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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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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十天也过去了。王一刀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给警方提供点线索。做这个决定之前,他抽了点时间,把沈家秀带到房地产交易中心,把那套大房子过户给了她。她在欣喜与兴奋之余,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呀?”他淡然地回答,“留给你和孩子的。”“留?”她吃惊道,“不,不,是送给你和孩子的。”“这就对了嘛!”她挽起他的胳膊,一副漂浮于幸福海洋的样子。
事情的发展一如既往的出乎警方的意料。王吟瑜失踪案的主办警察黄警官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一家生物公司的医师,主要是做人体标本的,他半个月前做了一个人体标本,是一个女的,不知道与王吟瑜的失踪案有没有关系,他回想那天做标本时好像那个女人还是活的,身体是温热的,那天他喝了点酒,感觉没有那么敏锐,听说那个标本这两天要报关出口到美国。
黄警官问他为什么会联想到这起案子,他回答说,看过电视知道了赵家的遭遇,他很同情,并说他在读高中时受到过江南春集团的资助。
黄警官以最快的速度紧急布控,截住了那批标本。标本是在去报关的路上被截住的,法医随即打开集装箱,黄警官也跟了上去,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标本不是王吟瑜,因为那个标本是一个年青女人——不超过25岁,尽管已经是标本但黄警官认得出,因为之前他也是法医。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把标本连同整个集装箱车都带回局里。
经过DNA比对,并不是王吟瑜。
黄警官并不十分沮丧——因为沮丧在他看到标本的那一刹那便已经产生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说,白费工夫也是办案的常态。他带队到生物制药公司进行了仔细的勘查,甚至去了实验室,但并不是王一刀的实验室,毫无疑问,也不存在明显的疑点。
只有找到了报案人,才能问清楚所有的疑点。这显然没错,但问题是报案人用的是公用电话,而且,报案时是下着大雨的,报案人是穿着雨衣,视频监控中只看到如注的大雨与模糊的身影。为什么报案人要用公用电话报案?而且在大雨天报案?明显是为了逃避侦查嘛,他并不想让警方知道他是谁,那他报案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一个知情人,要给警方提供线索?还是要故意混淆警方的视线,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黄警官陷入到深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一个电话,要求加派人手,一刻不停地监视那座电话亭。
第二次黄警官带队到生物制药公司,进行了全面的搜查,他甚至还勘查了王一刀的实验室,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黄警官总是隐隐感觉这家公司有问题,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头绪,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因为这些再找不到什么痕迹物证,以后怕再也难以找到了。他用警惕的目光搜寻——所见之处并没有什么异样,用灵敏的鼻子嗅——除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他什么也闻不到。
黄警官找到公司的负责人,单刀直入。
“这间实验室是谁在使用?”
“我们是租给一家生物实验室。”
“谁在使用?”
“听说,听说……”负责人转过头问公司的人,“好像是一个叫王一刀的外科医生。”
“王一刀?”黄警官沉吟道,“是不是市人民医院的王一刀?”
“对,对,对,就是他。”
“他用这间实验室做什么?”
“做人体标本,就是供出口和科学研究的那种人体标本。”
“去,把王一刀找到,带到局里,等我回去做笔录。”黄警官对一名警察说,然后,他扭头对公司负责人说:“这些遗体的遗物放在哪里?”
“你是说遗物储物柜吧,我带你去。”
在一排储物柜前,黄警官站定,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让警员把这些亡灵的遗物与登记册里的物品一一比对,他坐在椅子耐心等待比对结果,心想:这家公司的确是有问题,王一刀是这个问题的突破口,也许这个问题与王吟瑜失踪案并无关联,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发现了问题,就得把它解决了,不是吗?
只有一枚戒指没有登记在册。
黄警察不禁暗自欣喜,他戴上白手套,仔细地端详这枚戒指。这枚戒指有些年头了,搭接处有些磨损,“放大镜。”他把手伸向一名警员,祖母绿玉石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王”字,黄警察心想:这个“王”字是不是王吟瑜的“王”字呢?
马上把戒指带到看守所让赵淮南辨认,“是她的,没错。”赵淮南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并紧接着问黄警官是在哪里找的,黄警官并没有回答。赵淮南兴奋起来,因为找到了戒指就意味着找到了王吟瑜,哪怕她只是一具尸体,但从黄警官的表情来推断,发现的恐怕不是一具尸体,这么想,王吟瑜应当还有可能是活着的。
赵淮南把中华烟拿出来请黄警官抽,但他的手哆嗦得厉害,等他终于抽出一根时黄警官已经走出老远了。
下午时,黄警官在审讯室见到王一刀。他打量起王一刀,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听说还在日本的东京大学留过学,额头宽宽,眼睛明亮,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双手雪白干净,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他点上一支烟,把烟盒向王一刀那边推了推,王一刀摆摆手。
“你叫王一刀?”
