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1、第 11 章 议论

　　“晚上好小师妹，这么晚来找我，肯定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吧。”顾川笑着道。

　　“这和我们当初的计划不一样，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凝想不明白，她必须得找顾川问清楚。

　　当时他们的计划是联合其他起义军，攻占州城，私底下再利用顾川的身份，收服当地官员将领，一起抗击羲夷。就和他们刚开始对待安陵郡一样，软硬并施，走的是攻心计。

　　然而这紧要关头，顾川却让陈大人放出消息暴露他的身份。陈大人清廉公正，爱民如子，一心为堇朝，他是话不会被人质疑。

　　“卫德虽然老了，其党羽遍布朝政，一手遮天，连你那个皇帝表哥都得受他牵制，现在咱们兵将不稳，羲夷那边虎视眈眈，而且他们现在正在往朝廷施压。如果他要杀你而后快，你怎么躲？”宋凝越想越不懂，顾川这一步棋走得太险，一不小心全盘皆输。

　　她确实是想利用顾川的身份所带来的效应，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开始她预想的是顾家多年经营，总会有部下倾心跟随，她预料的是这部分人。但她没想到顾家在堇朝百姓中的地位，这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而且她忽略了朝政会给顾川带来的威胁。

　　自古功高盖主，不会有好下场。她怕堇朝皇帝脑子不清醒，那些宦官心狠手辣，不会手下留情。

　　顾川这样做，太危险了。

　　“太少了，宋凝，我们人太少了。”顾川看着宋凝，望进她那双充满疑惑的眼，“你不会不知道咱们目前的兵力还剩多少，就这些人，抵不过羲夷的几万大军。”

　　“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没有，但我不敢，宋凝，我怕，我不敢输。”顾川苦笑，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赌了一把，赌输了，和之前没什么差，本来也是要防着堇朝，也要和羲夷打。双边防备，咱们兵力会少三成。到时候也是殊死一战。”

　　“但是，如果我赌赢了，顾家以抗击羲夷的名义起兵，我父亲那些散落于堇朝各个地方的旧部，还有至少一半的堇朝百姓都会归顺于顾家。朝政碍于民心不会敢轻易阻拦，反而可能会出兵协助我们，如果真能够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顾川跳下窗台，坐在宋凝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一天没吃饭，一直在想着事情。

　　“小师妹不用担心，你看这些天来了那么多人，我赌赢一半了。而且我也收到消息，我那皇帝表哥招我进朝呢。到时候朝廷上我再装一下孙子，表一下忠心，如果那狗皇帝脑子没被狗吃了，他就不会杀了我。羲夷人不遵守约定，私底下屠杀堇朝百姓，现在民怨沸腾，而他眼下需要我。”

　　看着宋凝还是不说话，那眼睛像是含了泪，顾川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将宋凝抱住。却是土匪时期那般混不吝似的在宋凝耳边道：“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还没帮你报仇呢，老爷子的话我记得，而且我还等着你助我君临天下。”

　　房间里很是安静，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宋凝才开口：“活着回来。”

　　顾川动身去皇都陵水那一天，他把青云寨那些人全部留下，而宋凝把自己培训的剩下的一百多位近卫军交给顾川。

　　“顾小将军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小包跟宋凝他们站在路边，和一众人远望顾川远去。

　　“不知道。”宋凝淡淡道。

　　上一次来这还是五岁那一年，他娘带着他进宫，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皇宫居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顾公子，请。”带路的公公一路引着他。

　　“多谢公公。”顾川朝那小公公点点头，算是答谢。

　　满朝官员齐聚去朝堂之上，低声议论，堇垣帝斜靠在龙椅上，眼神直巴巴地盯着外面。

　　“顾公子到！”

　　官员纷纷侧目，堇垣帝直起身。身旁的公公眼神一错：“皇上，不可失态。”

　　堇垣帝忍住气，坐直，却伸长脖子往外瞧。

　　顾川一身玄色衣裳，头发高高挽起，举手投足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跨进了奉天殿。

　　即使朝中有人依然有人怀疑顾川的身份，但顾川出现那一刻，那张和福元公主肖像的脸，眉目之间却显露出顾将军的那股坚毅，没人再有猜疑。

　　“还真是顾家后人呐。”

　　“是啊，没想到啊。”

　　顾川迎着这些声音，弯腰抱拳，道：“臣顾川，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不会有错，朕记得你的脸，你左眉那处有道疤，是朕抱着你，没抱稳你摔下时磕到的。”堇垣帝甚是高兴，他盯着顾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连连感慨。

