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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往事如风。孙国维不由得想起,以前都是他在伤害周如香,现在,物换星移,形势变了,周如香已经对他的伤害免疫了,并且她已经强大到可以伤害他的程度了。当年,周如香也是个漂亮的女子,长发飘飘,面容姣好,身材窈窕,星眸闪耀;当然,孙国维也是个英俊的男子,身材修长,玉树临风,浓眉大眼。这本来是一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极般配的婚姻,只不过,孙国维以超过他年龄的早熟把它定义为“政治婚姻”,因为周如香的堂哥是市中院院长,这才是孙国维对周如香全力追求、非她不娶的主要原因。
      婚姻的初衷决定婚姻的质量。孙国维与周如香的这段婚姻,在周如香堂哥还是市中院院长的那几年,还算是不错的,那也是孙国维守身如玉的几年。好景不长,周如香的堂哥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下台了,甚至连去人大、政协过渡的机会也没有。随着周如香堂哥的下台,婚姻的平衡被打破了,孙国维已经将周如香视为鸡肋了,就在这场婚姻眼看就要维持不下去时,孙嘉禾出生了,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才得以完整地运行下去。
      也就是自那时起,孙国维开始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已的荷尔蒙。孙国维的情人,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有大学生、幼儿园园长、老师、营业员等等,有时连孙国维自已也搞不清楚这些情人都是干嘛的;年龄跨度也甚是惊人,从18岁到50岁的都有,反正,孙国维既不关心她们的年龄,也不关心她们的职业,只要看着顺眼而且她们也不反感他即可。孙国维是个悭吝的人,一贯如此,他也并不依靠钱财来吸引情人,而是靠他俊朗的外表、不俗的谈吐——这些应算得上是他最为值钱的无形资产了。他与情人约会,除了吃饭、旅游、宾馆的花销之外,从来都不会多花一文钱。如此吝啬的风格,让孙国维好不容易网罗来的情人,大多是上过一次床后,再无下文,所以,他一边在寻找,一边在丢弃,如此算来,白媚应是与他交往得最为持久的情人了。
      回首往事,孙国维对年青时做的荒唐事种种感觉到有些惭愧,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已,因为一个年青的男人总是容易被高位运行的荷尔蒙所驱使,很难从情欲的泥沼中爬上岸。他也知道,他对周如香的确是有些过分,在外面沾花惹草不说,还时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向她宣誓主权,那时,她应该还爱着他,不能不说,这些事情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与伤害。还有,那时他已经是律师界律师费数一数二的大律师了,但在家庭生活方面,他还是保持了悭吝的传统作风,所以,尽管他们一家住在大房子里,但他们家的生活质量却与大房子不匹配,饮食起居要比大房子的装修落后10年,用周如香的话来说,就是住在皇宫里,啃着馒头。
      孙国维知道,这次周如香是铁了心要离婚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好在周如香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时间足够了,也许他就将成为阶下囚,离不离婚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命运已然不掌握在他的手里,一想到这儿,他便心烦意乱。
      夫妻多年,周如香也知道说什么最能伤害孙国维。上次,周如香提出离婚的时候,孙国维问她理由是什么,她脱口而出,说孙嘉禾不是他亲生的。这句话让他非常痛苦,都说女儿像爸爸,但他是觉得孙嘉禾并不像他,但他一直并没有在意,没有想到他疼爱了二十年的姑娘居然成了一把刺进他胸膛的最锋利匕首。孙国维真的是气昏了头,而且,尽管他不承认,记忆力下降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没过几天,他就想到10年前他就做过DNA鉴定,证明孙嘉禾是他的亲生女儿,鉴定证书现在还躺在他办公室保险柜的一个信封里。
      不如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孙国维一直欣赏有加的张玉良居然要背叛他,师生情谊都不顾了,现在的年青人啊,欺师灭祖,道德无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同时,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作为堂堂的律师协会会长,在他事业尚且辉煌、并无衰落迹象的时候,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在背叛他?
