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10、第 10 章 尸堆

　　“退不了了。”顾川轻轻道了句，随后抡起大刀往前面快速奔来手里还拿着弓箭就要射的羲夷人扔过去，他骑马奔上前，一把抽出在羲夷人身上的大刀。

　　“兄弟们，杀！”顾川骑马于前，先往那群羲夷人冲过去，宋凝他们紧随其后。

　　那些羲夷人显然占据富羌有段时间了，他们对整座城都非常了解，埋伏在各个地方，一时间顾川他们退无可退，防不胜防，身旁不时传来将士的惨叫。

　　虽然解决了眼前持刀的，但是他们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没有办法。

　　他们只能不断的用刀剑劈开那些黑暗中射来的冷箭，不断躲闪。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方在暗，他们在明，继续呆在这跟活靶子差不多。

　　“全部下马，把马赶出城，熄灭火把，先找地方躲起来。”顾川把话传下去。

　　今夜无月，火把一灭，整个富羌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没多久，对方的攻击显然少了许多。

　　“嘘！”顾川把手比在嘴上，让他们全部噤声，不再说话。

　　城内顿时陷入寂静之中。羲夷人显然没想到会这样，他们一时也找不到方法，双方都在等，等谁先动手。

　　许久，等到完全适应了黑暗，顾川捡起一个破碗，往左侧方的那个屋子门口扔过去。

　　哐啷一声落下，瞬间那地方便被利箭插满。

　　左边屋子二楼三个，右边屋子两个，前面两侧至少五个。过了一会儿，他往前面扔了块木头，又瞬间被箭覆盖，前面巷子至少二十个人。

　　顾川低着头，盯着地面，仔细听着箭从空中划过的声响，猜测方向，从箭是数量估摸弓箭手人数。

　　差不多了，他转过身，附在张为耳边压着声音说了几句。张为点着头，很快弯腰小心走到后面，不一会儿，好几拨人便带着刀剑绕到顾川指示的那几个地方。

　　一刻钟后，巷子里面里面传出闷哼声，顾川知道是他们成功了。

　　再扔东西那些人不会上当，顾川直起身，拿起自己的刀，走出去之前，示意身后的人注意箭的方向。

　　“羲夷人……”话还没说完，顾川突然在空中耍了个花刀，将那些箭全部置于地下，他往前跑去，第二波箭紧随而来。

　　顾川拿刀一挥，好几个人往箭发出的方向悄然冲去。很快，顾川站在那里，再也没有箭射来。

　　“点火。”顾川喊了声，那些被灭掉的火把随即被点燃。

　　火光中，又是一波羲夷人朝他们冲来。不过眼下他们没了那些弓箭的协助，不是顾川他们的对手，很快他们便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顾川举着火把带着人一路往城里走去，本来还为灭掉羲夷人高兴的人们却逐渐沉默下来。

　　满城的尸首到处都是，他们或挂在墙头，或摊在屋前，或躺在路边，残肢断手四处散落。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由于是初冬，天气转凉，不至于腐败那么快，但仍旧能看到那些伤口腐烂。

　　一直走到底，城外的山林底下站着十几个人，他们正将城里那些尸身抛到一起，高高堆起。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就连看到顾川他们一行人，也只是眼皮抬了抬。

　　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他正背着一位断了气的年轻女子往城外走去。

　　“大爷……”有人开来口，却在大爷看过来时，面对那双眼，话堵在喉咙再也无法发出。

　　“去帮忙。”顾川把刀收起来，转身往回走。

　　直到天际发白，他们才把城里所有百姓的尸首堆砌完。

　　富羌的老百姓几乎全被屠杀殆尽，只剩下那十来个人，一脸麻木地处理城内百姓的尸身。

　　老人点燃火把，扔向尸堆。

　　“我们这的规矩，枉死的人怨气重，不能入土。”

　　许是因为顾川他们帮忙，大爷点燃火后开了口，他转过头看着顾川他们，即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人们却能从他脸上看到无尽悲伤。

　　“四天前，他们带着大批人马入了城，说是得了皇上的旨意，让关大人给他们提供银两，粮食，布匹，还要掳走城内百口人家去为他们做苦力。关大人不答应，说是要看到皇上的谕旨，他们就把大人给杀了。后来他们见人就杀，最后除了我们十几个留下来，无一活口。”

　　老爷子语气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惊。

　　“没有人去通报朝廷吗？”安陵那边的来的将士开口问，“或者有人去安陵，登州求救。”

　　老爷子看了看那小将士，摇了摇头：“他们悄然进城，没人知道。城内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

