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卷了，怎么滴吧》业存

6、销案痕往东行向丹宫

　　“甄怿。”
　　重重喊她的名字，自始稳重的东方纵被怪物追赶也没见情绪有什么起伏，此时却罕见地冷了声。
　　“……你杀了他？”

　　这种低气压，让人想起将雨未雨时阴沉逼压的天幕，闷且潮，喘气似乎变得很困难。

　　恍惚跌坐回床上，甄怿手掌无意识压在自己心口处，那里有杂绪翻涌不迭，总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她开口，好似梦呓：“是。”
　　“他认得我，要我回去，我不偷袭取他性命，暴露只是早晚的事。”

　　东方试图帮她回想起什么，指出：“他治好了你的伤。”
　　甄怿分得很清：“他救治的是原身，一旦露馅，恐怕第一个杀我的也是他。”

　　蹙眉，东方难以置信她的冷硬，“可你……”他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他并非意在指责她什么。
　　只是杀人是一回事儿，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果断利落、出手狠绝，哪里还有墓穴中那孩子天真烂漫、害怕孤身的模样？

　　“可我什么？”甄怿冷笑一声，也不好受，说话便多了戾气，“前辈久活于世，总不会没见过杀人。”

　　东方意识到她此前是在伪装，“你骗我？”
　　甄怿想也不想立即矢口否认，“我没有。”

　　东方语气复杂：“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还是坏人？甄怿眼眸半阖，似乎累了，无所谓道：“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目的？你想干什么。”

　　她双眼放空，像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自有我该做的事。”
　　“目前，那是活着。”

　　沉默下来，东方想，他看不透她。

　　不再言语，甄怿此时状态很差，她面如金纸，仿佛稍微用力戳一戳就能碎掉。
　　她想要强制性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翻涌不息的恶心感总是一浪叠一浪涌上，不断提醒着甄怿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她杀了个人。

　　双手细微地颤抖着，甄怿十指缓缓收紧、放开、用力收紧、再放开，压制着源自心底的厌恶和恐惧。

　　你要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就必须将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道德感全部抛弃！

　　意识到这一点，甄怿发麻的身子猛然一悚，冷汗迅速爬满薄背。
　　喉间呕吐欲一下子顶满，又重重回落——心态在这瞬间急剧调整过来，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就不该再犹豫。

　　只是原本想在东方面前装久一点的……
　　傻乎乎的小孩毕竟讨人喜爱，可惜这么快就遇上意外。

　　“好了。”不想闹僵，甄怿主动开口破冰，“我绝不会滥杀无辜，这你完全可以放心。”
　　又打预防针，“当然，对挡我路的人，也绝不会心软。”

　　东方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已经糊里糊涂上了她的船，被纽魂之契所缚，就算发现这是艘贼船，也下不去了——

　　“甄怿，这是活生生的世界，你将接触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东方严肃道：“我希望你首先建立起对生命的敬畏，明白这不是一场梦或游戏，这不仅是对他人负责，也是对你自己的负责。”

　　——但总不会任由这艘船一再偏航，驶向黑暗，最终被涡流绞碎。

　　“哇，你这个调调好像老师啊。”
　　甄怿开了句玩笑，发现并不好笑，耸肩道，“你把我当什么？为非作歹的恐怖分子吗？
　　拜托，我上辈子可是守法公民，哪会随便杀人，又不是变态。”

　　东方欲言又止，他想问“那你怎么动手那么干脆？”，却咽下了。

　　他早在相识之初就发现，这孩子的性格有着超乎寻常的坚韧性。
　　而这种人，一般非常心狠。

　　“给你看点有意思的。”甄怿将豌豆荚死后，盲盒面板跳出来的东西展示给东方看——

　　*获得伴生技：【以人为镜】
　　明得失，知余缺，观他人之所长，补自身之短欠。
　　在看到对方所有元技之后，请你明白自己永远有进步的空间。

　　*已有伴生技：【博采众长】
　　你天生爱卷，学无止境，它能帮你获取书中学不到的东西。
　　在夺取对方生命的前提下，可无视境界差距收割其最高技。

　　“这是什么呀？”甄怿好奇地问。

　　空气好像静默了，正当甄怿以为东方还在生自己的气时，他终于说话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适合修元的人。”语气无不震撼。

　　据东方科普，九修九道各有元技，是在道术基础上极为精深的技法，奇妙无穷。

　　伴生技为先天神赐，自我觉醒，不可学习、不可夺取、不可升级；

　　而伪技乃各道秘技，后天学习，可随道元境的晋升而变得越来越强大。弟子天资越高、越受门中重视，能学到的伪技级别就越高。

　　“一般人穷极一生也不会觉醒伴生技，就算有，也可能很是鸡肋，于修行无益。可你……”

