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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幸福 ...


  •   在我麦芽糖一般黏糊拉扯的攻势下,她最终松手了,放开权限,随我在那里胡作非为。黑暗里听到她发出的喘息,我一下子就不委屈了。因为前戏做得很细致,她可能有点头昏昏,身体懒洋洋的,当我开始进行关键步骤的时候她并没有来得及反对,我终于成功了。我还像个真正的变态,把灯打开看她妩媚的表情。

      这个事情神秘感消失,最后的感想就是,做攻真的好累。手要断掉了。不过开心的感觉溢于言表。

      “满意了吗?”她搂着我问。

      我说:“相当满意。”

      “那谢妤桐有坚强一点吗?”她问得很奇怪。

      我确实获得了一些力量,就点头回答:“嗯,我一直很坚强的。现在更是坚不可摧。”

      “那好,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了,我都知无不言。”她把我深深搂进怀里,在我额头上亲亲。

      我一下子大脑宕机,最重要的都弃置不顾,反而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放在首位,问:“卓玛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景宴没有为我在这种时刻提起第三人而数落我不解风情,反而很认真地回答:“你知道异性恋女孩概念中的‘女朋友’一般就是指‘女性朋友’。”

      我又问:“那她干嘛请你回家吃饭啊,还那么高规格。你们什么交情。”

      景宴就简单解释了一遍。原来卓玛家是养殖户,经营各种畜牧产品,但没有建立完整的独立供销体系,半个月前碰到没诚信的甲方毫无征兆地毁约,眼看要遭受一个巨大损失,她想办法帮忙重新联络了几个销售渠道,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利润比原先还提高了十几个百分点,算是因祸得福,他们为了感谢景宴,请她吃一顿饭。至于怎么这么巧得知她家的遭遇,因为卓玛是景宴聘请的藏语老师,她是非常乐天的女孩,有两日她一反常态闷闷不乐,景宴一问,就知道了。

      我听着觉得很传奇。最近的疑点还有一个没搞清楚:“那你干嘛假装不认识我?”

      “我当时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回家去。”她过了好久才回答。

      我终于回到正题上:“你让我回家去,那你为什么不回?干嘛借着绑架的事就谢幕了。干嘛躲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连猫都很想你?”

      “因为,”她吻我的肩膀,“不想让谢妤桐伤心第二次。”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死一次就够了,我不想你看我死两次。”她说。

      刚刚激情残留的热量瞬间消散,我一下子浑身发冷。

      她把我抱得更紧密些,小声说:“我上次住院,检查出来生病。”

      虽然和我猜想的没有什么不同,可被她亲口证实,我还是像被什么钝器重重在心口锤了一记。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有眼泪。只是懵懵的,木木的,忘了该怎么办。

      我本来期待有奇迹。最好是她脑子短路,故意作一下让我感受一下失去,更爱她什么的。

      再次见到她,她的状态好极了,刚刚接触下来,体能也不错,听说还找了老师学藏语,我更加确信情况比我原来设想的要乐观。哪个得了好不了的病的人还顾得上学习。

      谁知道还是没有逃脱一记重锤。

      “谢妤桐。”她叫我的名字。

      我张开嘴巴大口喘气。

      她又叫我一次:“谢妤桐。”

      我说:“是我。是我害的你。”

      “不是。”

      “你不懂,是我克的你。”我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你那么注意运动和饮食……我爸妈就是被我克死的,我姐姐说过。”

      “你姐姐那个智商说的,你也信。”她故作轻松。

      我想哭一场,但是眼泪它在哪里堵着了,出不来。

      “是胰腺肿瘤。”她面对面抱着我,手一下一下在背后安抚性地抚摸我,“不是你的原因,我这是遗传,那家的长女会这样,妈妈就是这个病没的,祖母也是,而且都是比我还年轻几岁就得了,我算是突破了年龄上限。想必是因为认识了你,得到很多快乐,推迟了厄运驾到的时间。我先前还天真地以为我没有被诅咒,愉快到想离婚与你长相守。”

