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灵石》陆歆之

4、夜半加练

　　夜半加练

　　“...嘿！...喝！...嘿！...喝！”

　　“好，记住哦，在你们出拳的时候，尤其是后手直拳，一定要借助身体的力量把拳打出来。

　　对！就是这样，全身放松，腿、胯和腰，随势意而动，然后一拳打出，直击目标！

　　很好！熟练了这个动作，你们可以尝试着通过滑步，做前后脚的重心转换，以便出拳时更有力道。

　　注意攻守兼备，可以通过左右闪身，来躲避对手的攻击，或者以前脚为支点，灵活移动。

　　还有一点最为重要！虽然咱们是猛虎盖家人，但是打不过一定要先跑！都记住了吗？”

　　“呵哈~是！”

　　“...记住啦！”

　　一个月后的某日半夜，盖明卓悄悄叫醒了四个还在睡梦中的儿女。

　　几个小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其悄声引导下，一行五人蹑手蹑脚地合上了房门，在夜幕极光下，互相看了眼对方透闪着蓝绿色幽光的眸子，然后一路潜行至猿啼山西侧的某处开阔地界，开始了家族秘传瞳术和体术的配合练习。

　　“好！咱们再练一遍！

　　注意在攻击的同时，也要时刻留意周围的环境变化，一旦发觉有异常情况，及时做好攻防转换。

　　嗯，你们做得很好，熟悉自己的安全距离，预判好自己与对手之间打击距离，这一点尤为重要，务必一击让对手失去战斗能力！

　　出拳时不要犹豫，更不要有额外的紧张发力，那样做只会降低你出拳的速度和威力。

　　好！记住这种感觉，你们每人多练习几次，务必要形成肌肉记忆。”

　　“嗯？肌肉...记忆？阿爸，肌肉也有记忆吗？”

　　小小的盖梦儿有些听不懂盖名卓的意思，惊讶于自己身上的肌肉竟然是活的，有自主记忆的能力？！

　　“呵，梦儿你理解错了，真正具备思考能力的，只有咱们的意识和判断力，所谓的肌肉记忆，其实是一种身体动作的协调性，当同一个动作大量重复后，便会形成习惯性的肌肉记忆。

　　关于这一点...你们也可以理解为熟能生巧。

　　在实战中，这些下意识的动作习惯，会让你们感觉更加自如，游刃有余，达到心神合一的效果。”

　　盖名卓在讲解的同时，留意到小儿子盖锋已经迫不及待的攥起小拳头，像模像样的开始练习出拳了，心中自是喜爱不已，饶有兴趣的观瞧起来。

　　后者隐约感觉到父亲盖名卓正关注着自己，以为受到了重视，内心激悦，意欲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更加卖力的打起拳来。

　　只见他一边奋力挥拳，一边发着小孩子自以为无敌的恫吓之声。

　　“...哼！...喝！”

　　“嗯......小锋，你出拳的摆动幅度太大了，不要刻意抬肘，想打重拳的话一定要快！不然就会让你的对手看出破绽。”

　　“哦，知道了！”

　　初次尝试居然没有得到夸奖和鼓励，小盖锋埋怨似的胡乱应了一声，强烈的好胜心让他再次集中起精神，按照盖明卓所教，又打出了几次拳。

　　“对，这次好多了，就是这样，你们还要记住一点，出拳的时候要压腕，这样可以保护你们的手腕不被挫伤，与人战斗时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是...！”

　　两个小孩似懂非懂的齐声回答道。

　　“好，那么...接下来你们每人都打上几拳，让为父好好瞧瞧！先从石明开始！来！”

　　“嗯，很好！”

　　盖名卓悉心教导着，一一看过了四个子女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目光独到，虽然看出闺女盖梦儿和小儿子盖锋出拳的动作不是很到位，但念在他们年龄尚小，此次主要是来特训大儿子盖石明和二儿子盖金铭的，剩下两个小孩子有样学样，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他已经很欣慰了。

