着甲胄,持戈戟,踏步巡回,威仪棣棣。阿洛抹了一把汗,走上前去,拿出腰牌。

      “大人,我是东宫的女史。太子夫人难产,夫人命我请太子回东宫。”长途奔跑后,她嗓子沙哑地有些变调。

      守卫本来神色尚温和,听到“太子夫人”一词,便带着怒气回了一句:“国君与诸位大夫正在议事,请回。”

      阿洛早知道会这样,别无他法,只得低声恳求:“劳烦大人进去通传一声,请国君定夺。”

      守卫沉吟半晌,将戟交给同僚,走上几级台阶,向一个戴皮弁的佩剑武官报告。

      夜色深沉,湿漉漉的石阶倒映着火把的光亮。

      阿洛见武官扫了自己一眼,打发守卫下去,举着火把,向自己走来。

      武官离她还剩几步的时候,她认出了武官的身份。

      四目相对,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妾敢劳烦谷梁大人,代为通传一声。”

      谷梁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冒出来几个血红的水泡。他上下打量一番阿洛,动了动嘴唇,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

      阿洛知道上庸情况不好,她既愧疚秦兵随地劫掠之行,又可耻地害怕谷梁婴因国仇家恨,不肯为她通传。

      谷梁婴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好,你在这里等着。”

      他很快回来,带给阿洛料想之中的回音:“太子忙于军务,说让你好好照料就是。”

      雨丝飘落,水聚在额发上,混着汗流成几股溪流。阿洛眨眨眼睛,让雨不至于模糊视线。她再次下拜:“大人,求你放妾进去见太子。”

      “何必如此谦卑?”谷梁婴看着她,缓缓合上干涩的眼睛,又睁开:“我再为你试着通传一次。”

      看着谷梁婴远去的背影,阿洛突然明白,再去一万次,也是徒劳无功。太子爱国心切,此时怎会扔下军务,来看秦国女人生孩子?

      果然,谷梁婴打着火把回来,轻轻摇头:“回去吧。”

      雨滴敲打在剑首上,噼噼啪啪响。阿洛拔剑出来——她其实没有学过如何用剑,但自刎总不用人教。

      剑的寒光一闪,守卫们纷纷横过戈戟,黄澄澄的铜锋对着她。

      谷梁婴没拔剑,疲惫地看着阿洛:“你死了有什么用?”

      “总能惊动太子移步去东宫。”阿洛直直地回望他:“若是夫人生不下孩子,我一样活不成。”

      秦楚皆有近臣跟随故去主君殉葬的传统,她父亲还不是感念严君疾知遇之恩,追随后者而去。

      谷梁婴没再说话,挥手让卫兵闪开一条道,再次走进正殿。

      阿洛举着剑,手臂有些酸疼。若不是父亲慷慨就死,秦王怜悯她和母亲,她也不会有服侍太后的殊荣。

      受太后和大秦养育之恩十几年,她自认为这条命可以随时为大秦捐出去。

      明晃晃的火把将细雨点燃,整座王宫像要烧起来一样,看得眼睛发胀。

      谷梁婴终于出来了,跟在一个身形佝偻的拄杖老人身后。

      老人是阳文君,太子的堂叔父。太子从小和他颇为亲善。

      阿洛收了剑,向阳文君行礼。

      “太子实在脱不开身,遣我随你去。”阳文君对阿洛欠身道:“我腿脚不便,须出宫门乘车至东宫,你自行折返便是。”

      看阳文君被家臣搀扶着走远,她的心像被缝衣针密密麻麻地扎。

      她想问问望舒的近况——可她怎么能在刚丢了家的谷梁婴面前开口?

      “复关升了右军左领,在忙着点兵。”谷梁婴犹豫了一会儿,向前走了一步,低声相告。

      阿洛张张嘴,想替秦人道歉,却说不出口。

      不等谷梁婴反应,她本能地跪下来,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也不等谷梁婴搀扶,自己爬起来,掉过身子,冒着雨,向东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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