　　“臣有幸，得皇上念记。”顾川抬起头，冲堇垣帝一笑。

　　“顾公子，这些年可好？”说话的是右丞相陆卓，“当年废太子谋反一事，是他一人所为，与顾将军无关，这事早已查明，顾公子当时何不回来？”

　　顾川看了他一眼，他记得这人。当时参与灭他族人的，就有眼前这位陆相一份力。

　　“劳陆相关心，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当年先皇因顾家一事心生愧疚，下罪己诏，顾家已沉冤得雪。先皇见了我，反而会扰了先皇之心。”顾川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退让，“所以我就不回来了。”

　　眼神交错，陆相没能从顾川眼里得到他想要看到的恨意，那眼神清澈，透净，没有一丝虚假。

　　“那顾公子这次回来，是为何？”陆相先收回了视线，继续道。

　　“臣，为堇朝而来。”顾川微抬下巴，面对众人道。

　　“今蛮人占我堇朝西境之地，屠我朝百姓，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当年顾家对先皇起誓，世代为将，护我朝千秋万代。臣无能，这些年苟且偷生，捡回一条命，如今如能再次为我朝效命，是臣荣幸。”顾川转身，朝堇垣帝弯腰，甚是恭敬，“皇上，臣顾川，愿为堇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川话刚落，那些人便窃窃私语，随即争吵起来。

　　一派主战，一派求和。

　　“顾小将军有这心是好事，但如今羲夷已和我朝签订协书，驻守西北不再往南侵犯我朝，如今安稳，又何必大动干戈，兵戎相见劳民伤财？”陆相朝堇垣帝拱手，“皇上，臣以为，保持眼下局面即可，再战恐对堇朝不利。”

　　“陆相所言有所偏颇，西境自古便是我堇朝之地。如今为蛮人所占，蛮人残忍，甚贪，割地求和如割肉喂狗，肉尽而狗腹未足，不是完全之策。顾家历代镇守边疆，蛮人不敢侵，如今顾小将军回来，且愿出战抗击蛮人，臣以为可。”与陆相持相反意见的是监察御史卫明。

　　“御史这话不对，协议既定，那蛮人岂可反悔？”

　　“对对，那蛮人这段时间也没动静，许是不会再侵犯。”

　　站在陆相身后的官员纷纷附和。

　　“富羌和覃谭便是血淋淋的事实，你们如今却还装聋作哑，相信那羲夷人能遵守约定，臣认为该开战。”卫明继续反驳。

　　“那只是安陵郡守一人之言，如果羲夷偷袭，为何没人来朝廷求救？臣派人去查看过了，富羌和覃谭压根没什么事，都是那些贼人混淆视听，欲在破坏我朝与羲夷的关系，皇上您可要明察。”陆相丝毫没有动摇，稳稳当当地陈述着。

　　两派你一言我一语不可开交，顾川也不言语，眼下这局面他说话未必比卫明有用，因此他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吵。

　　“皇上，您该说句话了。”旁边的公公出声提醒。

　　“哦，咳，那个，众卿家所言皆有理，这事稍后再议。”皇上刚回神似的，反应过来，“那个，顾川留下，等下到朕书房里，朕要好好和你说说话，退朝。”

　　这样便好，堇垣帝没有在朝政上直接拒绝他的提议，这已经是他能猜测到的最好结果。

　　此刻他站在书房外面，等着堇垣帝召唤。

　　小半个时辰过后，那公公才出来，掐着奸细的嗓子。

　　“皇上有请，顾公子请。”

　　“劳烦。”顾川看了眼那公公，那张脸没有丝毫谦卑恭谨，只有高傲。

　　然而顾川没想到的是，他跨进书房，再次跨出皇宫，已是五日之后。

　　堇垣帝一见他便拉着他回忆以前，说一阵哭一阵，让顾川怀疑到底是谁的家族被灭。那皇帝白天带着他在皇宫里游玩，晚上大摆宴席，饮酒作乐。

　　期间顾川几次要开口，皆被皇帝给挡了回去。

　　“表弟，来，今天朕带你去御花园，那莲池里的鱼可大了，咱们捞鱼去。”堇垣帝拉着顾川就要走。

　　顾川没动。

　　“怎么啦表弟，是不是有什么事？”堇垣帝凑进来，盯着顾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看着没事啊。”

　　“皇上，臣惶恐。”顾川往后退一步，弯腰抱拳，“皇上，如今西境百姓被蛮人奴隶，臣实在无法在此安然享乐。”

　　堇垣帝听到此话，一甩袖子，哼了声转身往回走，几步后才转头叫顾川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