　　就这样，夜幕中的四个孩子在盖明卓的监督下，又各自练习了百余次。

　　眼见基本的拳术已经熟络打完，盖名卓估摸着四个小孩还有些体力，接着说道：“嗯唔...众所周知，咱们猛虎盖家特有的夜瞳，具备夜视能力，而且动态视觉出众！

　　刚才带你们出来的途中，已经熟悉过自身的夜视能力了，接下来是练习出拳、夜视能力和动态视觉三者的配合，我会随机扔出几个沙包，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在最佳时机击中这些沙包哦！”

　　“啊......又来？夜瞳不是在刚才抓兔子的时候就已经练过了嘛？！”

　　四个孩子之中最小的盖锋，看了眼树杈上挂着的五六只野兔和一条大鱼，稚嫩的小脸拉得老长。

　　“动态视觉和拳法的练习...白天也可以呀？我现在好困哝~”

　　“嘿哼，你这小子，白天和黑夜能一样吗？

　　夜晚可是咱们盖家人得天独厚提升能力的时候，白天你们爱干嘛干嘛，可是到了晚上，一定要将这段宝贵的时间好好利用起来。

　　况且你们还在长身体，这也是适应黑夜的最佳时期，一定要珍惜哦！

　　你们老爹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件事儿绝对没错儿！还会对你们今后的成长大有裨益！”

　　“哦......”

　　眼见小盖锋仍有些不情愿地拖着长音回应自己，盖名卓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要想着偷懒哦，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好，你看你金铭哥哥，每天的训练量是你的五倍不止，还有梦儿，她只比你年长两岁，你看梦儿抱怨过吗？

　　“...... ......”

　　“当初你的两个哥哥石明和金铭也是这么过来的，他们早就熟练掌握了各种格斗技巧，今天不也一样来练习了，你见他们抱怨过吗？...就你小子屁事儿多！快点吧！这是今天最后一次了！”

　　“哎哟~又说话不算数，练拳之前你就说是最后一次了！还有啊...盖凡他为什么可以不练？他现在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呢！”

　　盖明卓的不断说教，反而引起了盖锋的逆反心理，只见他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服气。

　　“打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盖凡哥哥！你盖凡哥哥他生得随你娘，没有继承下夜瞳能力，这大黑天的，你叫他出来干嘛？！”

　　“哼，才不是呢！爹爹偏心！周围好多小孩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咱们盖家的小孩！”

　　盖锋闻言还是有些不服气，当众反驳道。

　　“哎...？！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屁股又痒了，嗯？！话不可以乱说哦！你...还有你们两个可都给我听好了，小凡他就是我盖明卓的孩子！以后谁要再敢提这事儿，可别怪为父我对你们严加管教了！！”

　　“...... ......”

　　“唉呼......”

　　盖明卓面对眼前这几个越来越难缠的小屁孩，多少有些无奈，每每想起洛凡在家族中的尴尬身份，总是头疼不矣。

　　“行了，咱们接着练习！刚才的动作要点...都还没忘吧？！”

　　“是......”

　　“好，小心哦！我要丢沙包咯！”

　　“石明......金铭......梦儿......锋儿......好，很好，就是这样，你们做得非常好！不愧是我猛虎盖家的小虎崽子！哈哈哈......”

　　‘...... ......’

　　“呼...呼...原来他们趁着夜色跑来这里训练了，难怪一到晚上就神秘兮兮的，既然有体术练习...为何盖伯伯不叫上我一起呢？”

　　此时，小洛凡皱着眉，远远观望着看盖明卓等人的对练场景，想不通为何这样的特训，却要将自己排除在外？

　　回溯刚刚离家前的一幕，盖家父子几人虽然走得谨慎，仍让被尿意憋醒的小洛凡撞了个正着。

　　半梦半醒间，他只感觉身边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正招呼的其他人快点起床，而后更是传来了小弟盖锋不情愿的哼唧声，以及盖伯伯的小声责备？

