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旅行》海山秋

7、07

　　龙在那个村子外的某处断壁残垣内找到爱丽丝时，她正蹲在一个躺平的人类面前看着他，风掀开了她斗篷的兜帽，露出她的黑色过肩发，和后肩上露出的、还在微微发亮的小半个封印魔法阵。
　　随着龙的靠近，那个魔法阵也在逐渐黯淡，当祂轻巧地停到她的肩膀上时，魔法阵从她皮肤上消失了，如同不曾存在过。
　　这个连系着龙与爱丽丝的封印又缩回了她的心脏，像个狡猾的匪徒。
　　“发生了什么？”龙把给爱丽丝的视线分给地上的神官一瞥，问，“他死了？”
　　爱丽丝沉默片刻，才艰涩地开口道：“还没死，但是……”
　　“但是？”
　　她僵硬地转向龙。
　　她脸上的变形早已消失，她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但龙却看见，本该是黑色的右眼里映出了一个极淡的白色身影，再看仔细些，那个身影竟和地上的人类长得颇为相似。
　　爱丽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他的灵魂现在……可能……在我眼睛里。”
　　龙：“……”
　　“刚才传送魔法让我的变形失效了，”爱丽丝绷不住了，哭丧着脸继续解释，“他想查看我的状况，但我的魔力忽然失控了……别瞎说，我才不是什么黑龙组织的人，都说对不起了你别抱怨了我正在想办法呢！”
　　后半句显然是对正在她眼睛里的神官灵魂说的。也许是他刚刚对爱丽丝说了什么，但龙听不见。
　　太碍眼了。那眼睛本该是和祂一样的颜色，那点白色简直是污垢。
　　祂感到烦躁。
　　也许祂不该解开对爱丽丝魔力的限制。祂想。但在祂与爱丽丝直接的精神联系断裂的那一瞬，祂确实感到了某种奇异的心悸，祂不得不这么做——即使祂也知道，只要封印还在，祂与爱丽丝就不可能彻底失去连系，祂总会找到她。
　　见龙沉默，爱丽丝也清楚自己又惹出了麻烦，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她知道是龙解开了对她的限制，也许是担心她出事，她不确定——不管如何，龙没有做错什么，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魔力。
　　她最混乱的时候，她与修斯对视的时候，忽然汹涌的魔力把这混乱化作了实质却无形的束缚，以视线的接触为媒介，将修斯的灵魂拖了进来。
　　「那是你饲养的魔物？你操纵它屠杀了一个村庄？」她眼睛里的修斯饶有兴趣地问，「你可以跟魔物交流？」
　　“你才是魔物。”爱丽丝不高兴了，“关你什么事，我们很熟吗？怎么这么八卦。”
　　修斯：「……」
　　他不知道“八卦”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到绝不会是什么好词。他刚要说话，就听见那只黑鸟又啾了一声。
　　她俩真的可以交流吗？？？
　　爱丽丝听见龙说：“神官的治愈力来自他的灵魂，既然他的灵魂在你眼睛里，他的身体也没用了，埋了吧。”
　　“这不好吧，我总不能一辈子带着他的灵魂，我有洁癖的。”她吃了一惊，“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他的灵魂去救人啊。”
　　修斯：「……」
　　修斯：「我听见了。」
　　爱丽丝不理他，又对龙说：“要不我再去找个新神官？至少先解决一件事吧，不然没完没了的，等解决了我再把他尸体……身体还回去，让他们想想办法。”
　　听到这话，修斯难得有点气急：「不行！」
　　要是被神殿那群他看不起的废物误会他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变成一具“尸体”被送回去，他干脆真的不活了！
　　“那你说怎么办？”爱丽丝双手抱胸，“你现在又帮不了我了。”
　　「你要救那个猎人对不对？带我去他那里，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修斯说，怕她不同意，又补充说，「相信我，我是神殿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神官，他们都比不上我。」
　　“好吧。”爱丽丝犹豫了会儿，答应了。修斯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她声音里带着一点怜悯，但不多，对他说：“你上辈子得是造了多少孽啊。”
　　修斯迷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爱丽丝摇摇头，又看向地上的“尸体”，宛如土匪在看自己抢来的赃物，“那你的脸借我抄抄，还有你这个披风，也顺便借我吧。”
　　要装成神官的话，她身上至少得有个神官的标识，直接扒衣服太刑，扒个披风也差不多了。
