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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紫云 ...

  •   仇化恩在八岁那年见到了他未来亲爱的队长花玉墨。
      十几年后,他对别的事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在那一天,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记得走进黑龙江的赛场时,他看见了一个极美的孩子。不过那孩子的皮肤看上去极不正常,冰白如玉,宛若翡翠冰种,皮肤的纹路和皮下隐约的血管像是翡翠上的石纹,浑然天成。男孩虽然穿着普通的运动服,但挽起的发髻上却佩戴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花丝彩凤,光彩映人。他坐在冰场边,腰背笔直,举止轻盈,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小公子。
      花玉墨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偏头望向仇化恩的方向,朝他轻笑。花玉墨扭头的动作很轻,连头饰上的流苏都未摇晃分毫。仇化恩犹豫片刻,快速跑到花玉墨身边坐下,露出小狗一般纯洁的眼神:“你好!我叫仇化恩,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叫花玉墨,很高兴认识你。”花玉墨伸出手,仇化恩立马两眼放光地双手握住那只戴着黑手套的纤手,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男孩子的皮肤凉凉的。
      “我今年八岁啦,你呢?”仇化恩亮晶晶的眼睛在阳光下竟宛若两颗星辰一般。

      ——“我比你大五岁,你算算,我今年多大?”冬日里依旧不好好穿外套的少年一只脚踩进光秃秃的花坛,热情洋溢地笑着。

      花玉墨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战云令当初调皮的话语,不由轻笑道:“我比你大一岁,你是黑龙江人?”
      “嗯,对,我是哈尔滨的。”仇化恩非常认真地回答,“对了玉墨,你认识一个叫隋月生的吗?”
      “认识,他也会来这次比赛。”花玉墨有些惊讶,听仇化恩的口气,这两个孩子应该认识。不过想到隋月生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略带嫉妒地微笑,“他倒真是个美人坯子呢。”
      仇化恩没注意花玉墨略带嫉恨的眼神:“一般吧也就,他肯定没你长得漂亮!我第一回见着他的时候,那家伙拽得二五八万的,还喜欢往人家身边凑,跟狗皮膏药似的,烦人得很!”
      话虽如此,但花玉墨还是从男孩月牙儿似的眼睛里读出了兴奋,想必这又是一对欢喜冤家。想到这里,花玉墨开始打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啊,我妈和他妈妈——我应该叫金姨——过去好像是同事还是同学的,反正关系挺不错。后来金姨带着隋月生来哈尔滨玩,路上就碰上我妈带着我了,我们俩就这么认识了。”都不用花玉墨多问,仇化恩自己就滔滔不绝地把他俩认识的经过合盘托出。
      “那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啊。”花玉墨轻笑。
      “哪有哪有,你不知道啊,隋月生那家伙实在是——”
      仇化恩话未说完,另一记清亮的童声响彻赛场:“与杭我告诉你哈,就那个叫仇化恩的就是个——”
      两个孩子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尚未出口的话到嘴边同时化为惊叫。
      “小球球?!怎么是你?”