　　洛凡皱了皱眉，受小腹憋胀尿意的影响，意识也跟着逐渐清晰起来，他隐约分辨出，悄声说话之人，应该是自己的养父盖名卓。

　　感受着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生一丝疑惑，微眯着眼，侧目看了看正站在对面床上提裤子的盖金铭、盖锋兄弟俩，以及门外极光映照进来的高大身影，一个疑问不禁浮上心头。

　　‘门口站着的人是盖伯伯吗？可都这么晚了，外面天还黑着，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洛凡正兀自寻思着，忽然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匆匆扫过自己这边，他赶忙闭上双眼，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

　　“...... ......”

　　正当盖名卓密切注视着屋内情况的时候，年龄最小的盖锋对大半夜被人强制叫醒，感到有些不爽，面对着父亲的不闻不问，他苦着一张小脸儿，闷闷不乐地耍起了小性子。

　　“哼！”

　　寂静的夜里，盖锋这一声毫无征兆的哼响，直把老爹盖名卓吓得一个哆嗦。

　　后者随即转头看向身旁正怒视着自己的小儿子，伸手制止道：

　　“嘘......你别出声啊？”

　　他生怕小儿子盖锋一个不服气，再次哭闹起来，仅轻声责备了句，而后目光再次回望向屋内，见洛凡没什么动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从外面轻掩上房门，转过身对四个小孩子招呼道。

　　“呼......好了，咱们走吧！”

　　“...... ......”

　　门外几不可闻的说话声过后，便是几小孩撒丫子潜行的脚步声，仅片刻的功夫，一切重归安静......

　　‘...他们...走远了？’

　　洛凡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慌忙翻身爬了起来，忙不迭地抓起一件放在床头的外衣，匆匆追了出去。

　　门外的夜风对于薄衣出行的小孩子来说，略显凛冽。

　　洛凡不禁打了个激灵，抬眼望去，远处森林在变幻极光的映照下，几个身影一闪而过......

　　‘呼...是盖伯伯他们...！’

　　来不及多想，他便拔腿疾跑着跟了上去，利用盖明卓教过的潜行术，一路尾随，时而蛰伏在灌木丛中，时而躲在树影后，生怕被夜视能力敏锐的盖家父子发现，不敢靠得太近。

　　期间有一两次，由于不适应黑夜里的环境，他还差点跟丢了。

　　望着眼前茫茫一片的黑森林，洛凡仍不肯放弃，仅凭着在大体方向上的直觉，又接着向前寻觅了一段距离。

　　来到附近的一处高点，借着夜空中的极光幕，举目四望，幸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惊飞出一只呱呱乱叫着的黑鸦，他这才接上了寻找的线索，继续向前追去。

　　经过了一系列的前追后赶，就在洛凡以为盖家父子可能只是单纯的训练一下夜跑技巧时，五个人竟然在盖名卓的带领下，逐渐放缓了脚步，最后停留在了一处不大的荒野地带。

　　洛凡见状立马就近躲了起来，见没有被人发现，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一处隐秘的土丘后，低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呼...呼...呼......”

　　几个深呼吸过后，洛凡悄悄露出半个小脑袋，远远观瞧着对面空地上，排成一列，正练习着格斗技巧的几个小孩。

　　他依然不敢靠得太近，生怕盖明卓突然转过身，察觉到土丘后的偷窥视线。

　　‘果然！他们果然背着我来这里偷偷练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呼...呼...！’

　　洛凡意识到自己又被区别对待了，恨恨地紧皱起眉头，愤懑的喘着粗气，差点失控的大声吼叫起来。

　　他一遍遍的问着“为什么？”，强忍着心中不解与愤怒，静静凝望着对面空地上的亲密无间。

　　由于双方距离较远，洛凡根本听不到盖家父子的谈话内容，他就这般默然注视良久，情绪终是渐渐平复了下来。

　　“唉呼......叫上我一起有这么难吗？为什么就不能......哎？盖伯伯为人正直，他怎么可能偏心到这种地步？

　　不对，难道说...他们特意在晚上合练，是因为可怜我，要顾及我的感受吗？

　　唔......对，一定是这样的！他们一定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洛凡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他回想起，自懂事以来，自己遇到的所有糟糕经历。

