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2、危机

　　书房内，堇垣帝将身旁的人都退了出去，把桌面上乱成一堆的奏折扔给顾川。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请求不要出兵的，那么多大臣反对。而且你是福元公主唯一的后人，朕怎么舍得你去送死。”堇垣帝往后靠坐，劝道，“朕也不爽那羲夷人占了西北，但如今他们不闹，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顾川咬牙，下定决心一般，朝堇垣帝跪下，恳求道：“皇上，如今安稳只是表象。羲夷人不会只满足于西北，如不早做准备，羲夷人下个目标便是皇都。”

　　“如今他们正忙于争权，正是堇朝出兵的好时机，羲夷一灭，皇上便可高枕无忧。但只要羲夷占领西北一天，便对堇朝虎视眈眈，堇朝危矣！”

　　然而顾川句句恳求，那座上的皇帝却一声不吭，似乎对此并不在意。顾川没法，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有些不耐烦的皇帝。

　　“臣曾在羲夷生活过，他们那边牛羊遍地，物产丰饶，且，美女如云。如击退羲夷，这些将归于堇朝。而现在是堇朝源源不断给羲夷朝贡，一年两年尚可，但几年后呢，流民起兵造反，没了税赋，国库空虚，到时候皇上您别说给羲夷朝贡，皇上您自己的生活亦会受到影响，而羲夷人可不会善罢甘休，皇上您可甘心？”

　　顾川捏紧了拳头，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这几日他算是摸清了皇帝的心思，眼前这个皇帝，不仅昏庸，而且极度好色，后宫嫔妃不计可数。

　　他可以不上朝，不理政事，不去管堇朝百姓的死活，但绝不会放弃享乐，左拥右抱，如果羲夷人威胁到他如今的生活，他才会有所动摇。

　　他再次赌了一把。

　　“这样吗？”堇垣帝低下头，摸着下巴沉思，许久才抬头看着顾川，“那表弟，你可有把握战胜羲夷？”

　　希望来了。

　　“顾川以性命起誓！”顾川道。

　　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好，那朕明日早朝便下诏让你带兵出征，抗击羲夷。”堇垣帝突然拍了下桌子。

　　只见堇垣帝眼神坚定，那一瞬间倒真有种心系天下的帝王之姿。然而顾川知道，那眼神不是因为堇朝百姓，而是为了羲夷美女，以及他自己的奢靡生活。

　　他以这一点说服了堇垣帝，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次日早朝，当堇垣帝言及顾川将带兵抗击蛮人时，举朝哗然。就连堇垣帝身旁的公公都怔住，忘了仪态，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陆相没想到堇垣帝居然会绕过他，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私底下做了决定。

　　“皇上三思，这事不可轻易定夺，顾小将军虽出自将门，但这些年在外，恐怕无法担任带兵领将之责，还是从长计议。”

　　“朕既允诺，难道陆相是想让朕在朝廷之上出尔反尔？”堇垣帝哼了声，“朕意已决，众卿家不可再说。顾川听旨。”

　　“臣在。”

　　“朕命你为威夷大将军，即日起，带兵出征抗击蛮夷，收复我西北之地。”

　　“臣领旨！”

　　顾川整合皇都兵力共两万，从陵水出发。那面已经破洞的旗帜，那个已经褪了色的字，在晨曦中飞扬，人们分明看到，那个字，是顾。

　　颤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杖，眯着眼睛，他认出了这就是顾家的旗帜，那个骑马在前，意气风发的小将军，那张脸，不会有错，那是顾家的后人。

　　传言是真的。

　　“顾将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泪水滑落，拐杖落地，他跪倒于地上，“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即使被诬陷，被灭门，但堇朝的百姓不会忘记顾家曾经镇守国门，守护堇朝的江山上百年。

　　人们如梦中初醒，纷纷下跪。

　　庆城。

　　“顾将军，从安陵来的回信。”营帐外进来一人，手中拿着一封信。

　　两日前顾川带兵驻扎此地，临近富羌，他写信让宋凝带人去富羌，两军在那汇合。他以为这是宋凝的回信，打开一看，却是陈大人写来的。

　　‘羲夷突袭安陵，宋将军等人出城应敌，至今未归。’

　　“传令下去，立刻北上！”顾川将信收起来，放到口袋里，转身将挂起的刀取下，绑在身上。

　　顾川走的第七天，最怀念他的人，不是青云寨那群人，也不是宋凝等人，而是陈大人的女儿燕儿。

　　顾川再次回来燕儿很高兴，眼下没住几天又走了，燕儿天天闹着要顾川。

　　“燕儿只要乖乖在家等着，顾川哥哥就会回来了。”小包抱着她，哄着。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宋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从小包手中接过燕儿，抱着她走到门外。

　　顾川乃顾家后人的身份暴露，眼下许是快传遍堇朝各地，羲夷那边不会不知道。几十年前，顾老将军就曾击退过羲夷人来袭，羲夷旧首领死于顾老将军刀下，他们这仇不会不报，而且还有富羌和覃谭的事。

　　然而这些天，羲夷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宋凝心有异样。

　　太平静反而不是好事。

　　当晚，宋凝还没睡下，她正猜测羲夷人什么时候会动手，阿言冲了进来。

　　“小姐，是羲夷。”