　　甄怿琢磨出味儿来了。

　　光看文字解释就能明白，她自己原本有的这个伴生技【博采众长】，是个究极逆天的元技，居然能一反常理地拿走别人的最高技——
　　包括只源于天赐的伴生技。

　　再添上刚刚从豌豆荚处夺来的、能将所有人的技能点看得明明白白的【以人为镜】。

　　这要看中了谁的元技，直接杀人夺宝。
　　配合使用，简直没天理。

　　“或许我运气好吧。”甄怿沉吟。
　　豌豆荚这个伴生技这样好，她歪打正着，居然捡了便宜。

　　东方提醒她：“怀璧其罪，你的伴生技太过逆天，恐遭人眼红，不到万不得已别让任何人知道。”

　　自己得不到的，自然不希望看到别人有，更不希望对方倚靠天赋成长为未来之劲敌。
　　修士之中，为此杀人的不在少数。

　　甄怿笑了。
　　东方还是善良，总先以善心为她考虑。
　　也不想想身负这样的伴生技，她若想一心往上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却道：“知道了。”

　　他倒还真的提醒她了另一件事——

　　豌豆荚有这样的伴生技，组织那头知道吗？
　　她能夺取别人元技的事，组织清楚吗？
　　豌豆荚既能看到她的【博采众长】，又为何不防备她呢？

　　疑问太多，实在心累。鉴于豌豆荚本人已经在阵中碎成渣渣，甄怿只好去翻他留下的药箱，以期获得什么有用线索。

　　“接下来什么打算？”

　　甄怿：“还是先去无间阙，我得尽快修复道基、养好身子，才好修行。”
　　“据豌豆荚的话来看，那墓穴会封闭四年，这四年是我唯一喘息的机会。四年之后，不仅要重归组织监管之中，好像要去什么无有归一宗。”

　　“话说那又是什么？”

　　东方：“曾经的真域第一大宗，天下道门之首。”
　　甄怿默然：“曾经？”

　　东方：“你倒是会抓重点。”
　　甄怿笑：“怎么没落的？”

　　东方：“说不好，未来你踏入修行之道后，总会知道的。”
　　甄怿听着似曾相识：“和那什么邪的主宰有关？”

　　东方：“嗯。”
　　甄怿：“好吧。”

　　甄怿没翻出什么名堂，豌豆荚那药箱子里的东西看起来都金贵，她害怕这种东西留有标识，会被人追踪。

　　“吃进肚子里总不会吧？”
　　如此琢磨，她点着那一堆瓶子，“东方，哪个能吃了给我补补？”

　　“……”东方无语，“那都是穿肠的毒药，你想怎么补？”
　　“医修都是药毒双修，使毒十分厉害，并不是你以为的悬壶济世之人。”

　　“好吧。”甄怿撇嘴，“那他的银子能不能拿？”
　　东方看了看，“特殊纹样，最好别拿，你永远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被找到，小心为上。”

　　“行吧，那没什么好捞的了。”甄怿毫不留恋撂下药箱。

　　在几个房间转了转做些准备，甄怿先是为农户一家整理好遗容，然后深深鞠下一躬。

　　“冒昧打扰，因为我眼下实在窘困，只好腆着脸带走一些您家中的粗面，希望不要介意。来年今日，定烧还纸钱答谢。”

　　说罢才起身，“还请安息。”

　　因为面粉拿手提着太重，甄怿想了想召唤出一把铁锹，将面袋挑在后头用肩扛着。
　　她方才已经干燥助燃的东西都堆进了屋中，此时扔一个火把进去，顿起熊熊烈火。

　　大火烧起的热浪烘在甄怿面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好像光与热都有了形状。
　　她看着火出神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痕迹都清除干净了，走吧。”甄怿说。
　　东方见她召唤出盲盒面板，“要消耗最后一次缩地成寸术？”

　　“嗯，我担心豌豆荚的死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组织或是他家会不会收到消息？”

　　“左右都已经浪费一个高阶阵在他身上了，再多投入一点做到万无一失，也好过成本沉没、前功尽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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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了糊了！翻面，快些翻面！”
　　“啊呀呀，别急别急，你别急！”

　　甄怿的树枝子在火堆里乱捣，慌得满头是汗，“翻不起啊？着了，着了，又着了！”
　　“唉呀……”

　　一顿操作猛如虎，收获一堆黑焦土。

　　看着火堆里黑黢黢的面饼，甄怿郁闷托腮：“今天这种程度，我是真咽不下去。”
　　东方也已经放弃拯救她的厨艺，“这是最后一点面了，不吃，就进城。”

　　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甄怿蹲在地上，手上还黏着和面时粘上的糊糊，干了变硬，牢固地扒紧，不离不弃。
　　看上去活脱脱难民一个。

