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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显然,赵淮南含辛茹苦创办的江南春集团已经易主,这是他在看守所的娱乐室看京华市的新闻联播时看到的。居心叵测的胜利者洋洋得意,艰苦奋斗的创业者却身陷囹圄。联合证券举行了盛大的记者见面会,宣告联合证券正式入主江南春集团,京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到了现场,副市长也被请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那场讲话实在是精彩——只是颂扬了强取豪夺者的丰功伟业,对筚路蓝缕的创业者只字不提。过了半个多月,街头巷尾还在议论那场精彩的讲话——因为副市长刚下了讲坛,便被守候多时的检察院的人带走了,至今没有出来。
      赵淮南知道,即使他能出狱,家里也基本不剩什么东西了,除了几幢阴森幽暗、流传恐怖故事的别墅再加上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外。随着《京华时报》记者对这个案子的连续报道,舆论的导向开始反转,中年人抱着深切的同情开始回忆二十多年前赵淮南为了节约点代言费、模仿史泰隆《第一滴血》的镜头从五六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摔断了双腿的陈年往事,赵淮南和他们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经历,现在却由一个创业英雄成了阶下囚,怎教人不心生同情?年青人开始回忆几年前若是穿着一套江南春的“FIREFLY”西装是一件多么拉风的事情,那时的“FIREFLY”西装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款式新潮,是多少少年心目中的最爱啊。主妇们也在想,若是在逢年过节收到一条江南春丝绸围巾那也是一件沾满着爱的雨露的礼品啊。总之,群众开始怀念江南春集团,并为其创始人跌宕起伏的命运深表同情。
      又到了周末,新疆历险记的听众便又在那家小饭店里凑齐了。一样的菜蔬,一样的酒,只是听众所携带的心情并不一样。赵玉颜是带着寄希望于顾险峰失踪一年后平安归来的美好寓意的心情来听他讲故事的;张玉良呢,自然是陪着赵玉颜来听故事的,他自然也是希望王吟瑜能平安归来,陈向东曾经向他暗示要与赵玉颜确定好恋爱关系,甚至可以婚姻嫁娶,但他说,这事情得顺其自然,再且现在也不是时候,再说,他也要征求赵玉颜的意见,他不想委屈了她;陈向东呢,自从与张芳华的感情挫折中走出来后,和律师事务所前台的小姑娘打得火热,这姑娘既不要车、也不要房,但她坦承:她结过一次婚,而且还生下一个女儿留在前夫那儿,这事情让陈向东难以接受,所以,他也不时找个机会借酒浇愁。
      “上回书我说到哪里了?”顾险峰呡了一口酒,他望着赵玉颜问,他恍然觉得她的眉眼与西琳也有几分神似,宽宽的额头,晶晶亮的眼睛。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回你应当是说到了你与西琳一起去山上采蘑菇,甚至你还有意想提到你捡到的那块丝巾,我也很好奇,那块丝巾到底是不是西琳的?”赵玉颜仰起脸问。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是想问那块丝巾是不是西琳的。”
      自从顾险峰与西琳一起上山采蘑菇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了。西琳甚至容许他亲她,抚摸她,除了宽衣解带她还在坚守之外,其他的,任他为所欲为。说好的铁木尔与巴吐尔在那个周末回家,但直到星星坠满夜空他们也没有回家。
      五月,天山的晚风也变得和煦柔和了,还带着晚春未名的花香,这风与顾险峰每一个恋爱季节的风一样,带着令人心神俱醉的甜蜜和惊回千里梦的心悸,星空澄澈干净,月亮朗照,星星便掩在月辉中,初夏的虫子也开始了吟唱,唱得渺远而悠扬。在这样的夜晚,顾险峰只想饮上一杯。如愿以偿,西琳给他拿来一瓶高粱酒,还弄了一盆羊肉汤,一盆炒蘑菇,还有一碗花生米,她拿来两只杯子,笑吟吟地挨着他坐下,给杯子满上酒。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他诧异地问道。
      “想陪你喝一杯嘛。”她低垂着眼,脸上却开出一朵绯红的花。
      “也好,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与我说,我帮你分忧。”
      “好啊。”
      月亮映上窗户时,他们已经喝了半瓶高粱酒,两人都微微有些醉意了。顾险峰在醉眼朦胧里入神地看着西琳,发现她愈见风致了,她稍稍弯弯的浓密眉毛下两只如满月秋水般盈盈漾漾的眼睛,沾着露珠黑葡萄一样的眸子,如合欢树叶子般密密的睫毛又平又直又纤长,让她本就妩媚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灵动来,鼻梁如青松一般的挺拔,小巧的鼻翼噏合间便生出惹人怜的模样,一笑起来,便露出如瓠籽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如果忍住不笑,两颊便现出两枚浅浅的酒窝,大约是喝酒的缘故吧,她的脸颊上犹如晚霞的辉映,她的长长细细的脖子还有着未长成的少女般的单薄模样,若是以他今晚的打量,她应该还年青,至少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样子。
      她发现他在打量她,便羞赧地别过脸去。
      顾险峰掏出那块丝巾,抖落开,竟然发现丝巾上印有两只翩飞的黄色蝴蝶,在一个偌大庭院的萋萋蔓草间低低飞行,不禁脱口而出,“八月蝴蝶来。”他料想她是不会知道这句诗的出处。
      不料她竟答道:“双飞西园草。”
      他倒也并不奇怪,毕竟她也是考过大学的,“这么说,这块丝巾是你的?”