      我簌簌抖着。

      我记起来了,第一次请我喝东西,声称要剥削我,她就说过,她不相信感情,也没有时间。原来她指的不是没有业余时间,很可能是另一种意思。

      她更加轻柔地拍我的背,像在哄幼儿入睡一般,“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治疗,就算我不在意生命的长度,我也想为你努力一把,因为实在不忍心这么早丢下你这么笨的笨蛋独自一人。我咨询了几位权威专家,都说没有办法,预后很差,先前的年度体检没有查出来,但那次入院一发现就是晚期了,还有转移的迹象,与母亲的病程一模一样。不止西医,我也找了张时筝,她说自己爱莫能助。”

      我从天堂跌到地狱。我以为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像魇住了一样。

      这一夜怎么熬过去的我不知,人在意识的荒原里颠沛。

      次日清早起床,她盘腿坐在鸟巢形的秋千椅内,拿着一本书在看。

      我过去挨着她坐下。

      她看看我:“早啊。”

      “早。”我在她脸上吻一吻。

      接连好几天,我们谁也没有主动再提起那晚的谈话,就在这个小院子里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生活。这一带很多大城市过来享受慢节奏的人,有的是定居,有的是度假,基本都过着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日子,不太会互相打扰,偶尔碰到顶多微笑打招呼。

      因为我看景宴,像看一个随时会失去的美丽的梦境,每次在屋子里抬头见到她的脸,都有流泪的冲动。但她朝我一笑,我又忍不住用笑容回应她。我不舍得出门,物资都用外卖或网购补充,整天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都有点受不了,说我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粘人精。

      我们自然也聊天,关于被绑架的凶险,她用词素来克制,云淡风轻,但我听着却心惊肉跳,至于为什么后来绑匪肯帮她传递假消息,她说那几个出头的,前科累累,又生重病,本就是亡命之徒,再度犯事,无论是否落网横竖都是没有好下场,但他们还有几分天良未泯,还挂心家人,愿意合作换取无辜亲属的生活保障。

      我听完愣了好久。

      迩来只要谈话,多数都是她讲,我这方面保持沉默聆听比较多,但某天我忽然想起,有件事我应该说明。

      我说:“景宴,你知道吗,佟颜并没有背叛你。”

      她正戴着白色遮阳帽,把院子里的杂草拔出来,给一畦太阳花松土,我挨着她蹲着,依样画葫芦,她干什么我干什么。她听到我这样说,看了我一眼,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又看回地里的小草,拿迷你小锄头不停挖着。

      我继续说:“你或许知道,我去找了蔡烜。他对我坦白了,佟颜是因为姑姑给她查出来有恶性疾病,所以为了让你死心,宁愿骗你,让你恨她。”

      景宴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说:“你知道她姑姑是肿瘤专家,对不对?我后来知晓佟家人和爷爷也是认识的,那你对她的家庭成员应当也有一定的了解。蔡烜没告诉你实情,因为他觉得你不会信,还会觉得他在向你讨饶,故意编故事诓你。”

      景宴转过头看定我。

      “我觉得是真的,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你的爸爸妈妈刚出事,要是给你晓得她也身体很不好,你恐怕会受到更大的打击。”我用手绢替她擦掉额角的细汗,“怕你撑不下去,所以干脆装出一个劈腿的样子,让你恨她,这样你还有动力坚持活着,不过她肯定没想到,飞机会出事。你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她的背叛,又要消化她的死讯。你受到的冲击,并不比直接听到真实情况来得小。”

      她没说话。

      我捧着她的脸,在她嘴唇上吻了吻,“就像你也装作恨我□□一刀,让我滚蛋,其实是怕我知道真相痛不欲生一样。你知道《麦琪的礼物》对吧,你和她,就像这故事里的那两个傻瓜。都委屈自己,希望给对方最好的。”

      她这时候出声:“不是我和她。我只和你。谢妤桐。你不要搞错了。”

      我其实不再介意。如果她把我当替身就能活下去的话,那拿我当一辈子替身也无所谓。我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

      “在西藏我软弱了。看到你我就没办法。也许我该再强硬一点,把你轰走。那么你现在,就不是陪我窝在这里,而是开始了新生活。”她托着我的手。

      我干脆在地上坐下,把头上戴的帽子一把扯掉,有点烦躁,抬手拿衬衫袖子扫了扫脸,“你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不该擅自替我做决定,我不是拿到你送我的一大笔钱,就可以开开心心去吃喝玩乐的,应该没有人会比你更懂这一点。你可以帮我决定衣服耳饰鞋,着装风格,但这种你不可以帮我。我庆幸我去找了你。也感激上苍让我找到你。我只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明明你也想和我在一起,但因为你这闷不吭声的自我牺牲,害得我们白白错过了好多时间,我实在有一点恨你。”