　　几天几夜，城门关闭，那些羲夷人在城内疯狂屠杀，满城哀嚎，人们在城内疯狂逃命，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干呕……

　　大爷闭上眼睛，那些画面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人间烈狱也不过如此。”

　　“老爷子，你们……”你们要好好活下去这句话，在看到大爷的眼神后，宋凝终究没能说出口。

　　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转头看去，小包摇了摇头。

　　绥延城被羲夷人屠尽时，小包曾经亲眼看过，他就身处其中，他很清楚老爷他们的心境，所以无法阻止。

　　亲眼看着亲人朋友死在面前，他们挣扎着想活下去，自己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见他们断了气。那种深入骨髓的自责会折磨一辈子，每每想起，都恨不得自己当时也死去，但是却不能白白没了命，报仇，为他们报仇，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是唯一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念想。

　　小包一直便是这般提醒着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他暗自发誓要让羲夷人付出代价。他只能这般告诉自己，逼自己活着。

　　但大爷眼里已经没了光，他没能力为城里的人报仇，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比死还痛苦。

　　“年轻人，谢谢你们了，希望你们能改变这个天下。”大爷说完这句话后，往一旁走去，那十几个人站在那边。

　　他走到那些人之中，他们三三两两站着，朝顾川他们这边跪下。而后他们站起身，没有一个人犹豫迟疑，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们径直走入那滔天火光之中。

　　他们上千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迈出一步去阻拦，他们只能捏紧拳头，咬紧牙关。阿言转过头不愿再看，宋轩把手放在阿言肩膀上。

　　顾川将刀插入地下，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顾家军，祭拜！”

　　所有人都将刀剑棍棒插入地下，天地无声，唯有火光迎着山头的晨曦。

　　天亮了。

　　他们离开了富羌，一路上再也没人吵闹。他们担心覃谭亦是如此，每个人都只想走快一步，走快一步，或许就能多救一人。

　　然而他们半路却遇上了羲夷人，昨晚有人发现不对，悄然逃离，跑回羲夷驻扎的地方通风报信。

　　来得正好。

　　他们横刀立马，心头那股恨意正无处发泄。

　　“杀！”顾川一声令下，宋凝他们已经冲出去。

　　顾川带人一路杀到覃谭，然而却是他们能猜到的最坏结果。覃谭已经被他们占领，城中百姓一半以上被虏到西北为羲夷人奴隶，而覃谭的县令临死前送出信，却在闭眼之前，都没能看到堇朝的支援。

　　起义军连攻两城，激起羲夷部落恐慌，他们一边加强人手，一边派人去朝廷施压。顾川让人埋伏于途中，将去朝廷的那群羲夷给杀了。驻守覃谭期间，起义军与羲夷人冲突不断。

　　然而羲夷能搬来救兵，他们起义军这边却连连失去将士。最后不得不退出覃谭，返回安陵。

　　安陵郡守听闻富羌与覃谭的遭遇后，悲痛万分，决意要与羲夷人不共戴天。

　　这一夜，顾川去了陈大人房里，谁也不知顾川和陈大人说了什么。

　　只是几日后，富羌与覃谭被羲夷屠城的消息散播开来，而顾家仅存后人顾川多年隐身生活在安陵的消息也暴露出来。

　　两件事情震惊朝野。

　　当年顾老将军随着先祖打下堇朝江山，几代为堇朝护佑国土，顾家忠义深入百姓之心，先祖亦有言，顾家世代忠良，有此将军，堇朝安已。

　　然而镇国将军被诬陷后，顾家被灭族，没几年先皇驾崩。如今的皇帝无能，仅靠旧臣拼死守护，堇朝才不至于落入蛮人手中。

　　这几年，边境不断受到蛮人侵犯，羲夷人甚至占领整个西北。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无不怀念当年有顾家镇守国门时给堇朝带来的安宁。

　　顾家一脉善存，且就在安陵，一时间不少人往安陵这边来。越来越多的人投奔顾川而来，小包和宋轩不得不和陈大人一起安排。

　　“大凝，你看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兵力多了不少。我爹说的没错，顾家在堇朝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小包带着宋轩拿着册子登记着，很是感慨。

　　如果父亲还在，也会来支援的，小包心想。

　　宋凝这些日子都跟阿言安排这些人的住所，眼下刚忙完。她来到他们驻扎的地方，这么多兵力，是她之前一直都想要的，只是，宋凝捏紧了拳头。

　　这一夜，宋凝推开了顾川的房门，顾川正坐在窗沿边上，望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