　　有了之前的“练习”，爱丽丝用变形魔法已经很是熟练，没过太久便捏好了自己的新外貌，这次她有恃无恐，捏出的新脸和修斯的相似度直接达到了八九分。
　　好在修斯的脸本就美丽得不分男女，她这样照抄也没什么违和感。
　　龙看着她抹去自己身上的黑色，换上和修斯一样的银发蓝眼睛，生气地用小鸟爪踹了地上的修斯的脸一脚。
　　修斯：「……」
　　爱丽丝解下修斯身上的披风，把他的身体拖到废墟的最里面。修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一尘不染的制服变得灰扑扑的，头一次感到了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见那只黑鸟飞回她肩膀上，修斯忍了忍，还是提醒道：「你最好别带上你的魔物。」
　　“不是魔物。”爱丽丝纠正，又问，“为什么？”
　　修斯说：「神殿不会用黑色。而且，虽然不知真假，但我听说黑龙组织的人以黑鸟为组织的标志，神殿不会和它扯上联系。既然要装，你就装得像样点。」
　　看来是真的。爱丽丝这下理解为什么冬妮娅上次会误会了。
　　毕竟来过，爱丽丝熟门熟路，很快来到了猎人奥兰德的房屋前。她也担忧过冬妮娅会不会拒绝治疗，但一路上她的神官披风实在显眼，到目的地时，她身后已跟了一串好事的村民，邻居大婶更是没等她开口便喊了一嗓子：
　　“冬妮娅！快出来！神官来了，你哥哥有救啦！”
　　在村民的起哄声中，冬妮娅不情不愿地开了门，经过一番村民和冬妮娅的交涉，爱丽丝再次来到了奥兰德那扇被锁起的房门前。
　　想起上次的恐怖经历，她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没关系，他只记得这把声音。爱丽丝安慰自己，只要不说话……
　　房门被缓慢地打开，爱丽丝又闻到了那股恶臭，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她注意到里面的奥兰德依然蜷缩在房间最暗处的角落里，对她身后的声音和光亮都毫无反应，人们听见他在快速低语，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唯一能分辨的，只有偶尔夹在其中的“阿尔玛诺丝”。
　　「脏死了。」修斯话里话外全是嫌弃，「你过去，哪里都行，碰到他。」
　　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瞬，爱丽丝忽地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错觉，好似自己走进了什么神秘的异空间，稍有不慎，便再也出不去了。
　　房间里的奥兰德对她的进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大着胆子，慢慢走到他身前不远处，单膝蹲下。
　　没有反应。
　　爱丽丝鼓起勇气，小心地把手搭上去——只是，在她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同时，他却突然抬起头，以超越人类的速度猛地将她按倒在地，天旋地转间，他的双手已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放手！」
　　修斯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喊了出来，但他的声音只有爱丽丝能听见，在脖子被用力掐住的现在，只像是火上浇油般攻击着她的耳膜。
　　「你不是会魔法吗！攻击他啊！」
　　“奥……兰德……”
　　爱丽丝被掐得脸色涨红两眼翻白，她用尽全力，才终于让这几个音节从奥兰德的手掌里逃出来。她的声音阻止了狂暴的奥兰德，后者放松了手劲，很快，他满脸惊恐地伏到她的脚边，仿佛做错事的……奴隶。
　　门外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爱丽丝一边咳嗽一边翻身坐起，等好容易缓过来了，她犹豫着，把手搭上了奥兰德的肩膀。
　　他在颤抖。爱丽丝想，或许是在害怕。
　　明明被攻击的是她。
　　修斯这时也管不得太多，怕他又突然暴起，急忙说：「别松开手，跟我念。」
　　随着吟唱声响起，爱丽丝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从她的手掌流出，化作一阵柔和的白光徐徐裹住了伏倒在地的奥兰德。
　　待吟唱声停，光芒散去，她看见面前的奥兰德抬起头，那种不属于人类的扭曲表情已然荡然无存，此刻在他脸上的只有祥和。他的目光在爱丽丝脸上聚焦，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慢慢低下头去，虔诚地说：
　　“感谢您赐予我的灵魂安宁，我的主人。”