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戏》北辞淮柒

2、雁去无归(二)

　　寒凝殿的下人们都因雍帝的到来感到有些恐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家主子赶紧好起来。

　　辛柔的屋子里站满了人，雍帝站在床榻前看太医替辛柔把脉，脸上不见丝毫的担忧。

　　辛柔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小脸惨白，眉头紧皱，额头布满了汗珠，满脸的不安与担忧。

　　太医把完脉，恭敬地朝雍帝道：“五公主是得了气郁之症，再加上有些营养不良，身子骨弱，才引发高热，臣这就下去替公主熬药，主上莫要担忧。”

　　雍帝点点头，太医行了一礼后方才退下，辛柔便悠然转醒。

　　她一脸陌生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还记挂着少榽，她微微咳了几声，水苏见状，立马跑到床榻前搀扶她起来。

　　等辛柔坐起后才发现雍帝正站在她旁边，她怔了一瞬，在水苏的搀扶下给雍帝行礼问安。

　　“儿臣见过父皇。”

　　沙哑软糯的声音响起，雍帝看了一眼虚弱的辛柔，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在透过她看已逝的贤淑妃。

　　贤淑妃是辛柔的生母，也是雍帝最宠爱的妃子，雍帝对贤淑妃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对皇后的宠爱，因此贤淑妃曾被传言“祸国妖女”，这也正是人们认为辛柔是雍帝最疼爱的女儿的原因，而当时雍帝听到贤淑妃的传言，震怒不已，然而贤淑妃却不在意这些，反而好好地劝雍帝以国事为重，切莫伤了龙体。

　　贤淑妃是一个性情温婉的人，在后宫不争不抢，她曾有一子，但在后宫妃子的暗算下，那皇儿小小年纪便夭折了，她便只剩辛柔这一个女儿。

　　只是她因为自己皇子的死，变得郁郁寡欢，生下辛柔后身体更是孱弱，勉勉强强撑了几载便撒手而去了。

　　雍帝因她的薨逝悲痛不已，又突遭叛乱，平叛后他便性情大变，变得敏感多疑，冷漠无情，对后宫的每一位妃子都没有实打实的宠爱，公主皇子一律平等，只是整个后宫只有辛柔一人没有了母亲，其他皇子公主尚且有母族护着撑腰，因此得以多见雍帝，得到雍帝的教养，只有辛柔什么都没有，被冷落了好多年，养成了这样温吞又自卑的性子。

　　回过神后，雍帝淡淡道：“嗯，现在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辛柔在面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且有些陌生的父皇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惧怕，她乖巧答道：“无事，劳父皇担心了。”

　　雍帝又道：“一会儿太医会熬药进来，你喝下后就好好歇息几日吧。”

　　“是。”

　　雍帝转身正要离去，辛柔便开口将他叫住了。

　　“父皇！”

　　雍帝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辛柔：“何事？”

　　辛柔揪着被子，艰难地移动双腿，跪在地上，朝雍帝行叩拜之礼：“儿臣恳求父皇救儿臣的贴身侍卫一命！”

　　雍帝看了眼辛柔的双腿，一下又忆起了当年的那场叛乱，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些情绪，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动容，他沉声道：“孤听说了这几日的事情，孤一会儿就派人将那个贴身侍卫给你带回来，”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是孤冷落了你，才让寒凝殿的下人爬到了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今日孤会派人好好清理一下这里里外外，从今日起，孤便封你为‘镇国公主’。”

　　辛柔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雍帝便已经离开，但她还是对着雍帝离去的背影叩谢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屋子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水苏在一旁服侍辛柔，水苏将辛柔扶到床榻上，脸上欣喜之意明显，朝辛柔笑道：“陛下这是在为公主出头吧，太好了，公主这下是真的可以不用再随意受人欺凌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辛柔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面色也稍稍有了缓和，没有像方才那般苍白，但是她也并没有因为雍帝的话感到多高兴，水苏见状有些不解道：“公主怎的还是愁眉不展？”

　　辛柔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叹息一声：“是不是福我也无法知晓，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只想着你们能平安就好。”

　　水苏不以为然，傻乐着：“公主放宽心，您今后一定会过得好一些，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啦。”

　　辛柔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些，道：“但愿如此。”

　　由于辛柔前些日子睡眠不好，如今得了重病，没多久便又困了，但她心里还着急见到少榽，怎么也不肯躺下休息，水苏无奈之下只好悄悄点了根安神香，辛柔这才敌不住困意，喝下太医熬的药后安然入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她的病明显有了好转，不再发热，辛柔揉了揉脑袋，让自己清醒些，甫一转头，便看见少榽正靠在桌案旁闭眼小憩。

　　少榽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脸上还有被打过的痕迹，头部包着白色的绷带，隐隐能看到红色的血迹，鼻翼上也有几道伤痕，辛柔鼻尖一酸，想下床过去看他，谁知竟忘了她无法走路，刚下床便栽倒在地。

　　少榽听到声响立马跑了过来，赶忙扶起她：“你怎么样？”

　　辛柔借着少榽的力重新坐回床榻上，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少榽的手背上，少榽一顿，心里有些难受，抬手替她拭去眼泪。

　　“少榽......对不起......”