“我本名叫王思科,别人叫我王一刀也叫习惯了。”
“市郊的那家生物制药公司的实验室是你在使用?”
“是的。”
“做什么用?”
“做人体标本,供科研或出口的。”
“谁给你租的?”
“一家生物公司。”
“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我回去找找吧。”
黄警官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王吟瑜的照片,端着给王一刀看,“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王一刀心想:这不是那天晚上协助她逃出去的那个女人吗?但王一刀还是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
王一刀点点头。黄警察觉得放在塑料袋里的那枚祖母绿戒指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让王一刀辩认,“以后若是想起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说罢,他给王一刀递过去一张名片。
警察把处在郊区山林中的生物公司团团围住,把公司半年前到现在制作的标本一一筛查,但除了那枚戒指却一无所获。
黄警官陷入到了沉思。
王吟瑜曾经出现在生物公司,否则,戒指就无法解释,但会不会有人把戒指带进去的呢?这样一枚有些年头的祖母绿戒指应当是价值不菲,如果是有人捡到或是偷了这枚戒指,是断断不会把它送到生物公司藏起来,再说,生物公司很是偏远,而且人员复杂,绝不是一个隐藏赃物的好地方。所以,王吟瑜还是应当出现在生物公司。但她去生物公司干什么呢?无论如何,生物公司都不是她这类女人要去的地方。是谁把她送去的?这个线索要一查到底必有所获,黄警官激动得直哆嗦——仿佛黎明前的黑暗即将消隐,一轮红日喷薄欲出。但这条线索还是没有排查下去,因为生物制药公司的监控系统前一阵子坏了,而且,进出生物制药公司的车辆基本上也没有登记,除了送货或是出货的车辆之外。
顺理成章,赵淮南被批准逮捕了,如同很多疑难案件一样——宁可存疑,绝不枉纵。赵淮南又陷入到了黑暗无边、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去,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带来的曙光在黎明前彻底黯淡下去了。张玉良之后会见过赵淮南几次,他身兼物资运输员和假冒救世主两重身份,他都做得挺好。
这些天,赵玉颜明显地消瘦了下去,脸颊泛起了青黄,颧骨也如水落石出般显露出来,神情倦怠,穿什么衣服就像是挂在枯树枝上,风一吹,就飘飘荡荡。她对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兴趣,电视看不下,书也读不进,既不外出游玩,也不打理幼儿园,茶饭不思,入夜无眠。唯一能引起她兴趣的便是顾险峰的新疆奇遇记,张玉良知道她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她也希望她妈妈能像失踪一年之久的顾险峰一样奇迹般归来。但是张玉良知道,顾险峰的故事也许仅仅是他的杜撰或是他精神病发作前的幻觉,所以,张玉良不能点破,又或许顾险峰的故事是真的呢。
张玉良默默地陪着赵玉颜,赵玉颜家做饭的阿姨和监督她的陶阿姨都放假回家了,当然,假都是她们自己给自己放的,自从她们得知王吟瑜失踪、赵淮南下狱后。所以,赵家冰锅冷灶的,已经好久没有烟火气了。张玉良承担起赵玉颜的饮食,他变着花样给她做饭,其实,他做的菜也还好,况且,他在电视的烹饪节目上也学了好几道菜,外观形态上的鲜艳弥补了内容上的不足,看起来也能让人食欲大振,但她面呈菜色,却毫无食欲。他也不便于一个人吃,只能是任由饥肠辘辘却一筷子也不动,就这样,辛苦做出来的菜又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冰箱里。
张玉良知道,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赵玉颜就会被悲伤引起的厌食症所击倒,他得想想办法。他找到了陈向东和顾险峰,他们也是一筹莫展,大家搜遍枯肠,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吴向东说:“王吟瑜失踪案都过去这么久了,客观估计,怕也是凶多吉少,如果王吟瑜真的遭受不测,赵玉颜一旦知道真相,她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的。”张玉良接过来说,“你们所担心的不无道理,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大家发现没有,险峰的新疆奇遇记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她想借助险峰这个故事的良好寓意祈盼她妈妈能平安归来。还有啊,大家注意到没有,赵玉颜听故事时,也还是吃东西的。这样吧,以前每周一次的聚会,现在改成每两天一次,还是老地方,我来买单。险峰,你的故事还有多长?不会快结束了吧?”顾险峰叹了口气,“是快要结束了。”“这样不行!险峰,你的故事必须加长,你这么聪明,讲个故事,不会太为难的,帮帮她,好吗?”“行,行,玉良,看在你救美心切、一片痴心的份上,我就拉长故事,包你满意。”
再次光临那家小饭店时,秋意已经抵达江南。阳光依旧炙热,天空也更加蔚蓝,但近傍晚时,风便有了些凉意,当月初上时,夜风凉爽起来。
尽管薄薄地敷施了粉黛,但众人还是能看得出赵玉颜的憔悴,她的憔悴就像是浓雾中的灯塔一样,时隐时现,但总是能看得见的。陈向东给她点了一瓶葡萄酒,但她执意要喝白酒,大家拗不过她,便一齐用哀求的眼神瞧她,她也看着他们,直到眼睛润湿。她一反常态,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胃口也是大好,吃了半盘的酱牛肉,频频和他们碰杯,不一会儿,两杯葡萄酒便下了肚,她的脸色泛起了健康的红彤彤的光泽,眼睛也明润得如春潮过后的小溪,但就在她不经意间看向窗外的霎时,张玉良发现她的悲伤如夜空中划过的彗星一样留下长长的闪亮。
“险峰。”赵玉颜开始战将,“你的故事呢?”