      其实,周如香一直是在背叛孙国维,正如他背叛她一样。他们的相互背叛略有不同,孙国维对她的背叛时间更早、持续的时间更长、参与的人员更多、态度更加公然。只是,他忙于周旋于众多情人而无暇发现她的秘密,或是说,他已经发现她秘密的端倪,但他无意深究,因为他不爱她,即便是她不提出离婚,他也会提出离婚的,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女人,在外面有些风花雪月的浪漫故事,他是不以为意的。
      周如香是一个多么俗不可耐而且总是感觉良好的女人啊,有时孙国维觉得自己阅读的女人太多还是一副手不释卷的勤奋模样——不是想阅读更多,而是看不懂。周如香有时要花上两个小时梳妆打扮而他顶多只能看上两秒,难道她打扮只是满足她顾影自怜的恶习?(但是如果他稍稍在她身上花点工夫,便会发现她的精致打扮根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于他。)他也没有正视过这个女人自从她堂哥下台之后,而且他也的确是忙,忙于工作,忙于在不同女人的床榻之上移形换影、乐此不疲。
      周如香是赵淮南的多年秘密情人。他们初相识时,赵淮南的江南春公司还只是一家小公司,根本没有一家上市公司的雏形,周如香是他女儿赵玉颜的班主任。那时,江南春公司为了开拓日本市场,赵淮南的老婆王吟瑜就就带了一个团队到日本,和日本最大的成衣公司U衣株式会社合作,也就是江南春贴U衣的牌子,王吟瑜一去几个月,赵淮南工作也忙,女儿常常要托周如香照料。就这样,他们有了交往,随着他们交往的深入,他们越来越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已在这个世上苦苦寻觅的另一半——这世上,居然还有另一个自已。赵淮南远比孙国维要慷慨大方,周如香的衣服鞋袜、化妆品、营养品几乎都是他买的。而且,他们还很聊得来,对很多事情的观点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赵淮南说过,“一个男人与女人上过床之后,如果那个男人依然想陪着她,而不是提上裤子走人,那么,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爱她的。”和周如香交往,他便是这样的。有时,他们刚一见面,他便想起明天凌晨时,他们悲伤的分离,她也一样,总是睁着眼在黑暗中向上帝祈祷:愿今晚可以如愿拉长成一生。他们的内心距离与身体距离几乎相等,身子在一起,心便在一起,身子不在一起,心还在一起。他们一起游历过欧洲、美洲、非洲,甚至还去过一次南极洲,他们游历得愈久便会发觉自己更加深受对方,如果化成骨骸,他们也愿相拥成永恒。
      尽管形势不利,孙国维仍然决定去战斗——沿着他一贯所坚持的、把谎言说成真理、罪恶说成善行之路,他宁愿站着死去,也不要与张玉良这样卑鄙小人为伍。而且,他有信心绕开这场牢狱之灾,检察院要抗诉,也得有证据吧,至少也得鉴定人、证人统统翻供才成,但是,一旦翻供,鉴定人、证人也得坐牢,反正,人人都是自私的,人人又是趋利避害的,他不相信这些鉴定人、证人会翻供,他也不相信张玉良手里会有这样的证据。
      张玉良这些天过得并不轻松,坦率地说,自结婚之后,他便没有一天是轻松的——整天都在为取悦沈家秀和围绕着她的世界而不懈努力,直到发现即使把自己毫无保留奉献给沈家秀,她也不会满意,甚至会认为是多此一举、全无必要、直至厌弃不止,因为在沈家秀看来,如果没钱,便失去对整个世界的把握,幸福便难以成真(这一点,她与白媚的看法完全一致)。所以,离婚之后他们都获得了自由,她可以继续追逐她的幸福,他则获得某种意义上的轻松自由——不用取悦于人,也不会遭人蹙额,还有他获得了爱的权利,尽管爱情并不那么真实可信、杳渺无知。但是,离婚后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烦恼,首先,一个离婚男人的尴尬身份,给他带来了困扰;再次,张楚月的确也没有人带,自已工作又忙,楚月只能独自看动画片,或是玩自言自语的游戏,而且,尽管楚月不提,他也知道她会想妈妈,尤其是夜深人静、她欲睡未睡时。
      赵玉颜常常会帮张玉良带着楚月,有时他有事情,就给赵玉颜打个电话,楚月便留在太阳花幼儿园。反正,在幼儿园,有地方住,有时楚月和赵玉颜睡,有时和阿姨睡,阿姨就是给小朋友做饭的,所以,吃饭也没有问题。赵玉颜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帮助张玉良,而且是无条件的。她也承认,她是有那么点欣赏张玉良,他毕业于京华大学,长得也不坏,但他离过婚,而且还带着个小孩,如果与他交往,这不能不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既说服不了父母,也说服不了自已。所以,这事情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了。时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终办法与必然归宿,之前你无法解决的问题,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很好解决了,因为问题本身已经不是问题了。
      只是,赵玉颜有些忙。她是江南新区民办教育的代表,要不时参加一些教育工作会议,同时,她还是市里青年创业标兵,也要不时做一些振奋人心的报告——她自然是从心里拒绝做这样的报告,因为报告的内容都是小说家式的华丽想象,但组织是善意的——她越是要拒绝组织授予的称号、荣誉,组织便越会觉得她是谦虚的,便越要把称号与荣誉送给她,这简直就是《马太福音》中“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在当代中国运用的典范了。当然,赵玉颜也没有被这些荣誉冲昏了头脑,她知道这些浮名之后,站着赵淮南这样一个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显然,人是很容易被自我暗示所影响和左右的,谎言说了一千次便会变成真理,赵玉颜报告做得多了,渐渐相信了自己真有那么一段筚路蓝缕、餐风宿露、栉风沐雨的艰苦创业史,也很自然地把她就读了三年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城市职业技术学院混淆成宾夕法尼亚大学,自然,两所大学离得也不近,宾夕法尼亚大学城市职业技术学院与其说是一所大学,倒不如说是休闲度假村。即便是这样,在美国吃喝玩乐了三年的赵玉颜也没能顺利从宾夕法尼亚大学城市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只好花300美元请一个中国留学生做了假证。