　　辛柔这几日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着抱紧少榽。

　　一滴滴泪水滴在少榽肩头，少榽突然感到钻心的疼，他慢慢抬手，回抱住辛柔，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辛柔的背，以示安抚。

　　良久他才开口：“我没事，你别哭了。”

　　辛柔抽噎着放开少榽，拉过他的手，轻轻替他卷起袖子，只见他手臂上的伤痕纵横交错，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辛柔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又掉了几滴泪水，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少榽拿起旁边的手帕，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摇摇头道：“不疼。”

　　辛柔哪会相信，又问：“他们还打你哪里了啊？可找太医瞧过了？对不起，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少榽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替她擦拭涌出来的泪水，一边安慰道：“已经看过太医了，我这几日也恢复的很好，我一点都不怪你，你别哭了好吗？”

　　辛柔闻言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欲望，胡乱擦了几下脸上的泪水，嘴巴一瘪：“真的吗？”

　　少榽心里失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真的。”

　　辛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水苏听闻辛柔醒了，才去端了一碗粥，刚进来便见辛柔眼睛红肿，顿时担忧道：“公主，你怎么了啊？是哭了吗？”

　　辛柔在少榽的搀扶下坐到轮椅上，她笑了笑：“我没事，快将粥拿过来吧，我正巧有些饿了。”

　　水苏心大，听到辛柔想喝粥，一下便忘了方才的问题，兴高采烈地将粥端过去给辛柔，笑道：“能不饿嘛，公主都昏睡了两日了。”

　　辛柔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水苏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公主！常嬷嬷已经被撵出寒凝殿了，那些和常嬷嬷勾搭的下人也被遣散了，如今寒凝殿的宫女奴才都是新选进来的呢。”

　　辛柔有些难以置信，父皇难道是真的在替她出头吗？

　　水苏说着说着就越来越高兴：“还有还有，陛下还将伺候贤淑妃的素嬷嬷给召了回来，如今就在寒凝殿呢！”

　　辛柔惊喜道：“真的吗？那你快将素嬷嬷带过来。”

　　水苏应了一声便出去寻素嬷嬷了，少榽见辛柔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也笑了笑。

　　不一会儿素嬷嬷便来了，素嬷嬷年纪稍大，脸上皱纹明显，却一脸慈爱，自贤淑妃走后，素嬷嬷就被雍帝遣散到福音寺替贤淑妃念经，辛柔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如今再见，犹如见到亲人一般，高兴地想要站起来，少榽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让她坐了回去。

　　素嬷嬷也快步走了过来，扶住辛柔的手，欣慰道：“好些年不见，老奴竟不知公主已经出落的这般好看了。”

　　辛柔笑道：“嬷嬷是觉得我长得像母妃吧，母妃生得好看，我自然也不差啦。”

　　素嬷嬷乐呵呵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是老奴没照顾好娘娘，害得公主如今没有母亲护着，在宫里受人欺负，唉。”

　　辛柔安慰道：“不怪嬷嬷，而且我现在也很好呀。”

　　素嬷嬷摸了摸辛柔的脸，连说了几句“好”，眼里尽是宠溺，几人又聊了许多这些年的事情，素嬷嬷就带着水苏和少榽退下了，让辛柔好好地歇息。

　　又过了几日，少榽的伤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辛柔的病也痊愈了。因着雍帝的举动，很少再有下人敢对辛柔不敬了，辛稚即使咬碎了牙也未曾再向辛柔要少榽了，只是辛柔还对上次的事情留有余悸，没什么大事便只待在寒凝殿练练字，读读书。

　　今日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辛柔坐在轮椅上，靠着书案练字，少榽陪在一旁。

　　辛柔忽地狡黠一笑，在宣纸上落下二字，簪花小楷写得十分规范，她写完后将手移开，阳光正好穿过她照在宣纸上，“少榽”二字便显现了出来。

　　少榽听到动静后低头一瞥，怔住，辛柔笑着扯了扯少榽的衣服，示意他蹲下，少榽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然后顺从地蹲了下来。

　　辛柔稍稍靠近他，用笔指了指宣纸上的字，笑道：“少、榽。”

　　她转头笑看着少榽，呼出的气息拂过少榽耳旁，少榽微怔，耳根渐渐染上一丝红，辛柔“噗嗤”一声笑出来，又靠得近了些，认真地看着他，问道：“少榽，你这是害羞了吗？”

　　少榽敛了敛神色，但脸上竟也有了淡淡的红晕，辛柔忍俊不禁，一个不注意，手上的笔便被少榽抽走了，辛柔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辛柔刚要探头去看，少榽便将笔放下，眼见地宣纸上“少榽”二字的上方，赫然出现了“辛柔”二字，少榽的字写得苍劲有力，同辛柔的差别极大，但两种字体放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

　　少榽也看向辛柔，眼眸温柔，低声在辛柔耳边开口：“辛柔。”

　　这下换辛柔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少榽，心脏“砰砰”地跳，脸也烫了起来，少榽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开口道：“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没。”

　　不等辛柔反应，他便抬步走了出去。

　　辛柔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吃了蜜糖一般，心里美滋滋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小心翼翼地将书案上的宣纸卷起来，将它放到柜子里锁起来，心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真希望能一直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然而却终究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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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进行评论，文笔不好见谅，轻喷～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