“好了,大小姐。”顾险峰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抹了一下嘴,“大小姐,接上回书说。”
直到月影西斜,顾险峰才挖好了一个大坑,他累得气喘吁吁,放下镐头,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西琳就坐在他旁边,双手抱着胳膊,5月的黎明前天气还是有些寒意的,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顾险峰看得不忍心,“你先回去睡觉吧,我把铁木尔埋了,就回去找你。”“不,我要陪着你。”她坚持道。
于是,顾险峰便加快了进步。当他正准备把铁木尔拖到坑边时,却发现铁木尔的腿还在动,“他还活着!”顾险峰吃惊地叫道,“嘘,小声点,他是活不成了,而且,他就是一个魔鬼,他必须下地狱,我也是为了救你才杀的他啊。”顾险峰已经明了她的心意,便不再说话,把铁木尔拖到坑边,然后翻滚着把铁木尔推到坑里,开始填土。
上午,当顾险峰还在睡觉时,西琳挎上花篮上山了,说是上山采蘑菇,其实她是上山察看埋铁木尔的那个坑有没有异样。她找了很多落叶与枯树枝,均匀地洒在那个坑边,直到她确定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后放下心来。
顾险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西琳弄了两个菜,一个是西红柿炖牛腩,一个是黄豆煨羊杂,西琳拿着一瓶高粮酒在他眼前晃了晃。
“快起床吧,吃饭啦。”
喝了两杯酒之后,他捉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西琳,跟我走吧,我们去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也认真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呀?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怕我打你那些金银珠宝的主意啊?”他真诚地说,“我只是希望和你在一起,至于钱财,并不是我想考虑的。”
她倏地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你不用说了,你误会我了。我是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理一理头绪,我要把巴吐尔送到他父母身边,如果真的一时找不到他的父母,那也得找户稳妥的人家。那些金银珠宝,你要是想要,你就拿去,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赃物,一时半会是花不出去的,如果拿出去花,我们都得受到牵连。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们今晚就找个地方把它埋了,我们再约个时间,一起来取。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险峰,想想与你在一起这些天,真是令人难忘啊,我明天带巴吐尔去乌鲁木齐,你晚些时候再去找我,我们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
她安排得如此妥当,他还能说什么呢?“你会不会只是利用我,等你的目的达到了,就会抛弃我?”
“你说什么呢!”她腾地站起身,喝了一大口酒,“顾险峰,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赶紧抱住她,“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会抛弃我嘛。”
第二天一大早,分别的时候到了。西琳拉着巴吐尔走在前面,顾险峰跟在后面。西琳走得很快,巴吐尔还是没睡醒的样子,跟在她身后踉踉跄跄,顾险峰拉住巴吐尔。
买好了车票,三个人便坐在候车室里等。巴吐尔抱着西琳的胳膊,很快就又睡着了,顾险峰搂着她的肩,闻到了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有她毛衣上沾染的炊烟的气息,他只是搂紧她,他的嘴唇甚至碰到了她的小巧的如羊脂玉一样的耳朵,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在寂静里沉默,在沉默里依偎。
当喘着粗气、冒着黑烟的大巴再次开走时,顾险峰目送那辆大巴渐渐走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险峰,你是怎么回到京华的?你去乌鲁木齐找过西琳吗?你们是真的杀了人吗?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赵玉颜问道。
“大小姐。”顾险峰的思绪仿佛穿越历史的风烟从高渺处落到地面,“说来话长,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