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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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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准王吟瑜会不会为泄当年不听她的话而引入联合证券之愤而选择主动失联,但赵淮南在细想之下,觉得王吟瑜应当不会这样做的,且不说他们多年的夫妻感情(尽管这段感情并不完美无瑕,准确来说,自她发现他的隐秘恋情之后就已经出现裂痕,且在她的心里愈来愈大直到后来她根本无法假装它不存在,归根结底,他认为他们是有感情的。共同创业相濡以沫的艰苦岁月不说,同床共枕多年也不说,单是他们共同有一个女儿,虽说身体上他们已经互不需要,但一方对另一方来说已经成为了精神必需品。),单是他们当初含辛茹苦创办了江南春集团,王吟瑜也没有理由将之拱手让与他人,就算是王吟瑜为了惩罚他——他的意气用事选择引入联合证券,他的薄情寡义的移情别恋以及被发现后的没有选择一条痛改前非、悔过自新的自我救赎之路,那也没有必要让他们一家痛失经营半生的产业、让他们的女儿自此被剥夺生产资料、自衣食无虞的云端跌落人间、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想想王吟瑜也不容易,也有她的好,除了脾气坏了些、控制欲强了些之外(他也理解她的脾气于婚前婚后并无多大变化,他的“脾气坏、控制欲强”的指控无非源自他的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的提升,在他还是个小业务员时,他完全可以顺从她的脾气、不以为忤,但当江南春集团上市、他当上市人大代表后,这些以前他不以为忤的脾气便愈发令他不能忍受了。),她对他终归还是好的。尤其是她发现丈夫居然有一个隐秘情人后,她没有选择寻死觅活去逼退情人,而是漠然视之、装作没看见,但自此之后她性情大变,轻则遇事大发雷霆,重则一言不发、一连几日。他想,她性情上的变化,他大致也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吧,她这次失联会不会她性情大变的后遗症或是对他惩罚的逶迤呢。
一想到这些,赵淮南的心疼痛而抽搐。想到当年,他们创业之初,一家人租住在太平桥逼仄的房子里,公司还叫江南春服装厂,玉颜也还小,不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工厂才刚刚起步,他既要管生产、抓质量,又要跑销售,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次他满身疲倦地回家,胡子拉碴,连玉颜都不认识他了,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他。王吟瑜一般会炒两个菜,再给玉颜蒸一枚鸡蛋,一家人围坐吃饭,她会给他倒了杯二锅头——但并不加满,她侧过脸笑吟吟地看他喝酒,那么多情,那么深情。
事态的发展一发不可收拾。联合证券的授权代表找到赵淮南,带来了联合证券的书面声明,表示如果王吟瑜不出席董事会,他们也不会出席。后面的话他们并没有讲,后面的话是:如果这样,董事会便召开不了,更不会通过收购绿如蓝集团的决议,那么,对赌条款生效,赵淮南与王吟瑜在江南春集团的全部股份将归联合证券所有。
送走联合证券的人,赵淮南颓唐窝在阔大的犀牛皮沙发里,仿佛躺在一张阔大的婴儿摇篮里。这条犀牛皮沙发是他的一位在非洲经商的朋友送的,这位朋友和非洲很多国家的总统和数不清的酋长是好朋友,可惜在一次争夺刚果金一座金钢石矿开采权的武装冲突中死于非命。好朋友死后,他参加了葬礼,葬礼还没结束,好朋友的妻子就与公公婆婆为家产分割吵得不可开交,他感到无比的沉痛与悲哀,匆匆离开了葬礼现场。后来,好朋友的父母被人追债,流落街头,他收留了他们,并把公司的一处房产交给他们去住。
而现在,赵淮南觉得自己的命运也不比他这位朋友好到哪里,他忽然想抽烟(尽管他已经戒了),他给助理打电话,但助理的电话打不通。
想来想去,王吟瑜这么一失踪,受益最大的自然是联合证券,这么推理,这事情应当与联合证券的人有关。但问题是,证据在哪里?有的时候,你明明可以推知凶手是谁,但你就是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一切仅仅是推理,并没有证据。
赵淮南前思后想,是报警也不是,不报警也不是,左右为难。报不报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警察已经找上门了,是张玉良陪赵玉颜报的警。
警察如往常一样办理失踪案——先接收报案材料,如果紧急就先行调查一下,如果不紧急,就搁置一边,等失踪人自己回来或是尸体被发现再说。另外,警察还善用打草惊蛇之计——假定失踪人已经死了并把这当作是真消息告知他们认为所有可疑的人以图获得意外的线索——嫌疑人的表情、自相矛盾的说法、如释重负的表情等都算是意外的线索。
这次,警察如法炮制。当他们把王吟瑜已经死亡的消息告诉赵淮南后,便开始盯着他。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赵淮南无比震惊,木然地看着警察,嘴唇开始哆嗦,“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他有些站立不稳,扶着沙发慢慢做下来,身子因痛苦而弯成弓形,他双手捂住脸以掩饰自己的呜咽,过了会,他松开手,并没有擦去挂在鼻尖的鼻涕
“她真的死的?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儿?”