      她默默良久,又除了会儿草,微笑起来:“怎么搞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成熟。”

      我气愤地说:“那还用讲,你一直都很幼稚,而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御姐了,你晓得吧。”

      景宴告诉我,她的确和爷爷联络过,就是祖孙俩异地联手吞了盛氏之后,她请求他不要让我知道,再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景武德虽然痛哭一场,毕竟见惯风浪之人,知道人生本来就是一直在失去,也深信家族业力一说,慢慢接受了现实,得知她想安安静静度过最后的时光,就说一定成全她。所以景武德也帮着说服我她没了。甚至还郑重地办了一个追悼仪式——倒也不全为我,恐怕也有中国人传统冲喜的意思在。

      往事理清之后,彼此再无芥蒂。说不说话都已经无关紧要。我们自己做饭,也不去外边逛,宅得彻彻底底。我学习给她做鱼吃,因为我看到的营养学理论是鱼肉营养丰富好消化。我在网上筛选出好评多的食谱,严格按照步骤操作,用精确的厨房秤来确定食材和调料的分量,这样严谨的态度,用来做科学实验都够了,用来做菜,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成品端出,她赞不绝口。

      但吃着吃着她突然放下筷子,说:“谢妤桐,有件事我想和你讲明白。”

      我问什么事。

      “我没有把你当作谁的替身。”她声音压得很低。

      我咬了咬下唇。

      “一开始,因为长相,还有时间上的巧合,我确实是有点怀疑你是她的……但从第一次和你吃饭我心里就很清楚了,你不是她,你就是你。她最爱吃水产,尤其深海鱼类,说补脑。但你呢,谢妤桐。”

      她不说下去我也知道,头一回吃的全海鲜宴,鱼虾蟹只吃了几分钟就进医院急诊了。过敏太严重。

      “那之后,我抛却幻想,一点一点看到一个真实的女孩子,你是全新的生命,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挺乖,又很怪,真的很怪,古里古怪但很可爱,我知道你是谢妤桐,从来就知道。”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没和你提起我的旧事,因为从某个时期开始,那些事已经不重要。我并未把你当作任何人的替代,所以无须解释。后来要说与你知道,仅仅是作为一种交代,不想隐瞒你任何罢了。”

      这就是她的表白了。我并不逼她说爱我。

      过了一个多月,她看着还是健健康康的,身体素质和体力各方面都不减当年。我紧绷的神经松懈少许,又开始萌生新期待,怀疑是不是这里健康的生活方式催生了奇迹。

      就好像金庸的小说里面,小龙女身中剧毒,在悬崖底部呆着,吃白鱼,喝蜂蜜,号称无解的毒药竟然自动解了。我从网上寻找各种食疗汤品做给她喝,但愿这些个汤有白鱼和蜂蜜同等的功力。我请求她做冥想疗愈,自己则几乎每天都祈祷。从前并不笃信宗教的人开始念佛经,临时抱佛脚,急切地求神拜佛,许愿把自己的寿元分给她,比如我还剩二十年就分她十年,还剩四十年那么分个二十年,这样我们恰好同生共死,谁也不用痛苦了。

      然而读到后来,模模糊糊有点懂了,佛经的意思,原来不是保佑人心想事成,佛希望的是世人无欲无求,无论执着什么,都要懂得放下。

      事情是突然急转直下的。

      到了仲春,她开始变得很嗜睡。总是三个小时五个小时地睡下去。虽然起床还是勉强自己吃东西,哪怕精力不济也要变着法儿地夸我的厨艺,但是食欲与食量确实下降得厉害。身体也迅速消瘦下去。我知道她很痛,醒着的时候她极力忍耐,从不露出来,但睡着了会忍不住呻-吟出声。

      我躺在旁边,或是坐在床前守着她,总是压抑无声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当察觉她快要醒的时候,赶紧跑出去洗脸。但我再怎么掩饰,她那么精明的人,自然还是察觉了我脸上哭泣的痕迹,她会小声劝我:“不要哭。”

      我对她做鬼脸,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漂亮吗?”

      她歪歪脑袋,“难道不是天生的?”

