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4、解困

　　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宋凝叹了口气，跟他们道。

　　“为何目前羲夷人不敢冲进来，因为我们还有人，还有很多不怕死的将士在这峡谷里守着，我们按兵不动，是给羲夷那些人假象，让他们知道我们守得住。但是你们冲出去，一股脑的往他们那边杀过去，没有章法，没有计划，这无疑告诉他们，我们这边扛不住了，到时候不仅是你们，连峡谷里的这些兄弟都逃不掉。我们这条命是绑在裤腰带上，但也不是给你们拿去送给那些羲夷人的。”

　　“不管你们是跟着我宋凝起义也好，还是为顾川慕名而来。咱们如今是为了什么而躲在这峡谷里，是为了让那些羲夷人血债血还！要死，行，那也得死的有意义。再不济也得拉上几个蛮人垫背，你们说是不是？我话说完了，如果你们信我，那就待着，如果谁还想继续冲出去的，我宋凝绝不阻拦。”宋凝收起刀，退到一旁，让开峡口。

　　那些人却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宋凝说的没错，外面羲夷大军正在等着，就他们这上百人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宋凝悄然松了口气，这些吵着闹着要出去的，多半是为顾川的名而来。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们还没有完全相信宋凝他们，定力也不足。这些人有血性，有拼劲，也有对羲夷人的仇恨，因为赋税加重破产，没了田地成为流民。投靠他们也无非是想寻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他们自己难闯，因此寻到了顾川这边，眼下在她宋凝管制下，她不能让这群人乱了军心。

　　宋凝继续道：“我不是说不出去，而是得有计划，至少不是这大白天出去。”

　　“那宋将军你的计划是？”那些人开口问。

　　“等消息。”宋凝道。

　　她说这些话是为了稳住这些人，但是她知道不出去也得出去了，就算省着吃，粮食最多也还能撑一天。而且这些人只是暂时被她喝住，后面再乱起来，怕是难以控制。

　　当晚，宋凝安排一些人留下来照顾伤员以及守护峡谷，她和宋轩带着起义军往从南边的峡口杀出去，邓安带着青云寨的人从北峡口出发。

　　“不，宋老板，让青云寨的一些人跟着你，我带一些起义军出去，咱们混着来。”邓安提议道。

　　宋凝点头，算是应许了。深夜，她与邓安分别带着人，悄然从两侧出发。

　　宋凝这边出了南峡口，刚出去没走多远，他们便发现了几个守在峡口的羲夷人，他们悄然上前，将那几个蛮人抹于刀下，然而黑暗中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蛮人在临死之前发出了信号。

　　邓安刚出峡口，便与蹲守在峡口的羲夷人遇上，双方即刻开战。

　　天际发白时，邓安身边还剩下十来个起义军，加上青云寨的人，还不到一百人。他们此刻正被羲夷人包围。

　　他将手上的血迹往身上擦了擦，也不知宋老板那边情况如何。他给宋凝的那几十个青云寨的人都是个顶个的。但是羲夷人一波接着一波，这么打下去，他们迟早抵抗不住。

　　邓安捏紧了刀把，心想，撑不住也得撑，多杀一个算一个。

　　“兄弟们，杀啊！”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羲夷人一个劲的往前。邓安一边掩护身后受了伤的兄弟，一边用刀拨开那些冷箭。

　　“二当家小心！”杨久吼了声，他眼神一撇，有几个蛮人正拉弓对着往邓安，他冲过将邓安撞开撞开，那些利箭，深深地插在杨久身上。

　　杨久捂着胸口，忍不住吐出口血，临死前，他紧紧抓住邓安的手。

　　“一，一定，要赢！”

　　“杨久，你坚持住，杨久？”

　　然而再也没有回音，邓安忍住悲痛，将杨久轻轻放下，伸手阖上了他双眼。他抓起身旁的刀，狠狠盯着那些羲夷人。他必将这些人全部杀尽，邓安在心里发誓。他杀红了眼，那些羲夷人这股戾气震慑到，竟有些往后退。

　　邓安与剩下的十几个人围成一圈，面前是上百蛮人。

　　突然，那些羲夷人纷纷倒下。邓安眯起眼，眼前不远处是一排整齐有序的弓箭手，是堇朝的将士，这些蛮人便是被他们射杀。

　　有人骑马朝他们奔过来。

　　他定睛一看，是顾川。

　　“寨主！”邓安忍不住吼了声。

　　他们做土匪的，愿意把身后交给兄弟，但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然而这一刻，他看到顾川那一瞬间，他知道，希望来了。

　　“寨主你可回来了。”