      她接过丝巾,仔细端详,“这块丝巾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你的丝巾?”
      她点点头,“是我的,是我最钟爱的一块丝巾,不知怎么的,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地就找不见了,快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说来话长。”他呷了一口酒,“是在一个月夜,在密林深处,一个男人劫持了一个女子,这丝巾便是那个女子遗落的。”
      “嗤。”她不禁笑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奇奇怪怪的事情!”说完,她不禁露出黯然神伤的落寂来。“这丝巾是我落下的。”她垂着眉,纤长的睫毛上竟然沾着泪滴,她发狠赌气似的拿起那只小碗似的粗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杯,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实话和你说吧,那天,我是想连夜逃出乌拉海,不料想却被铁木尔发现,在林中把我拖了回去。”她转头看他,“有烟吗,给我一支。”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并给她点上。她猛吸了一口,被呛得又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这东西我抽不惯。”说完,便把烟递给他,他接过来,放在唇边吸了起来。
      “一言难尽,那一年,我没有考上大学,一直不甚喜欢我的阿爸醉酒后跌落小河中淹死了,阿妈也无力再供我继续读书了,她对我说,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的,是他们在乌鲁木齐的一户人家偷来的,我问她那户人家是在哪里,她说她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户人家是在铁路边,不远处是一片杨树林,每天傍晚都有运煤的火车“轰隆隆”地经过。我问她为什么要偷我,你们不是有孩子么?她说,他们还想要个女孩,而且那时我实在太可爱了,圆圆的、粉嫩的脸蛋,如琉璃一样晶亮的眼睛,她一见到我,便喜欢上了我。”
      她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阿妈说她错了,希望在她有生之年我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从中拿出一沓票子,“孩子,你也知道,家里就这么点钱,你带上,去乌鲁木齐找你的亲生父母,我这是在赎罪啊。”可是我没有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80公里外的县城,我可怎么办呢?好在那个经过我们村的杂耍艺人中有个年青英俊的小伙子找我到,说他喜欢我,可以帮我去乌鲁木齐找到我父母,我便信了他,对,他就是铁木尔。
      就这样,我和铁木尔一直跟随着杂耍艺人在各地表演,我不断提醒他,我要去的地方是乌鲁木齐,他也答应了。一天夜里,他把杂耍艺人们巡回表演辛苦所得的细软席卷一空,领着我连夜爬上一趟北上的运煤火车。
      到了乌鲁木齐后,铁木尔绝口不提帮我找父母,整日喝酒、赌钱,我对他很失望,准备离开他。为了挽留我,他说现在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必须先弄一笔钱,然后就帮我找父母。我问他怎么弄到钱,他也不说。
      一天夜里,铁木尔回来,满身是血,惊魂未定,提着一个布袋子,说我们马上得走,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问得急了,他说他伙同一个人抢劫了一家珠宝店,因为分赃不均,他杀了那个同伙,连同珠宝店的两个人,他身上有3条人命。我劝他回去投案自首,他面露凶光,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连我也一块杀了。
      巴吐尔也是我们在路上拐骗来了,铁木尔说有个孩子也好掩护我们,这样才像一家人,也不至于要惹人注意,但是巴吐尔也有7、8岁,与我们的年龄并不太相称,这也是一件烦心事。巴吐尔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他的一生就这样毁在我的手里。
      说罢,她的眼睛便如五月寂静的林花在阴翳中等待阳光般等待他的目光,自然,五月的阳光在雨过云开时便映照下来,在日出花开的刹那,两条奔涌不息的河流交汇成一段宁静的田园诗,河岸上那些迟开的野桃花正夭夭艳艳,阳光与云影在彼此纠缠又相互放逐,林花在独自地开,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们仿佛已经共度了漫长的一生。
      “你愿意帮我吗?”她用她那纤巧柔腻的手拉起他的手。
      他点点头,把手抽出来,又握起她的手,“怎么帮?”