      “隋月半?!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全场静默整整三秒,随即林小楼丧心病狂的大笑声响彻整个赛场。苏与杭扶了扶厚重的眼镜,想笑又顾及师兄的面子,嘴角怪异地连连抽搐。
      三个年龄还不够、陪着师兄师姐来参赛的小丫头也笑成一团,其中那个有一双蓝色丹凤眼的可爱女孩原本在喝水,闻言半口水一下吐回保温杯里,另半口直接呛进了气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木兰景用手背挡着嘴唇,一边吭哧吭哧一边在椅子上前仰后合。
      最漂亮的那个小姑娘一对狐狸眼笑得睁不开,清脆爽朗的笑声飞出老远,手舞足蹈中险些打翻蓝眼睛女孩的水杯。
      花玉墨无奈,好在这个时间除了几个小选手没有别人。为防止被教练们发现,花玉墨转身飞了林小楼一记眼刀,又态度温柔地朝木兰景的方向微微摇头。两人立即把嘴捂上,手动给自己闭麦。木兰景闭嘴的同时还扯了扯身边那个漂亮女生的衣角,漂亮女孩也马上止住笑声,友好地冲花玉墨一咧嘴。
      她长得倒是漂亮,凤眉纤长,狐目妖娆,可惜有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给她那张漂亮的脸打了不少折扣。
      “她是梅赏枝?”花玉墨转头问仇化恩,却发现人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到隋月生面前质问刚刚在说他什么了。
      “对,旁边那个蓝眼睛的女孩叫赵无眠,都是黑龙江的新生女单。”苏与杭止了笑,替仇化恩回答了这个问题。
      “谢谢。”
      “没事。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可以,那我们去瑜伽室吧,安静一些。”花玉墨托林小楼跟教练打过招呼,和苏与杭并肩走进了瑜伽室,“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与杭还是那般清丽,但脸色比花玉墨上一次见他更加苍白,嘴唇也多了一抹病态的紫色。男孩感激地笑笑,嘴上答的却是:“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
      “注意身体。”花玉墨没多问,“你怎么突然想找我聊天了?”
      “平时除了我师兄,没人跟我聊天。不过一般都是他在说,我在旁边听。”
      “你父母呢?”
      “他们好像……除非我生病,不然,他们不会回来陪我聊天。”
      花玉墨沉默片刻,终于把羡慕二字轻轻扔回了心底。苏与杭的表情在说,他不太高兴。不过他还有父母陪着聊天,这已经足够让花玉墨羡慕了。
      苏与杭此时已经拉开了瑜伽室的大门,走进门的瞬间,一股烟草燃烧后的味道扑面而来。花玉墨被呛得皱眉,苏与杭却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本能用力一推门,转身想跑,却像是被绊了一下。好在花玉墨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扶住他。却见男孩子脸色惨白,搭在花玉墨肩头的手指剧烈颤抖,另一只手下意识在身边摸索,原本俊秀的眉眼因疼痛显得有些扭曲,全身都像在拼命喘息。
      花玉墨大惊,用力拖起苏与杭,将人推进最近的更衣室。苏与杭始终背着一个双肩包,花玉墨打开他的书包里外翻了翻,找到一个塑料瓶,晃了晃感觉不像药片,又在苏与杭的口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出了他见过的那种白色小药片。苏与杭接过药瓶,倒出两粒药,也不喝水,扔进嘴里皱着眉拼命咽下去,苍白的双颊终于恢复一丝血色。
      苏与杭还是有些喘,整个人斜靠在花玉墨的肩膀上,手指还紧攥着他的衣服。花玉墨那单薄的流水肩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谢谢你救我。”
      “你这是哮喘吧?注意休息,记得按时吃药用药。”花玉墨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但想到苏与杭还靠在他肩膀上,就没挪动太远。
      “你怎么知道我是哮喘?”苏与杭察觉到花玉墨的不自然,用力支撑起身体坐直。
      “我之前在北京见过一个哮喘病的同学,他的症状和你差不多,不过你的症状可能严重一些。”花玉墨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都不是喜欢和别人交往的人,因此独处时会有些尴尬。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当笑话听听就好。”花玉墨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在省队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他生病的时候我去看过他,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告诉我他非常幸福,因为他的父母都在身边,尤其是母亲,始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我生病的时候我妈妈也会这样。”苏与杭适时地插了一句。
      “那一年我五岁,什么都不懂,也就不相信我爸妈真的回不来了,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蠢招。”
      “是什么?”
      “寒冬腊月跑到院子里,拿浇花用的水龙头浇了个透心凉,我怕自己免疫力太好,还特意在院里冻了二十分钟才回去。”花玉墨轻轻一笑,“第二天,我就发烧了。但是我一个人在阁楼上躺了一天,谁也没来看我,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这件事我可没法当笑话听,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战云令。”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哪儿来着?”苏与杭歪头,若有所思,“你们怎么认识的?”