　　果然，他们早就做了准备。

　　“路上说。”宋凝立即起身，将剑背上，拉着阿言一路往营地跑。

　　“大凝，他们来了。”小包已上了马，身边的宋轩手里拿着长缨枪，亦已做好准备。

　　宋凝到的时候，小包已经带领所有人整装出发。

　　“兵力多少知道吗？他们目前离安陵郡多远？”她问宋轩。

　　“大约一万人，三十里开外。”宋轩回答。

　　“知道了，张为，你带一千人驻守安陵，保护好陈大人一家还有郡内百姓。其他人等全部跟上，驾！”宋凝单手持缰，与小包带领起义军往城外奔去。

　　带着一万人攻一个安陵郡，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是冲着顾川来的。顾川此去皇都的秘事，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宋凝往身后看去，他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不到羲夷一半兵力，但是敌人可不会因为你兵力不足而放过。

　　“是羲夷人。”阿言吸了口气，眼前几里开外，正是羲夷的部队。

　　在哪遇上不好，偏偏在绝情崖，宋凝深呼吸，心想这次怕是一场苦战。

　　绝情崖乃一断崖，不算高，崖顶两边为平地，南北走向，南窄北宽，形成为漏斗型小山谷。而宋凝恰恰就在这南边窄道。他们一行人已进谷内，大部分部队还在外。而对方已占据北面绝大地方，且上方是平地，如果他们还在上面设有埋伏，对方将如囊中取物，宋凝这边只能被压着打。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崖顶还没被羲夷人占领。

　　“小轩你和邓安带后方弓箭手绕到左边崖顶，阿言你和杨久带一半到右边，记得，一定要悄悄上去，如果有羲夷人已经埋伏在那，务必小心，去。”宋凝压着声音跟旁边几个人道。

　　邓安便是之前被宋凝拿小刀抵在胸口的青云寨二当家，入了宋凝的起义军后，逐渐对宋凝臣服。他敬佩这个能在任何时刻都能保持冷静，快速做出计划的女人。

　　“宋老板小心。”邓安朝宋凝点头，随后跟宋轩两人带着两百弓箭手往左边崖顶上去。

　　阿言和杨久紧跟着也绕道出去。

　　月影高悬，点点星辰点缀于上空，夜风在谷内怒吼，像是找不到出口般，从宋凝他们身上席卷而过，冲向谷外。

　　“小包，我突然想吃醉客楼的乳鸽了。”宋凝转头看向小包，那神情仿佛前方不是凶恶的羲夷人，他们此刻也不是在峡谷之中，而是在绥延城的大道上。

　　“周宜姐姐酿的葡萄才是一绝。”小包回味道。

　　“今晚咱俩要是折在这里了，就有机会再尝尝了。”宋凝伸手往后抽出背后的剑，在空中甩了两道，剑将寒风劈开，发出咻咻声响。

　　羲夷部队已到了前方，两军相隔半里之外，双方站定。

　　宋凝这边位置不利，后面本是狭窄的谷口，如果被对方先压制，那他们退无可退，必须得抢占先机。

　　他们正要往前冲，却被万千利箭逼得后退。羲夷那边已经做好了计划，直接派上了弓箭手。峡谷内万箭齐发，起义军这边无处可躲，一时间人仰马翻，许多将士遭遇利箭穿心之苦。

　　宋凝用剑将飞箭划开，才勉强能躲过。步兵赶紧带着盾牌掩护在前方，他们才堪堪躲过一劫。被弓箭手压着打，他们撑不了多久。小包示意他们先往后退，直到羲夷人那边弓箭少了，宋凝抓住机会，带着手持链锤的士兵往前冲去。

　　链锤在空中狠狠砸向羲夷人身上，而羲夷人的大刀亦往起义军身上砍去。

　　宋凝往后下腰躲闪，对方的刀从她脸上滑过，她反手往对方身上砍去。血喷在宋凝身上，她只觉脸上传来一股温热，她伸手摸了把脸，如今峡谷内早已充满血腥味，脸上的血腥味已经勾不起她任何情绪。

　　在战场上，分心只会带来死亡。他们如野兽般互相撕咬，拉扯，都想先致对方予死地。

　　小包正被几个羲夷人包围，她来不及思考一秒便冲过去。小包把宋凝拉到身后，往前一脚踹开她身边的将兵，宋凝推开小包，一剑刺入冲上来的羲夷人。

　　羲夷那边的人多，但耐不住宋凝这边的人都跟不要命的打，一时间也难以压制。眼下如果谁能占据断崖上空，谁胜算便大。

　　“大凝，小心！”小包一把扯过宋凝，然而他却没能躲过来自崖顶上空的箭，箭穿过他的盔甲，深深扎在他背上。

　　不好，羲夷人现行一步，她将小包掩护在身后，抬眼望对面看去，借着月光，她分明看到，那些羲夷人拉弓挽箭，正对着他们这群人。

　　宋轩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但宋凝很清楚眼下他们的处境。他们带来的人已经折损过多，而羲夷那边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的人还在增加。

　　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然而谷口狭窄，退出也需要时间，但这时间眼下他们争取不到。

　　“大凝，趁现在羲夷后备军还没来，你赶紧带着他们往后退，咱们挡不住了。”小包靠在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眯起眼睛，起义军还在苦苦抵抗，但羲夷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上方还有弓箭手，处于劣势的他们最多还能撑不到半个时辰。

　　“小包，我们退不了了。”宋凝不是没想过后退，眼下根本退不了，她的手正留着血，刚才往那羲夷人砍去时没能躲过。

　　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宋凝颤抖着手，紧紧抓住剑把，她绝对不能松手，一旦剑落，她和小包都活不下去。

　　几个羲夷人朝宋凝这边冲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在宋凝砍杀掉那几个羲夷人后，突然，她看到上空一道银白在空中划过，那是宋轩的长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