“这是侦查阶段,要保密,先谈谈你和王吟瑜的情况吧。”
“她到底死了没有?”
“都和你说了,现阶段是要保密的。”
“那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她已经死了?”
“她是你老婆,她死没死,你还不清楚?”
“你们什么意思?”他愤怒地嚷道,“我可没有杀人啊,你们有什么证据,怀疑是我杀的人?你们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啊。”
“我们也没有说人是你杀的,但是你目前还不能排除嫌疑,
警察在仔细辨别赵淮南这种痛苦的来源——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还是来自于无师自通的表演天赋,很显然,警察也分辨不清,打草惊蛇之计是一无所获,当然也只能是一无所获,打草惊蛇这一招只能对心理素质差的人会有那么点效果,对心理素质好的或是根本没有作过案的则毫无用场。
“她尸体现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是什么人害了她。”赵淮南从沙发里站起来,激动得浑身颤抖。
警察拦住了他,“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你的人身自由已经受到了限制。而且,现在是侦查阶段,是要保密的,”
“这么说,她并没有死?”
警察面面相觑,一个警察问,“王吟瑜失踪前是住在哪里?”
“柳浪春。”
“高档别墅啊,你们家有几处房产?”
“我们有三个别墅,柳浪春,桃源里,还有蓬莱阁,另外,市中心还有两处房产。”
“这样吧,你收拾一下,到我们到局里再说吧。”
这些天,张玉良沉浸在自我实现的喜悦之中。他决定要买套二手房,房子他已经看好了,房子的装修不错,是房东准备自己结婚用的婚房,但如每一个失败的爱情一样,准新娘嫌房子又小装修又老套,便决定撤回自己的爱情要约。心情不错,他决定给自己炒个青椒苦瓜,再蒸个鸡蛋,喝上一杯,炒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烦恼——王吟瑜的失踪,这才想起一一整天都没有联系赵玉颜了,于是,他放下锅铲,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起来了,并不是她的声音,倒像是陶阿姨。
“我是陶阿姨。”电话那头自报家门,“你是张律师吧?大小姐她睡了,楚月也睡了。”
“她睡了?”张玉良有些不信,这才几点呀。
“是的,她睡着了,喝了点酒。”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小姐心情一直不好。你明天再打来吧。”
“好的,我明天再打吧。”
自楚月出走之后,张玉良对这个陶阿姨印象并不太好,但这次通话后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至少陶阿姨对赵家是忠诚可靠的。
边喝酒边想,王吟瑜到底是在哪里呢?照理说,她完全没有失踪的理由啊,衣食无忧,家庭也还算整齐,她的生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而且,从行为动机学的理论来讲,王吟瑜的失踪,受益最大的自然是联合证券,张玉良也看到了那份暗藏玄机的《股权投资协议》复印件,最大的受益人理所当然嫌疑最大,但一切仅仅是推理,找到证据才能推进案子的进展。
两杯二锅头下肚,张玉良有些晕眩,他也的确累了,便和衣躺下来。
在梦中,张玉良又回到了故乡。家门口那棵古老的香樟树,据说有800年历史了,树根部已经空出一个巨大的洞,四、五个小孩可以容身,树洞来历不明,但并没有影响这株古老的大树继续焕发勃勃的生机,它的树冠依旧苍翠欲滴。树枝上系着祈福消灾的红布条,记得当年父亲生病时,他就在树枝上挂过红布条,上面用小学生的稚嫩字体写着“平安归来。”大树被一圈青石条护栏围着,旁边还有一个香炉,供人焚香祈拜,在父亲病重的日子里,张玉良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远望着大树,在心里暗暗祈祷父亲能快点病好。大树下隐约站着一个人,月光隐晦,星光暗淡,那人的衣袂在夜风中飘飘举举,好一派的洒脱,空气中弥散着香樟树的花香,流离而清淡,细嗅若无,再闻还有,好个四月天!不像是父亲,自父亲离去之后,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印象逐渐隐去、渐至淡薄以至后来他勉强回忆也是空无。他以为是李明柔,便快步走近,想要看得真切,那人一回头,长髯白发——原来是玄真道长。
“让你失望了吧?”
“没有。”张玉良摇摇头,“天色已晚,外面风凉,进屋坐坐吧。”
“良辰美景,夜风如水,就不必了。”
“你是住在青城观吧?”
“我一个云游道人,哪里不可是居所?”
“那玄真道长,你为何要帮我?”
“帮该帮之人,渡有缘之人。”
“那么,玄真道长,你可知道王吟瑜她现在哪里?”
