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5、中毒

　　“姐姐，姐姐烫。”燕儿趴在宋凝的床边，伸出小小的手放在宋凝脸上。

　　“都好几天了，为何还发着烧？”陈夫人皱着眉，连忙问一边的大夫。

　　大夫将药方交给阿言，朝陈夫人道：“夫人莫急，宋姑娘身上的刀伤比较深，身上又有其他伤口，且这些时间忧思过重，又好几天没怎么吃喝，也没休息，就是罗汉，也难撑得住。阿言姑娘，记得这些药，要连续喝上五天，不可断掉。”

　　“是，大夫。”阿言拿着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宋凝，转身往厨房走去。

　　大夫走后，陈夫人叹了口气，将燕儿抱下来，守在宋凝身旁。

　　晕，很晕，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一堆画面不断的从脑子里跑出来，她想逃，却逃不掉。

　　绥延城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遍一遍划过，父亲送她出嫁那一晚的眼神，周将军将旗帜交与她手中脸上的欣慰，富羌的老大爷，那些尸首，他们走进火中的决然。火光，叫声，哭声，喊声，小包中箭倒在她怀里，阿言，宋轩，峡谷……

　　峡谷！

　　宋凝猛然睁开眼，眼前是燕儿那张白皙稚嫩的脸，那双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见她醒来，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姐姐醒了，娘亲，娘亲。”燕儿下了床，想穿上鞋跑出去，却因为身上衣服较多，手根本碰不到脚。

　　宋凝直起身，心中那股惊颤还未完全散去，她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她能感觉到腰侧还有些疼，但比之前好多了。她看了一眼燕儿，后者还在努力的穿鞋。宋凝忍不住笑了，下了床帮燕儿穿上鞋，自己也多套了件衣服，牵着燕儿出了门。

　　陈夫人端着药过来，看到宋凝牵着燕儿站在门口。

　　“宋将军你可醒过来了。”话刚落，眼泪就出来了，“快进去，外面冷，你刚醒来，可不能再着了凉。”

　　宋凝把燕儿抱在腿上，捏着燕儿的脸，燕儿被捏着有些痒，乐呵呵地笑着。

　　她逗着燕儿，问陈夫人：“夫人，我睡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燕儿快下来，姐姐刚好，不可胡闹。”陈夫人说着伸手将燕儿抱下。

　　“我没事，夫人。”宋凝看到燕儿笑的开怀，也忍不住笑了，“这些天麻烦夫人照顾了。”

　　陈夫人摇摇头。

　　“顾小将军把你送回来的那两天，是他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身边，后来阿言姑娘腿好了，便一直看着你，小包将军还有宋公子也不时过来。”

　　“陈夫人，您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宋凝喝完药，心里有些疑惑，她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将手中的珠串摘下来递给燕儿，把她抱在膝头，免得她跑到外面去。

　　“就从宋将军你们离开那天说起吧，”陈夫人想了想，开口，“你们刚离开，陈大人便收到了顾小将军的信，信里说让你们去富羌汇合，陈大人想给你们送信，然而就在送信前一晚，一波羲夷人便带人夜袭，你留下守城的那些将士拼死抵抗，才守住了安陵。”

　　“陈大人见送信无果，你们又迟迟不归，许是被羲夷人围困，便赶紧给顾将军回了信告知情况。”

　　“后来，顾小将军便带着你们回来了，十日前，顾小将军带兵出征羲夷，传回来的消息是已夺回西北好几座州城。”

　　宋凝静静听着，陈夫人也很是感慨。

　　“娘亲，我饿了。”燕儿抓了抓陈夫人的手，瘪着嘴。

　　看到燕儿这样子，宋凝忍不住笑出声：“燕儿你这只猪猪。”

　　陈夫人带燕儿去吃饭了，宋凝也穿好衣服出了门，往之前的营地那边走去。

　　营地那些人见宋凝来了，纷纷起身。宋凝看了一圈，青云寨五百多人下了山，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她交给顾川的近卫军也还在，剩下的便是那些受了伤的起义军。目前营地不到五百人，她没有看到小包和宋轩。

　　“张为，小包和小轩呢？”她走到张为面前，问他。

　　张为在守护安陵郡时左眼受了伤，此刻只能一只眼看人。

　　“小包将军和宋轩跟着寨主去西北了，我们这些受了伤上不了战场，寨主让我留下来，说等宋老板你醒了再听从安排。宋老板你身体可好些？”张为问她。

　　“好多了，你眼睛……”宋凝问。

　　张为摸了摸左眼上的罩子，笑了声，道：“没事，坏了还有右眼呢。”

　　宋凝叹了口气，拍了拍张为的肩膀，算是安慰。她在营地没呆多久，阿言拎着药包冲了进来，她刚回到陈府，听说宋凝醒了便寻过来。

　　“小姐……”阿言眼睛红红的，却始终没落下泪来，她抱住宋凝，很是委屈，“小姐你可知道阿言要被你吓死了。”

