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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灵儿 ...

  •   陆洺风觉得和段恒仿佛走了很久,但抵达巴郡的时候,又觉得光阴倏忽而逝。

      回常神医住所的路,周围的景象陆洺风越来越熟,走在街巷上的时候,遇到认得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陆洺风的熟人们,见到陆洺风,都很快乐地同他招呼,见到段恒,就纷纷问这是谁。

      陆洺风谎称段恒是他的表弟,来投奔他,段恒也很配合。

      及至走到一处医馆前,人来人往,陆洺风对段恒介绍说这就是常神医家了。

      陆洺风领着段恒进门,此时没什么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正在包药,是常神医的小徒弟赵念明。

      少年抬头,见到陆洺风,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用一脸带着憨气的笑容对陆洺风打招呼:“陆大侠,您回来了!”

      陆洺风笑着摸了摸那少年的头,问他灵儿现在在哪里,少年就将陆洺风和段恒往里带。

      常神医所开医馆,前堂是医馆,后面是住宅房间,再往后则是庭院,一到后院,就看到一个霞光色衫裙的小女孩,一头长发,用发带简单扎在后面,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点漆般圆圆的大眼睛,看向陆洺风和段恒。

      陆洺风马上张开手,道:“灵儿!”

      陆灵儿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站起身来,向着陆洺风跑来。

      陆洺风蹲下 身,在陆灵儿冲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又站了起来,抱着陆灵儿转了好几个圈。

      “灵儿,”陆洺风眉梢眼间全是笑意,将陆灵儿放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你长高了些,吃得好吗,睡得香吗?有没有想爹?”

      陆灵儿看陆洺风,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贴在脸边,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

      然后她又一只手做碗,一只手扒拉两下,是吃饭的意思。

      接着,她指了指自己,又一手食指在太阳穴处转动,之后指了指陆洺风。

      陆洺风的每一个问题,她都很认真地再回答,最后又比了一个拉钩上吊的手势。

      陆洺风笑得眼睛褶子都快出来了,他伸手与灵儿的小手拉钩,按拇指,他曾答应过灵儿秋天之前一定回来,如今还没到立秋,灵儿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陆洺风遵守了承诺。

      灵儿抓住他的手,认真看了他一会,然后目光转向他身边,陆洺风这才想起来介绍段恒和陆灵儿互相认识。

      段恒凑到陆洺风身边,单膝跪下,对陆灵儿说:“灵儿,我听你爹提到你,他一直惦念着你,我叫段恒。”

      陆灵儿虽然不会说话,却仿佛有种远超她这个年龄的灵慧。

      陆灵儿点了点头,又看陆洺风。

      陆洺风解释道:“你可以当他是哥哥……不,叔叔,他像爹的弟弟一样,会和我们一起待一段时间。”

      段恒闻言,带着笑望向陆洺风:“陆大哥,你让我跟你在这里待多久?”

      陆洺风忽然觉得段恒这个笑容里带着点陌生,仿佛刚到了陌生的环境,身边有旁人,他就不再像路途中那样亲近他。

      陆洺风向段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稍后再说。

      段恒挑了挑眉,没有再问,又望向陆灵儿,笑道:“灵儿是个美人胚子。”

      但他说完这句话,又仿佛迅速觉得不妥,马上抿紧了嘴唇。

      陆洺风却丝毫不觉有异,他看了看段恒和陆灵儿,道:“倒确实,我早就觉得,灵儿长得和你有几分像,那她长大了必定很美。”

      段恒侧眼看了陆洺风一眼,没说话。

      陆灵儿对着段恒,又笑了笑,显而易见,小小的女孩子,已经有了爱美之心,对夸她好看的段恒,也很有好感。

      连日赶路辛苦,段恒已经累的脚步发飘,陆洺风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先睡下。

      陆洺风有太多的话想跟灵儿说,将路途之中为她买的几样小玩意拿给灵儿看,灵儿当十分高兴,将这段时间以来新认识的字一一写给他看。

      陆洺风看着陆灵儿的笑脸,心情就舒畅了许多。

      陆洺风在对段恒提及灵儿的病的时候,没说实话,灵儿不是从小体弱多病,而是昔年亲眼见到家中遭逢大难,被吓住了,从那之后,便常年惊惧多梦,容易生病,至今不会说话,也是这个缘由。

      灵儿幼年时,他带着她走遍中原求医问药,始终不见好转,直到碰到常神医,数月来精心调养,才渐渐有了起色。

      陆洺风看到灵儿边写边比划,意思是这近三月来在常神医照料之下没怎么做噩梦,也没怎么生病,也大感安慰。

      常神医三十有七年纪,已经修得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着实厉害,虽然性情倨傲,举止随性,但是陆洺风在大半年与他的相处中,已经认定常神医的人品值得信赖。

      陆洺风不由得又想,常神医说过灵儿不会说话,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因为心病所致。

      人心总是得陇望蜀,陆洺风又想着,得让常神医帮着将灵儿这哑病治好。

      陆洺风知道灵儿的心病是什么,他在陆灵儿面前,从来不敢丝毫提到当年往事,他怜惜地摸了摸陆灵儿的头顶,忽然想起了段恒。

      段恒那天所说的话,他能理解,是因为灵儿算是与段恒同病相怜。

      且巧得很,她本来也是该姓段的,所以陆洺风那天才会那么问段恒。

      陆灵儿也曾是洛都名门的女孩,其父当年对陆洺风有恩,后来却卷入抄家灭门的罪祸之中,灵儿的母亲,在事发当夜拼死将她送入邻家院墙内,邻人妻子是灵儿姨娘,冒死将这孩子隐匿。