      我就辩解:“天生的美女多了,重要的是怎么保持容颜不败。其实我有一个秘诀,眼泪可以排毒,你别以为我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美容养颜。我一直就爱哭的。我这个人很功利很阴险的。”

      她笑起来,脸色日渐苍白,笑容绽放,却还是无比明艳动人。她说了她害怕的:“我先前就是怕这个,你真不该守着我。人病到这种地步,会变得很丑,你会记住我丑陋的样子。”

      我就从她的额头开始亲吻,亲遍全脸,告诉她,“刚刚亲过的地方每一寸都很美,我都喜欢。”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到了阳历四月,她更瘦得厉害,我都能很轻易地抱起她。她会要求晒太阳,我就把她抱到屋子外,一起坐在秋千椅里面慢悠悠地摇晃一会儿。往往只晃几分钟,她就会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她歪在我怀中,瘦瘦的,像我的小孩。

      还是四月的一天,我在厨房把炖好的汤泌出来,用小碗端到房间,想让她趁热喝一点,却发现床上没人,我吓得魂飞魄散,找了一圈都没有,六神无主地原地打转了几分钟,信步走出院子大喊她的名字。

      结果她从外面回来了,手背在身后,穿戴整齐,精神看起来非常好。我吃惊不小,问:“你怎么……”

      “谢妤桐。”她瘦得像超模队伍里最形销骨立的那个,但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眼睛也明亮得不像话,“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我摇头,说:“我不猜。”

      “猜一猜。”她眨眨右眼。

      我说:“大白兔奶糖?”

      她摇一摇头。

      我又说:“黑丝袜?”

      她笑出声,再摇头。

      我哼一声:“那就是情趣内衣了。我就知道你。”

      她不再勉强我发挥贫瘠的想象力,从身后把谜底拿出来,是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大概有几十朵。

      “我从来没有送过花给你,我好遗憾。”她解释,“刚特意去买的,希望你喜欢。”

      我点头说:“太喜欢了。谢谢宝宝。快来亲一下。”

      她过来主动吻了我。

      收到花的次日,天气很怪异,一改此地以往温暖明丽的风格,变得阴沉暗淡,狂风大作,漫卷黄沙。我一起床就很恐惧,觉得不是一个好天。景宴起来,还是要求晒太阳,说冷。我在她耳边说:“我抱着你,好吗?那样暖一点,今天太阳公公没有出来。”

      她微微点头,眼睛都闭着,呼吸声很重。她说:“看看风景。”

      我把最软的一件大衣拿出来,抱着她,一起裹着大衣,坐在窗前,看外面她亲自打理了几个月,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院子。她眼睛睁不开。呼吸声越来越像海潮。

      我把她抱得很紧,有一点发抖。

      她从来不呼痛,也不肯吃我网购回来的止痛药。就是这么一个猛士。但是这会儿她在我耳边说:“真的好痛哦。”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

      她又说:“我不想离开你。”

      我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有办法的,你不要害怕,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不许死。”她霸道的口吻昨日重现,“如果你敢死,我就永远永远,不原谅你。”

      说完这句,她喘了好久。

      我不敢也不忍看她,但不能不再看着。

      “桐桐,我真的好幸福。”她呢喃了一句。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小名。我因此想和她开个玩笑,问她:“佟什么?”

      她闭着眼睛笑了一下,说:“谢妤桐。”

      隔壁的房子里,原本住的研究生情侣回校上课以后,空了些时候,最近搬来一个新邻居,是个怀旧的九零后男士,酷爱音乐,常用音响放歌放得震天响。在这静谧的小部落,简直是一股从天而降的泥石流。

      一开始我去找了他,告诉他我们家有病人要静养。他说了抱歉,收敛很多。但我们还听得见。我要再次去找他说道,景宴劝我:“算了,也蛮好听的。”

      这时候他又在放歌了。是放过很多遍,导致我都耳熟的一首歌。

      那遥远的,缠绵悱恻的抒情曲,像是给靠在我怀抱的爱人唱的安眠曲。

      我们的窗并没有完全关严实,打开了一个手掌那么宽,金属窗框与窗玻璃重叠的部分,形成一块清晰度比较好的镜子,里边映照出景宴安详的睡颜,和我泪流满面的脸。

      我转过头,贴着她耳朵,小心翼翼生怕惊到她,悄声说:“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也一直一直,都很幸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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