　　“乖，我好着呢，大仇没报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宋凝揉搓了下阿言的脑袋，冲她笑了笑。

　　几天后，宋凝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营地里也没什么问题，她正准备带着那些人北上。

　　这天宋凝正收拾着，那把羲夷人的弯刀躺在箱子底下，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她盯着那把刀看着，她依然记得自己买下这把刀时的情景。

　　“小姐，有两封信。”阿言推门进来，把信交给宋凝。

　　宋凝回过神，接过信打开，一封是顾川寄来的，信里是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另一封刚打开，里面却是一张药方。

　　信上是师傅的字迹，药方背后还有句话。

　　‘羲夷有一毒，名为朝暮，中毒者三日毒发，无药可解。三日内，其手臂会出现黑点，此药尚可解，切记，万分小心。’

　　宋凝把信递给阿言，道：“看来咱师傅不是只会装神弄鬼，还是有点用处的。”

　　“通告营地里的人，明日北上。”宋凝将药方收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正要离开是阿言，“阿言过来。”

　　“小姐，怎么啦？”

　　宋凝从箱子里拿出那把短刀，递给阿言：“你不是说你那短刀掉了吗？这把恰好是羲夷人锻造的，给你。”

　　阿言记得这把刀，她摇头拒绝：“小姐，这把刀你不是要将它刺入羲夷人胸口中吗？我不能要。”

　　“你刺和我刺没区别，拿着吧，你用惯了短刀，没有短刀护身你会不习惯。”宋凝把刀放到阿言手中，“去吧，让营地里的人准备一下。”

　　顾川他们目前正驻守在西北朔城，距离安陵两日路程。他们到的时候，顾川正和小包商议下一个行军路线。

　　小包看到宋凝，连忙冲上前抱住：“大凝，还好你没事。”

　　“你箭伤好了？”宋凝记得小包箭伤还挺严重。

　　小包松开手，上下瞧着宋凝，说：“嗯，好了，小轩在后营，我去叫他过来。”

　　他们都走了之后，营帐里眼下只有宋凝和顾川两人。顾川手里拿着西北的地图，指了指之前绥延城的地方：“我们打算明天就去这里。”

　　“行，那边我和小包几个都熟悉。”宋凝看着绥延城三个字，心里突然一阵悲切。

　　自离开后，快四年了。这次她要和羲夷人做个了断。

　　“好点没？”顾川伸手往宋凝额头上摸去，就如他那两天那般。宋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顾川的手停在半空，他扯了扯嘴角，就要将手收回时，被宋凝一把抓住。

　　顾川袖子半卷，他回手那一刻，宋凝分明看到他手臂里有几处黑斑。

　　“你是不是中了羲夷人的毒？”宋凝呼吸一下停滞，这些黑斑便是师傅说的那些，“什么时候中的？”

　　“担心我？”顾川挑了挑眉，刚还不让他碰，眼下却眉头深蹙，“小师妹别担心，没事。”

　　他想把手缩回，但宋凝紧紧不松手，顾川只好解释：“两天前吧，手被羲夷人的刀划破，找大夫看了说没事。”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准备出去找李昭，他要跟李昭说一下布兵的事。

　　“你给我坐好！”宋凝突然怒道。

　　顾川没看过宋凝这般生气，有些惊讶，不过他倒有些好奇宋凝真正生气的样子是如何的，便往后坐下，看着宋凝紧蹙眉头。

　　“大夫呢？大夫在哪？”宋凝问他。

　　“城里。”顾川应了句。

　　宋凝看了他一眼，冲出营帐，她找上了之前跟着顾川的李昭将军。

　　“李将军，麻烦你把之前给顾将军看身体的大夫请过来，务必要快，多谢。”宋凝吩咐完，便往后营跑去，遇到刚好要过来的小包和宋轩。

　　还没等小包他们开口问，宋凝抓住小包，跟他道：“小包，你们前两天是不是跟羲夷人打过？”

　　“嗯，怎么了？”小包不解。

　　“你现在马上带人去查看，那一天出征的将士有多少被羲夷人所伤，一定要查看他们手臂上有没有黑点，一定要仔细。登记好一共多少人。快！”

　　两天，也就说他们还剩下一天，这一天内宋凝必须得按照师傅的药方找到所有的药。不然他们都得死。

　　小包点头，他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立即往回跑。

　　见宋凝一脸担忧，宋轩也开始担心起来：“姐，发生什么事了？”

　　宋凝抓住他的手，把师傅的信还有药方递给宋轩：“你懂一些草药是不是？小轩，你看看这上面的药。”

　　阿言帮宋凝收拾好东西，去了营帐找宋凝，却看到顾川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