      “铁木尔抢劫来的金银珠宝被我埋在一棵大松树下,他觉得风声已过,他要我把金银珠宝挖出来,带着我一起走。”
      “那你尽可以和他一起走啊,享尽荣华富贵。”他不无讥讽地说。
      “可是,你知道的,我不想和他一起走,我想你带我走。”她把身子凑过来,依偎在他怀里,他抚着她柔软的黑发,心里泛起一阵甜蜜的涟漪。
      “那你不跟他走便是了,把金银珠宝都给他,我养你。”
      “那也不成。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我知道他的底细,他不会留下我这个活口,要么死,要么跟他走。”
      “那怎么办?”他斜睨她一眼,在目光交汇的霎时,他明了她的心意,不禁骇了一跳,“这样做好吗?”
      她叹息一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杀了他,他便会杀了我,否则,便是跟着这个魔鬼浪迹天涯。”
      “好吧。”他也长叹一声,“为了你,我也豁出去了。”
      五月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顾险峰早早便来到上次和西琳采蘑菇的小山上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松树附近隐伏起来。他手上拿着一把镐头,手心里汗津津的,他很紧张,紧张得难以呼吸,他哆哆嗦嗦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抽了一半时,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看一眼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叫他做些什么呢?只能是等待,他厌烦这样的等待,他不想杀人,只想逃走,但他又不想抛下西琳。正百无聊奈间,他听到山林间的夏虫在吟唱,这种低缓而悠扬的吟唱竟让他起了思乡的情,在吟唱的间隙,他不禁落下泪来。
      正被思乡的心所牵引一路行向江南之际,他听到山路上有来人的声音,他顿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西琳与铁木尔便来到大松树下,在月光下,他看到铁木尔身形高大魁梧,铁木尔在树下开始挖掘。
      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顾险峰手机上设置的闹铃不合时宜地响了,手机一直在他的裤袋里振动,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想要把手机关机,而手持镐头的铁木尔已经来到他的跟前,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树影里提了出来,一把扔到地上。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铁木尔厉声问,他转过头,用阴鸷的眼神扫了一眼西琳,“这个人,你认识?”
      西琳摇摇头。
      “你不认识?那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顾险峰这时爬起来,“我只是路过的,我是想到山下的寨子里偷点东西。”
      “啊,原来是个贼!”铁木尔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这样,我就更有理由为民除害了。”说完,他一把就掐住顾险峰的脖子,顾险峰喘不过气,拼命挣扎。
      “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顾险峰看到一股黑色的血从铁木尔的脸颊上流了下来,铁木尔松开顾险峰,仰面倒下。
      顾险峰错愕地看着西琳,西琳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你去那边挖个坑,把他埋了,挖深点。”然后,她便在大松树下开始刨地。
      顾险峰故作轻松地讲述完,喝了一口酒。
      赵玉颜和张玉良、陈向东面面相面面相覤,“这么说,你和西琳真的杀死了铁木尔?”赵玉颜问。
      顾险峰点点头。
      “那么,西琳现在哪里?”
      顾险峰叹了口气,“故事快结束了,余下一点尾声,留待下次吧。”
      “你确定这不是你的幻觉?”张玉良问。
      “你又来了,律师的思维习惯已经囿限了你浪漫主义的生长。”
      自从王一刀协助那个女人从生物制药公司的实验室逃走之后,就一直如坐针毡。他既害怕那个女人报案,又希望那个女人报案。那个女人一旦报案之后,警察必然会找到那家生物公司的实验室,当然,也就发现了他王一刀,任他如何地逃避警方的侦查,也是无济于事的,警方一定顺藤摸瓜,将整个地下器官移植链条一网打尽,他将下狱,甚至是死刑,他将失去一切,大房子、未出世的婴儿、对博士不分春夏的缅怀。其实,自从博士死后,他的心便跟随着博士而去,他的身子之所以还活灵灵地存在于这个世界,是因为当时他对博士还有那么一丝不绝如缕的恨意,而且,他想如果他也死了,那么谁来怀念博士?谁来传颂他们的故事呢?
      但是,如果那个女人不报案,那么,他的黑暗又罪恶的营生还要继续下去,这仿佛是他的宿命一般。几年前,王一刀曾郑重其事地向雇主提出想退出,雇主安慰他说,等找到了和他技术能力一样的医生,就允许他退出。但几年过去了,这样的医生一直没有找到,他也知道,和他技术能力一样的医生的确是难找,而且雇主也根本没有去找,因为即使找到这样的医生,也意味着多了一个人知道这些见不得阳光的秘密了,为了保守秘密,雇主只能杀了他。有很多次,当雇主站在他身后,他便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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