      幸而灵儿当年年纪太小,无人查问,保住了一条小命。

      后来陆洺风听说,赶到洛都,昔年朱门绮户的富贵人家,被上了封条,门庭萧索,其中荒草萋萋。

      陆洺风向周围人打听段家犯了什么罪,所有人听到他的问题都脸色大变,讳莫如深。

      他这打听的异常举动,却吸引了邻人家一名仆妇的注意,一番周折,见到了段灵儿,又费了一番功夫,从邻人家带走了故人之女,让灵儿改姓陆,从此当做是自己的女儿。

      灵儿当年只有四岁,陆洺风听邻人提起,当时她娘是将她从墙中的狗洞送过来的,接着抄家的官兵跟至,她娘为了不让官兵发现拼死抵抗,便被当场格杀。

      换而言之,当年小小的灵儿,是亲眼看见了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此事过后,她高烧了数日,醒来之后,便体弱多病,不能说话。

      陆洺风本来都以为,经历过那一场高烧,她又年幼,往事如何,应当不会记得才对。

      但他在多年与灵儿的相处之中,发觉她其实是个非常早慧的孩子,她其实什么没有忘。

      她知道陆洺风不是她的亲爹,知道陆洺风是她的恩人,陆洺风能察觉到,灵儿对他,有种极其深切的感激之意。

      一个这样幼小的孩子,怎么会不叫人心生怜悯和感动呢?

      加上灵儿的病,陆洺风绝口不肯提及往事,旁人问起时,他只说灵儿是他的女儿,媳妇不幸早亡,只剩他一个鳏夫既当爹又当娘地拉扯孩子。

      但那天段恒问起时,他却没有隐瞒这一点,想想也是莫名得很。

      陆洺风陪着灵儿,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傍晚时分,期间陆洺风去段恒房间看过段恒几眼,发现他还睡得很熟。

      陆洺风看着段恒安静的显得很乖的睡颜,几次都没舍得叫醒他。

      晚间,常神医问诊归来,见到陆洺风,抬起一双三角眼,捻着他那山羊胡须,问:“人带回来了?”

      陆洺风点了点头。

      常神医毫不意外,道:“开饭吧,明天我通知李三来带人。”

      陆洺风一步挡在常神医面前,道:“且不忙着,这事情没那么着急。”

      常神医的六品叶野山参还没到手,按他和李三的说法,是要一手交参,一手交人,常神医早就心心念念,眼见事成,岂有再等的道理,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陆洺风解释道:“段恒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赶路,累得够呛,得休整休整。”

      常神医边走边叫他那小徒弟上菜,不满道:“到了李三手上再休整,这事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那不行,”陆洺风:“我得亲自送他回京城。”

      陆洺风话音刚落,常神医就以一种奇异的神情看着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稀奇,你不是多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陆灵儿?为了送个人,又要走?”

      陆洺风已经打定了注意:“别人送我不放心。”

      “我不管,”常神医道:“我的药就差那株老参了,等不得。”

      陆洺风看着常神医那牛脾气犯了的执拗样子,一步不让:“我也不管,总之,我不交人,你也拿不到参。”

      “呦呵,”常神医:“数月不见,刮目相看啊陆大侠,不在乎你闺女的病了?当心我这就把你俩扫地出门。”

      “卸磨杀驴啊常神医,”陆洺风知道常神医的脾性就是这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么着吧,你明儿把李三叫来,我跟他说,让他先把参给你,过段时日我亲自送人,他以后但凡有事要我办,就得给我这个面子。”

      常神医“啧啧”两声:“段恒是个什么妙人,让你陆大侠竟然也讲起人情面子这一套来了。成,我只要见到参就行,你自己和李三交涉。饿死了,先吃饭再说。”

      常神医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饭桌前,小徒弟赶忙从厨房里一碗碗地往外端饭菜,今天人多,他特意嘱咐厨娘来多上了几个菜。

      陆洺风一把扣下常神医的筷子,道:“且等等,我叫段恒和灵儿来一起。”

      在常神医皱起眉头嚷嚷不满前,陆洺风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段恒的房间。

      段恒睡得脸都红了,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唇角似乎依稀带笑。

      陆洺风怔了怔,觉得段恒实在是好看。

      陆洺风伸手要推段恒,却忽然听见他轻轻叫了一声:“哥。”

      陆洺风有些诧异,不知道段恒是梦到了什么,段恒是有兄长吗?可他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只言片语。

      但段恒也这么叫过他,他总不会是在叫自己吧?

      想到这里,陆洺风莫名有些心跳加快起来,他等了一会,段恒没再说梦话。

      于是陆洺风推了推段恒,凑在他耳边说:“都睡了多久了?段恒,起来吃东西。”

      话一出口,便觉得似曾相识,陆洺风忽然想起来,初见那天,许卿容也是这么叫段恒的。

      段恒睫毛颤抖,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初醒时的懵懂,辨认了一番陆洺风,仿佛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在他清醒过来的刹那,陆洺风注意到他垂下睫毛,遮挡住眼中情绪,但陆洺风也能判断得出他的失落。

      “梦到什么了?”陆洺风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到段恒说他和岑许二人亲如手足,难道这声哥,是叫岑远峰的?

      “梦到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段恒握住陆洺风伸向他的手,被陆洺风拉起来,笑道:“陆大哥,你这么拉我起来,就像我……”

      后半截话被段恒吞了回去,他脸上的笑又一次凝固了。

      陆洺风却接话道:“像你哥?你有亲生的兄长?”

      段恒很快就脸色如常,答道:“没有。”

      他起身,整理衣襟和头发,不看陆洺风,笑道:“陆大哥,你对我好,我认你当哥哥怎么样?”

      陆洺风没有回答,段恒稍作整理,笑道:“我开玩笑……”

      “当然可以,”陆洺风语音轻快:“那就这么说定了,阿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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