　　站在邓安身边的青云寨人也和他一眼的想法，看到顾川，便看到了希望。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其他人呢？”顾川跳下马，看了一遍四周，只有邓安这些人。

　　顾川心里一惊，一股冰寒从脚底蔓延开来。

　　“在峡谷内，宋老板她带着人在南边峡口处与羲夷人厮杀，寨主你快去救宋老板。”邓安这边没了问题，但是他不清楚宋凝那边的情况，赶紧催促顾川往南边去。

　　“好，你们好好休息。”顾川翻身上马，正要往南边去。

　　“寨主，从峡口内进去比较快！”邓安叫住他，指了指峡谷入口。

　　“李昭，带人往峡谷南边去，快！”顾川朝身后喊了身，转身策马从峡谷内冲进去。

　　峡谷内的人一夜未眠，他们听了一夜，刀剑砍伐在岩壁上的声响，他们低声怒吼，临死之前的惨叫……

　　没有一个人说话，偶尔能听到压抑的抽泣声。黑夜从峡谷上空褪去，此时两边声音都小了许多，这下连抽泣声都停止了，人们脸上只剩绝望。

　　受了伤的士兵躺在地上默默留着泪，其他人碍于军令不能出去，宋凝带人出去前坚决要求他们在峡谷内守着，保护峡谷内的人。

　　但目前两侧峡口都没有羲夷人进来，他们还在外面苦苦抵抗，也说明，外面的人还活着。他们还在坚持，还在外面为了守护峡谷内的人，为了闯出生路而奋战。

　　顾川来不及问候峡谷内的人，他持缰策马，从峡谷内那些人中间冲出去。人们惊讶于有人进了峡谷，却没来得及看清身影，那人已经从南侧出去。

　　“小包将军，刚刚那个，好像是顾小将军。”阿言眼尖，看到了顾川的脸，但是她不是很敢相信，怕是自己眼花。

　　“顾寨主回来了！”

　　小包还没回答，已经有人冲进峡谷，大声喊道。

　　顾川从南侧峡口出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宋凝他们，他们背对着顾川，他们身后便是峡谷的入口。宋凝单薄的背影在晨光中异常挺拔，她持剑于身侧，身边还有几十个人，面对前方几百羲夷人。

　　那些羲夷人往他们冲过来，顾川跳下马，持刀跑到宋凝身旁，将她一侧的羲夷人一刀砍下。

　　宋凝以为是峡谷里的人出来，正想发怒，看到的却是身着铠甲的顾川。

　　“你回来了。”宋凝很是平静，顾川这一身，已经说明他成功了。

　　顾川应了声：“嗯，我活着回来了。”

　　“寨主啊，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坚持不住了。”说话的是那秃头，他腿上中了一剑，却还在支撑着。

　　“再坚持一下，他们就快来了。”顾川持刀往那些羲夷人砍去。

　　正如他所言，没多久，那些羲夷人纷纷倒下，这时宋凝他们才看到，在羲夷身后那些堇朝的将士。几千将士整齐有序站在羲夷人曾经占据的地方，带头的那个骑马于前，差不多来到他们面前时跳下马，朝顾川抱拳。

　　“将军，羲夷人已灭。”李昭道。

　　“知道了，去吧。”顾川点头。

　　堇朝的将士开始清理战场，另外一波人进了峡谷。宋凝将剑立于身侧，眯起眼睛看着朝阳，心想，这次侥幸活下来了。

　　“姐，你怎么样？”宋轩皱着眉头，跑到宋凝身旁。

　　顾川这才发现，即使被灰尘血迹遮掩，宋凝脸色苍白的吓人。

　　“我没事。”宋凝朝宋轩挤出个笑脸，“进去看看小包他们，去。”

　　宋轩不放心，他分明看到宋凝推开秃子时，那羲夷人的刀朝她砍去，即使她躲闪及时，但那距离，肯定是受了伤。

　　“我真没事，进去吧，这是命令。”宋凝道。

　　宋轩还是不肯，但顾川用眼神示意他进去，他拍了拍宋轩的肩膀，道：“有我呢，没事。”

　　“顾川，还好你来了。”宋轩进去后，宋凝松了口气，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发黑，开始冒着冷汗。她不需要在紧绷着神经，松懈下来疼痛感蔓延全身。说完这句话后，她闭上眼，整个人往后倒去。

　　“宋凝？宋凝？”顾川及时抱住宋凝，然而宋凝双目紧闭，没有回应他，抱着宋凝侧腰的右手一片温热，他伸出手，满手的血。

　　起义军尚黑，他们大多数身着黑衣，宋凝也不例外。宋凝伤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到底撑了多久？如果他晚来几步，后果顾川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