　　“进城了也是要饭。”甄怿被自己整笑了。

　　这些天风餐露宿，她害怕暴露行迹，是哪儿人少就往哪儿钻，渴了喝溪水，饿了就搅点面团扔火里烤烤吃。
　　活得跟个野人似的。

　　一路东行，好在没有什么风浪，顺利抵达了玄微国地界。

　　甄怿拿手一抓，收熄了柴火。
　　——前些天抽丹道的盲盒，抽了个无限次使用的「超普通丹火一种」，算是省了生火的麻烦。
　　就是一到做饭上头，火候掌握就欠奉，烤出来的死面饼硬得像石头。

　　爬树摘了串小青果，她一颗一颗扭下来往嘴里丢，“之前总说先来东玄微，无间阙到底怎么找？”

　　东方道：“六界之外，另辟一域，汇集天下学宫宗门，是为‘真域’。”
　　“真域独立存在于九垓八埏以外，只有受到邀请的修士，才能乘行光柱入内。”

　　“怎么才能被邀请？”小果味涩，甄怿被酸得倒牙，越吃越开胃，越开胃越饿，饿得她把那枝梗掰了又折。

　　“被邀请的原因有很多种。但首先你要解决的是怎么从玄微边境处到极东之岛，去往无间阙下设在人界的宫阁。”

　　“横跨一国，想来不近。”甄怿犯愁。
　　单凭她两条腿和烂臭的抽盒手气，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抵达无间阙。

　　“作为东玄微第一丹宫，无间阙在各地都有传送阵点。”东方咳了一声，“就是，要用银钱。”

　　其实收得并不算贵，可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甄怿兜比脸都干净。
　　要想快的话……她双眼骨碌碌一转，“或者，用厚脸皮？”

　　|东玄微·边城洛昉

　　熙熙攘攘的街角处，有一方地界被围开筑亭，法力低微的修士任职亭父，负责此处法阵的收费与传送。

　　今日如往常一般热闹，百姓因目的地不同而分别排在不同队中，排到了交上银钱，就站进去，九人一趟瞬时传走。

　　去往无间阙的人依旧是最多的，长长的队像排不到头。

　　“嘿你这孩子，没钱捣什么乱！忙的要死，去去去，上一边儿去！”亭父遇上捣乱的小乞儿，很是心烦。

　　那孩子却不折不挠，哇的一声大哭蹲下地，脏兮兮的小脸蹭着他的衣摆开始干嚎，“这位大人，您就行行好，让我搭一趟顺风车吧。”

　　“我身患重疾，若再不能去无间阙求药，恐怕就活不长了呀大人！”

　　一声声“大人”叫得很是好听，小小亭父十分受用，可惜他不是什么活菩萨，实在没多余善心可发。

　　“不行。没钱说什么都白搭，本亭长也无能为力，你到后面去，别耽误我干活。”
　　说着用脚把人往亭外赶。

　　明白此人是个冷心肠，小乞儿立刻向周围人求助，“各位好心的叔叔婶婶、少爷小姐们，你们谁能借我些银钱救急？”
　　“我以性命起誓，立下借据，改日定十倍奉还！”

　　此话说得诚恳，奈何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其实传送亭由皇室出资建立，为的是方便民众、鼓励修元，乘阵花的只是一点小钱。
　　可总觉得，怪麻烦的……

　　小乞儿瘪着嘴，好话说了一箩筐，只换来阵中某大爷不耐烦的呵斥声。
　　“有这工夫不如赶紧迈着小细腿儿往东跑，耽误了爷爷我办事儿，你赔得起么你！”

　　一老婆婆听了看他一眼，叹口气，冲着地上的可怜孩子摆摆手，“罢了，来，阿婆带你去。”
　　说着从怀里掏出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颤着手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亭父。

　　小乞儿面露感激，擦干泪，拍拍屁股跑过去，站在阿婆身边轻声细语说着感谢。

　　总算凑够一阵人，亭父打个呵欠，随意往阵中注了点元力，将人送往无间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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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婆有没有纸笔，我写字据给您，不抵赖的。”
　　小乞儿一板一眼，十分恳切，看起来又乖又让人心疼。

　　若孙女还在，估计也就她这样大吧？
　　想到这里，钱婆不免心生慈爱，伸出皱缩的手轻轻去摸她的头，“好孩子，一点钱不值当的，不用还了。”
　　虽说家中没钱，却也不忍心去苛难一个流浪的小孩。

　　来回推拒无果，眼看已到无间阙，钱婆却无论如何不肯要钱，小乞儿只好作罢，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丹药偷偷塞到她怀里。

　　“阿婆阿婆，这是祛疧丹，寻常灾啊病啊痛的，一丸下去全都能好。您收着自己用，或者拿去换钱都行。”
　　“我不骗人的，您随意在丹铺一验便知。”
　　“阿婆收好，您心地慈善，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说完不顾钱婆拒绝，一溜烟儿就跑走了，留得钱婆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喊：“唉哟，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