“她现在一个幽冥之处,但是还可再回阳间。”见张玉良还要过度使用他的预言功能,他摆摆手,“我累了,你也回去吧,我要云游去了,我们有缘还会再见。”在张玉良的回神之间,便只看到夜的微光中影影绰绰的香樟树了。
王吟瑜的失踪让赵玉颜跌落进痛苦的深渊。她在心里一直拒绝承认失踪与死亡之间存在任何的联系,她在心里一直期盼着王吟瑜能平安无事地归来,就如同没有出走一样。小时候,她与母亲最为亲近,尽管她也爱着父亲,但那时,赵淮南忙于公司事务,没有时间陪她,陪伴她最多的还是王吟瑜。那时的一家人真是快乐,快乐就像四季的花开,每个季节、每一天都有,当然,不快乐的时光也有,不过就像风中的柳絮,一吹即散,难觅踪迹。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当月光照上阳台的时候,尤以暮春的月与初秋的月为佳,爸爸和妈妈便会轮流给她讲童话故事,《海的女儿》、《柳树下的梦》、《白雪公主》、《小红帽》等等,这些童话故事他们翻来覆去讲了好些年,但有时他们还是记得不那么清楚,便开始胡乱地改编——结果海的女儿和七个小矮人依靠黑森林里的蘑菇魔法战胜了大灰狼,她于睡意深沉间,也不去纠正他们,任由他们胡编乱造,就这样,她沉睡在幸福的海洋,直到时间慢慢地把她的快乐收走。
那时的王吟瑜是一个快乐的女人,一个不知忧愁的女人,一个把丈夫与孩子放在圆心并不知疲倦围绕着圆心旋转的女人。每天下班后,系上围裙,哼唱着欢快的调子埋锅做饭,赵玉颜从未见她露出愁容,仿佛那是怨妇的专属品,与她是不相干的。直到后来,她发现了赵淮南的移情别恋,她起初还不相信,但一个女人的敏感天性还是告诉她,他的衬衣上沾染了另一个女人的香味。她高傲的性格不允许她与那个不知名的女人争夺丈夫,但那个女人的香味固执而恒久地出现在他的衬衣上,她又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那香味几乎没有变化,很显然,那是属于他情人的,而不是沾花惹草、一夜风流的偶然所得。自此,愁容的阴霾笼上了她的脸,她的脸上再也没有闪烁过快乐的光芒,她也变得脾气暴躁、性格执拗,仿佛不是在惩罚丈夫,而是在惩罚自己的红颜薄命。
被孤独无助与忧愁萦怀所控制,赵玉颜给张玉良打电话,说陈向东也在,要他马上过来陪他们喝杯酒。
张玉良正在陪张楚月在动物园玩,沈家秀也在。本来沈家秀是有破镜重圆计划的,但自她与王一刀谈起恋爱后,这个计划就束之高阁了。王一刀比较有钱,对她也比较慷慨大方,她向往已久的“香妃”牌套裙,他一下子就给她买了两套,也就是在那刹那,她的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暖流。王一刀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大男子主义,有次,她烧了一条河鱼,王一刀喝了一口汤后,“不是要你不要放那么多酱油的吗?”说完,把碗一搁,去睡觉了,害得她委屈得落了半宿的泪,尽管第二天,他便给她买了一枚五克拉的大钻戒,把她从委屈的深潭拉上岸,但那晚的事情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她也不能确定,她与王一刀这段感情该走向何方,她再次失去了对生活的把握。
既然与王一刀的爱情之路前景不明,沈家秀寻思不能把张玉良这条回头路给堵死了,而且,张玉良新交往的那个女子,人又漂亮,家境也好,这样,在外人看来,是她把张玉良抛弃了,还是张玉良把她抛弃了,已经混淆不清了。反正,她是不想让张玉良轻易得到那个女子,说她嫉妒也好,说她对张玉良余情未了也罢。
“哟,我当是谁呢,就是上次那个富家女吧。”
“是的。”张玉良冷冷地说,“她家里出事了,我要去安慰一下。”
“出什么事啦?要你一个陌路人去安慰?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要陪楚月到动物园玩的吗?我们可是才来不久呀。”
“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你所说的陌路人。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你是没有必要向我解释,嫌贫爱富之心嘛,人皆有之,你要追求富家女,我也可以理解。”
“尽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但你还是一点也不了解我。”
“说我不了解你,那么,你了解我吗?”
“我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
“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与楚月吗?”
“都跟你说了,我那个朋友家里出事了,况且,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权利约束我。而且,听说你与一个叫王一刀的鼎鼎大名的外科医生在谈恋爱啊。”
“你是说王一刀吗?其实,我与王一刀之间只是普通朋友,算不得是谈恋爱。”
“看看你手上戴的大钻戒,少说也有5克拉吧,还说算不得是谈恋爱?”
“你说这个钻戒啊,是假的,是地摊货。”
“你又骗我,以你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戴个地摊货呢?”
“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是成了大律师了,就看不起我了?”
“你就那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律师,只是勉强度日而已,不过,楚月跟着我,你也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买套房子了。”
沈家秀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我劝你啊,不要让钱均夫和胖子这样的事情再重演了,要好好待人家王一刀,王一刀我也打听过了,技术也好,人品也好。”
说完,张玉良转身消失在秋意渐浓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