      赵玉颜很忙,张玉良也忙,只有张楚月清闲而孤独,张玉良没有时间来接她时,她就与阿姨睡在一个房间里。离婚之后,沈家秀去太阳花幼儿园看过张楚月一次,本来她是想坐着钱均夫租来的法拉利来的,也想借助钱均夫的显赫身份和张玉良谈谈把张楚月交给她抚养的事情,但是,他们的的爱情(如果可以称之为爱情的话)实在是太过短命——比合欢的花期还要短,当初,乍见时,合欢花刚开,从马尔代夫回来后,双方各生恶念,决计老死不相往来,那时,合欢花还未败。
      所以,沈家秀是一个人提着几袋送给张楚月的衣物、食物打车来的。那时,她刚刚从和钱均夫的爱情失败的失望中走出来,其实,这也不能叫做爱情,因为他们双方喜欢的都不是对方这个人本身,而是他们的身外之物;同样,这也不能叫做失望,因为她与钱均夫匆匆忙忙地交往了一阵子,还去过一次马尔代夫,开拓了视野,增加了识别真假富豪的经验,她比之前更成熟了,不得不说,这是她离婚后的仅有收获;只是,她与钱均夫短短的交往,也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她离婚时所幻想的种种美好,现在看来,无异于是海市蜃楼,这才是她真正的失望。
      心不在焉,沉浸在自已的失望里。张楚月在聚精会神地看《小猪佩奇》,对沈家秀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激动人心、欢喜雀跃,这更加重了她的失望。
      “楚月,你想妈妈吗?”
      张楚月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点点头。
      有所欣慰,“你爸爸呢?”
      “他很忙,不过会来看我的。”张楚月终于把心思从电线上抽了出来,因为电视台是在播放广告,“妈妈,我说,你还会和爸爸在一起吗?”
      沈家秀看了看楚月,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芒,于是,把视线转向窗外,秋日的午后,明亮而安详,阳光照在泡桐树阔大的叶子上,反射出暗哑的光,不知道如何回答,茫然地停顿在那里。
      经过长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鹦鹉飘飘彻底向命运缴械投降。沈家秀授意的“失败的大律师”它绝口不提,为了换取一点鸟食,它纡尊降贵,放下它那来自亚马逊密林深处的高贵出身,不知羞耻地取悦张玉良,它大律师长、大律师短的说个没完。对此张玉良持谨慎的欢迎态度,与其说它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倒不如说它恢复了鸟为食亡的动物天性。
      张玉良的思路渐渐清晰。李明柔是自杀,尽管□□案是导致李明柔自杀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直接原因,炮制这个冤案的当事人是要承担伪证罪、伪造证据罪和□□罪,这个案子的关键证据便是鉴定报告与证人证言,突破口也应当、而且只能在这里。
      陈向东曾向张玉良表示找个向东所的律师一起代理这个案子,但他拒绝了,道理很简单,这个案子波诡云谲、前景并不明朗、风险很大、万一失败身败名裂不说,还会遭到打击报复、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很明显,这个案子律师费只是难以兑现的期货,根本不可能给律师事务所创造价值。陈向东创办这家律师事务所不容易,而且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无论如何,他不能将兄弟置于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
      张玉良准备睡觉时,接到派出所的一个电话,说沈家秀喝酒后闹事,现在派出所,请他过去一趟。张玉良说,我与她已经离婚了,在法律上已经没有关系了。警察说,那你看着办吧,你不来也行,只是当事人把你列为联系人,我们也是例行公事。
      想想,毕竟夫妻一场。沈家秀还是张楚月的妈妈,以沈家秀的性格,非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是不会求人的,估计现在是山穷水尽了吧。
      在太平桥派出所。隔着单向透视玻璃,张玉良看到喝得有些醉了的沈家秀余怒难消,正指着一个戴着粗大金项链、大腹便便的男子骂。沈家秀身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白衬衣,可能因经历过一番剧烈的撕扯而袖口绽线,这件白衬衣是她比较中意的一件,只有在她认为重要的日子才穿上这件衣服,可能,今天于她而言,是个非凡的日子。
      沈家秀的嘴角留有飞沫——这一定是舌战群儒或是绵绵不绝的愤怒留下的痕迹,她面色绯红——不知是酒精所致或是来自于情绪激动。本来,她是居有压倒性优势的一方,胖子脸上两条长长的抓痕已然揭示了双方地位之悬殊,胖子低着头双手交叉捧着肚子——世上再也没有如此无辜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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