　　那时自己尚且年幼，来到黑石界这个陌生的地方没多久，便测试出不具备任何能力天赋，被当做普通孤儿托管给了慈幼院，之后因为自身的性格问题，辗转多处，流浪漂泊，一直到被盖家人收养......

　　无依无靠的他真心为能够来到这样一处温暖的大家庭，而欣喜不矣。

　　洛凡虽然早就清楚自己外来人的身份，可毕竟当时年纪还小，在盖家夫妇的精心照料下，也就渐渐模糊了此事，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之后的那段日子里，他与盖石明、盖金铭兄弟三人一起跟着养父盖明卓学习体术，与猿啼山的大猿猴们较量攀爬技巧，在溪流中围沙摸鱼，然后拖着一天的疲惫，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期待着家中那桌香喷喷的饭食，一切都是如此的畅快和满足。

　　他曾天真的以为，这样的美好可以永远的持续下去，却习惯性的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所处的这个黑石界，是一个由能力者和各类天恩异能的灵族构成的世界，而自己终究是个普通人，是会长大的......

　　随着小孩子们年龄的日益增长，天赋也开始渐渐显露，尴尬的事情接踵而来。

　　每当这一家人嬉笑着追逐打闹时，讨论见闻见解时，天赋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立时显现。

　　洛凡也尝试着想要参与其中，结果总会打乱他们顺畅的交谈，或者害他们玩得不尽兴，气氛也随之变得尴尬无语。

　　无论他做什么，最后都会引来所有人遮遮掩掩的异样目光。

　　久而久之，他开始变得心事重重，做事总会出现一丝迟疑，内心虽渴望着与人交流，却又不想让人过度关心自己的感受，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可怜，这本身就是一种很矛盾心理。

　　与其说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经历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在提醒着他有多么的格格不入，自己压根就不适合出现在鼎鼎大名的猛虎盖家。

　　‘唉......往日的美好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他们的天赋，是自己究其一生都无法追赶的存在。’

　　小洛凡委屈的动了动鼻翼，感觉有些酸酸的，视线不知被什么沁湿，温热的滑落了下来。

　　他箍着小嘴，努力维持着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安静地眨了眨满是泪水的大眼睛，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可视线再一次不争气的模糊起来......

　　小小的他就这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敏感脆弱到让人心疼。

　　说实话，盖家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反而处处为自己着想。

　　盖伯伯的悉心教导，树立了人生的志向和榜样，还有绣娘姨无微不至的关爱，就像是娘亲一般。

　　自从上次离家出走事件发生后，夫妻二人变得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哪怕这一家人对自己不好呢？他还能理所当然的接受现实，可是...唉......

　　或许人只有在无忧无虑的“无知”下，才会感到幸福，一旦意识到了某些让他十分介意的事，原本那份傻傻的快乐，便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重新回到盖家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洛凡已然“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并不属于猛虎盖家，甚至连洛家人的身份痕迹都不复存在，曾经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他忘不了盖伯伯年幼的小儿子盖锋，每次半端着大碗吃饭时，直勾勾盯视着自己的眼神，以及脸上疑惑的表情。

　　而自己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深埋下头，根本不敢触碰那道蓝色目光。

　　每每想到这些，洛凡都会莫名感觉到压抑，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一种来自心灵上的痛苦折磨，使得他原本就不怎么自信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唉呼......还是离开吧？！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外面的世界或许能轻松些。

　　洛凡自言自语道，沉闷的压抑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真的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

　　而那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他也不再妄想他们会真的属于自己。

　　‘或许识趣的离开...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