      花玉墨听他说这话耳熟,略一回忆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我也是这么问仇化恩的,现在一个字没改又还给我了。”
      苏与杭也笑:“巧了。我忽然想到战云令应该是那个打乒乓球的吧?你们按理说应该没什么接触啊。”
      “是他讨人厌,在省队大门口抢我的雪糕。”花玉墨提起这件事不由好笑,“不过好在他后来赔我了,不然我才不想和他认识呢。”
      “那时候你没多大吧?”
      “当时我五岁,他十岁。”花玉墨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学乒乓球。”
      “现在稍微关注点乒乓球的谁不知道国乒出了个天才少年?现在国家队里就等着他长大抢班夺朝呢。”苏与杭有个爱看乒乓球比赛的爷爷,因而对此有些了解。
      花玉墨愣住了,他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他多么害怕,在战云令功成名就后,会将他这个童年时的玩伴遗忘,再也记不起那个在省队门口抢走一个男孩雪糕的下午。

      战朵朵,你记得等我长大,我会去国家队找你,你可千万等着,千万别忘了我。
      窗外有泛着青光的闪电划破天幕,男孩漆黑的眼底寒光刺目,原本线条柔和的眉目在此刻却如若刀锋。花丝凤在他乌黑的发髻上高昂着头,两粒殷红的眼睛隐隐闪现出凶光。
      林志鸿隔着挡板与男孩握手,花玉墨狠戾的眼神让他有些担忧。然而当他想开口询问时,花玉墨一如既往的乖巧笑容将他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
      “你小心点儿,腰上有伤呢还。”林志鸿最终还是皱眉嘱咐道
      “放心吧教练。”花玉墨嘴角漾起一个笑容,随即转身滑向冰场中央。
      “你说了他基本也不会听,回来再劝劝吧。”徐骏拍拍林志鸿的肩膀,面露无奈。
      鲜红的外套落地,露出内里一片辉煌的紫,金光璀璨的羽毛水钻让他看起来宛若从紫云中飞出的凤凰鸟。男孩缓缓抬头望向天穹,流星从他的眼底一掠而过。
      音乐响起的同时,男孩微微一偏头,身体随着头部动作旋转一周,左脚为轴,右脚冰刀在冰面上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线。观众席上的目光随之一聚,徐骏蹙着眉点点头,不错。
      男孩双臂舒张,轻摆几下后内外刃同时发力,身体后退蓄力,纤细的双腿猛蹬冰面,纵身一跃,在空中旋转两周半,遥遥落在冰场另一头。其动作迅疾,宛若一只水潭中直扑天际的惊鸿。整个旋转过程不到一秒,但时间对奥林匹克女神的孩子何其宽容,有意放纵他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从容地展现他那灵秀的风姿。
      秦指导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林志鸿听了这话,兴奋地望向冰面,随即目光触及花玉墨的腰间,又带起了几分忧虑。徐骏同样脸色凝重,目光暗含担忧。
      花玉墨对自己选的曲子向来极为熟悉,因此他的表演能完美与音乐契合,浑然天成,可惜灵秀轻盈有余,力量感不足,到了发育关未免较其他人更加困难。
      时间飞速流逝,秦指导恍神的空档里,花玉墨的表演已近尾声,年幼的凤鸟在冰面翩翩起舞,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虚空中的琴弦被轻轻一勾,低沉的弦音在虚空中缓缓逸散开来。男孩躬身致谢,头上的花丝凤随之摇曳。
      观众们纷纷鼓掌,个别还拿起手中的花束投向冰场。花玉墨一一捡起,又笑着向观众席的方向颔首致意。他刚刚把贝尔曼旋转改了个简单的动作,因此状态看起来不错,两位教练始终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稍稍放下。
      “这曲子有点耳熟啊。”秦指导意味深长地瞥了徐骏一眼,“你应该也用过。”
      徐骏伤怀地一笑:“是啊,是《紫云凤凰》,我退役之前最后滑过的曲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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